第8節
祈熱寫了一半就松懈了,起身湊過去監督成果,“不錯嘛,字比祈涼的好看多了。” 埋頭奮筆疾書的祈涼抬起頭來,看一眼陸時迦的字,又重新去應付那些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字母與數字。 陸時樾速度快得多,甚至有心力去看電腦上跳個不停的對話框。剛想提醒祈熱,祈熱探著身子夠到鍵盤,隔得老遠就將上面的消息看清楚。 她打字飛快,不按規則來,手指跳來跳去,靈活得像從水面騰飛而起的鯉魚。 陸時樾聽著那噼里啪啦的鍵盤聲,皺了眉。 祈熱明明盯著電腦屏幕,仿佛多出一只眼睛,看見了陸時樾那張天寒地凍的臉,還輕輕松松跟他說起話,“誒,陸時樾,你看我跟喻星淮談戀愛,羨不羨慕?” 陸時樾用無聲表達了否定。 “別這樣嘛,你覺得大腳怎么樣?” 又來了。 祈熱雖然跟李妲姣表達的是,陸時樾配不上她,也知道李妲姣不過是嘴上開開玩笑,私底下卻借著機會問過幾次陸時樾。 陸時樾把筆一放,祈熱敏銳地察覺到,不再敲鍵盤了,手伸過去作出投降與安撫狀,“別別別……當我什么都沒說,別跟作業過不去。” 陸時樾是真沒了耐心,好一會兒才重新撿起筆。 祈熱安下心,這才低聲嘀咕,“談戀愛多好啊……” 不識好歹! 她把鍵盤敲得愈發響了,這回直接跟喻星淮說了再見,信息發出去,不等對方回,她快速退出qq,把電腦給關了。 折身坐回去,英語作業也不寫了,轉手翻開了讓祈涼拿來的藍色封面書。 祈涼的作業不多,半天沒用就給寫完了,剛放下筆,立馬就被祈熱抓去當壯丁,寫了不過幾行,祈熱就把書給收走了,說是字太丑,說完便把作業放到陸時迦身前,“還是你的字順眼。” 于是,陸時迦領來雙人份任務。 在陸時迦的記憶里,那一天除去抄到手酸,甚至有些發抖,印象里,還有祈熱讀法文時的專注。 她聽廣播聽得極為認真,聽的是rfi,法國國際廣播電臺,簡稱法廣。用的那部收音機帶一盞臺燈,房間夠亮,她仍舊開著。 陸時迦翻頁間抬頭好奇看一眼,匆匆瞥見收音機上寫著“紀念品”的字樣。祈熱不久前還考過他跟祈涼,他倆哪會認識這三個字,祈熱便教他們發音。 同個牌子的收音機,他家也有一部一樣的,買得晚,卻沒祈熱用的那部新。 祈熱湊在用了幾年的收音機前,邊聽邊寫,偶爾跟著復述。連聽幾個小時,廣播結束了也不嫌夠,繼續找來播放機聽法語歌。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常聽《je m'appelle hélène》,翻譯過來是《我的名字叫伊蓮》,后來跟在法國留學的網友聊天,知道這歌在法國本土十分老氣落伍,她就不聽了。反其道行之,改聽年代更老的歌兒,那天她放的是《petite marie》,她尤其喜歡里面一句—— “je viens du ciel et les étoiles ne parles que de toi.” 翻譯過來是—— “我從天上來,星星間討論的都是你。” étoiles,星星,喻星淮。 每回聽到這兒,她都要勾起嘴角。 祈熱幾乎不在家人之外的人面前說法語,陸時迦要不是聽祈涼抱怨過法語含糊不清難聽得要死,要不是在祈熱房間看見過貼滿角落的法語單詞貼,還有一樓進門壁櫥里一柜子的法語書,他都發覺不出祈熱在學法語。 他還聽祈涼說過,法語很難,給他舉例,說法語里電話號碼要兩個一組地說。 祈涼聽她姐說過規律,但聽完就忘,自然說不來類似92得拆分成4x20 12來表達這樣的例子。聽她姐念過幾回數字,也只知道告訴陸時迦:“報一串電話號碼就像說一百個數字!” 陸時迦對法語的印象就沒那么好了。 那天幾人抄到太陽落山,沒抄完也收了筆。 陸時迦眼睛發蒙,手腕酸痛,右手中指指側凹下去一塊。 祈熱不知道怎么看見了,教育他:“握筆不要那么重,你是要跟你的手過不去?”說著還給他看她剛寫完的筆記,“看,輕輕寫也可以很清晰。” 陸時迦雖然認不全字,基本的審美也幫助他分辨出一個事實:祈熱的字寫得特別丑。這回換了法語,一個個字母符號更不看懂了,但又覺得有點好看,怎么好看他也說不上來。 直到幾人一起走上大街,陸時迦腦袋里也還印著那些字符。 柳佩君跟陸正午來過電話,說吃完晚飯才回來。經過中午失敗的一餐,祈畔決定帶幾個小孩出門打牙祭。 吃了一頓好的,祈熱樂得在大街上蹦起來,蹦著蹦著落在后頭,小幅度伸手,“陸時樾,借我點錢。” 那么熱的天,陸時樾脖子上出了一層汗,他別開頭,“沒帶。” “小氣!”祈熱把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一伸手,拉住前頭陸時迦的后衣領,“來,給jiejie借點錢。” 陸時迦早聽見祈熱跟他哥的對話,下意識要說“我沒錢”,又想起早上去送雜志時說的話,他護著口袋,脖子想要掙脫祈熱的桎梏,“……我還要還給我媽的。” 祈熱拎小雞似的把陸時迦扯住,“我會還的!” 陸時迦不答應,“不行!” 祈熱頓了會兒,眼睛掃一眼他小小一件連帽衫肚子前的口袋,“不行也得行!”她手一伸,快速收回來,紙鈔便到了手里。 捏著泛黃的紙幣,手舉高,信誓旦旦道:“我肯定還你。” 陸時迦伸長了手也夠不著,回頭向他哥求助。 落后幾步的陸時樾臉上看不見耐心,懶得摻和,安慰起弟弟也相當敷衍,“說了會還那就會還。” 陸時迦委屈,也只能眼巴巴抬頭看著那張紙幣進了祈熱的口袋。 第8章 3號開學,正好是周一。 祈熱班上的同學基本沒什么變動,少數幾個去了文科班,也沒新同學加入,還是原裝的7班。 新書發下來,祈熱不急著包書皮寫名字,卡著下課鈴跑去1班找喻星淮。她早上來得遲,還沒見著他。 上了樓,尋著墻根摸過去。走廊上站著麻涯,平時別在口袋里的筆被她拿在了手上,這會兒正跟1班班長說話。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兩人結束,祈熱只好蹦下了樓。 班上吵吵嚷嚷,一堆人擠在講臺旁抄著課表,一人報,其他人寫,打打鬧鬧。另外一堆人沒那么積極,坐在位置上豎著耳朵聽,聽下來,表格也填得七七八八。 祈熱回到座位,面朝后邊坐下來,手往后桌上枕,瞥一眼陸時樾剛剛填完的課表,兩秒后,朝他清了清喉嚨,十分刻意。 陸時樾掀起眼皮,眼睛里寫著三個字:自己抄。 “幫個忙嘛,再抄兩份。”祈熱邊說邊把他本子抽到自己手里,抄了完整課表的第一張被她一把撕下來。本子還回去,又將課表單獨放到他左手邊,示意他對照著抄。 “大腳跟biu上廁所去了,biu可是你同桌!你抄還是不抄?”說得好好的,脾氣上來,又開始威脅人了。 陸時樾淡淡睇她一眼,慢慢落下筆。 祈熱笑出來,一個起身,眼疾手快地把他桌上那堆新書跟自己桌上的來了個對調。 都是新書,也都還沒寫名字,區別是包沒包書皮。 陸時樾嘴微微一張,一口氣緩緩吐出去,收了視線繼續謄抄課表。 臨近上課,李妲姣跟梁碧梧也不見回來,祈熱坐著無聊,低著頭在新開的草稿本上默寫法文歌詞。 寫了幾句,前排同學忽地都涌向窗戶,祈熱就坐窗戶邊,一轉頭便看到對面樓棟走廊上同樣圍著一圈人,偶爾傳出幾句臟話,兩道女聲,一道尖細,一道厚實一些。 祈熱初步判斷是打架。 這個判斷,很快被證實,被上課鈴響后才匆匆跑回來的李妲姣跟梁碧梧證實。 李妲姣翻出先前她們仨寫小話的厚本子,一行字寫下去又亂又大,寫完了,祈熱湊在旁邊也就看完了。 “高一新生!兩個美女打架!!”李妲姣把所有的力氣都花在了感嘆號上。 剛才她跟梁碧梧本來要去上廁所,排了半天也沒輪到,見對面圍了一圈人,八卦本質把兩人順利支配了過去。 其實壓根兒沒看見人,只是聽旁邊人說了句,兩人就把畫面補足了。 既然是八卦,自然是用來共享的,下了課,李妲姣便繪聲繪色地把僅有的那幾個畫面說成一出戲傳播給周邊。 大家都十分捧場,“現在的小師妹都這么來勁么?” “確定是美女嗎?美女也打架?” “美女怎么就不能打架了?” “對面是美女,你下得了手嗎?” 七嘴八舌。 李妲姣見祈熱一直沒說話,胳膊肘撞了撞她,“熱熱,美女呀!” 祈熱頭也不抬,把剛才課上剩下的一點習題快速寫完,興致缺缺道:“美女打架有什么意思?我要看也得看帥哥打架啊。” 李妲姣笑著表示贊同,“精辟啊!” 前邊有個靠窗的也笑,“祈熱,喻星淮要往樓下扔刀子了,可別傷及我這個無辜啊。” 祈熱故意鴕鳥狀把頭往窗子外探,除了大朵的云 ,什么也沒見著,她縮回來,“放心吧”三個字還沒出口,沒人扔刀子,倒是一本書從后面飛了過來,擦過她臉,摔到身前的桌面上。 是李妲姣的數學書,剛下課就被送到陸時樾身前,李妲姣讓他幫忙寫下每道習題最簡單的方法。這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行為不是一回兩回,陸時樾都習慣了。 始終都沒習慣的祈熱轉回頭,“你還真是回回都扔得這么……” 要說不準,那每回都能擦著她的臉過去? 要說準,不就說明陸時樾是故意的么? 祈熱沒說下去,送出去一個白眼,回頭抓起數學書遞給李妲姣。 后邊陸時樾看向李妲姣,提醒一句,“課表夾在里頭。” 李妲姣接過書翻出課表,兩只手小心翼翼捏著紙邊,眼睛掃過幾排工整的字,感嘆道:“陸時樾,當我男朋友吧!” 這話說了不下十遍,周邊人聽了仍舊發出一片哄笑。 作為當事人之一,陸時樾不以為意,不開“尊口”,埋頭準備翻出音樂來聽,祈熱那頭“海藻”便甩了過來。 祈熱翹著凳子,靠著身后的桌沿,偏著頭,瞟一眼陸時樾桌面左上角的課表,看清了,又立刻把凳子翹了回去。 她可懶得抄課表,隨便瞅瞅誰的也就知道了。 她緊接著回頭,看的是梁碧梧,“biu~大腳,這周陪我去買東西唄。” “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