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一個易燃易爆，一個冷若冰霜，倒是?意外的?互補(bǔ)。

    聽著外面時不時傳來的?爭吵聲，江會會的?壞心情慢慢地一掃而空。

    她出來的?時候沒帶衣服，周宴禮就找了幾件自己的?衣服給她。

    江會會穿在?身上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只能將過于長的?袖子和褲腿往上卷了卷，最起碼不讓行動受到限制。

    周宴禮正用?卷尺量著屋子的?尺寸，看來最終還是?他勝出了。

    看到江會會洗完了，他讓她過來幫忙扶著點梯子。

    江會會走過去，兩只手緊緊按著折疊梯：“你?真的?要?在?這里開個天窗嗎？”

    “當(dāng)然了，不然怎么……”他話?說到一半，低頭看她，吊兒郎當(dāng)?shù)?問，“怎么著，在?里面沒洗澡，躲著偷聽我們說話?呢？”

    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江會會努努嘴，小聲嘟囔：“才沒有偷聽。”

    她是?光明正大的?聽的?。

    周宴禮從梯子上下來，將東西收好放在?角落。江會會看到梯子上面還有編號，估計是?找搬家公司借的?，明天還得還。

    她有些好奇：“你?怎么會搬到這邊來，而且周晉為還和你?一起？”

    “他不來誰給錢啊。”他按著肩膀活動了一下手臂，見江會會還站在?那兒不動。他下巴朝墻上的?掛鐘那兒抬了抬，“不早了。”

    意思是?她該去休息了。

    江會會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看。拖鞋也是?周宴禮的?，穿在?她腳上像一艘船一樣，那么大。

    她不說話?，周宴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又不像自己，沒心沒肺。以前?哪怕是?被他爸關(guān)了禁閉，他照樣在?里面倒頭就睡。

    周宴禮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幾乎沒有和女孩子相處的?經(jīng)驗，不然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連應(yīng)該說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邊的?房子布局和江會會家不太一樣，明顯大了許多。朝向?也更好，窗戶打開，看見的?不是?隔壁樓，而是?外面的?景色。視野開闊，天和湖之間被擠壓出一條線。

    “還有一年半，我就能走出這個地方?了。”

    她看著外面開闊的?景色，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周宴禮聽到她的?話?，動作頓了一下。他轉(zhuǎn)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正看著窗外，眼里的?難過一掃而空，有的?只是?對未來以及外面世界的?無限向?往。

    平江是?個小地方?，雖然未來二?十?年后它勉強(qiáng)躋身進(jìn)了二?線城市。可在?現(xiàn)在?，它貧窮又落后，這里的?居民?思想貧瘠，所?以才會有這么多霸凌弱小，重男輕女的?事?情發(fā)生。

    小地方?，最危險的?就是?沒背景沒脾氣還漂亮的?女孩子。

    江會會長得漂亮，性子又軟弱，自然而然就成為了最容易被盯上的?目標(biāo)。

    但?她好像一直都沒放棄過，沒放棄走出這個貧瘠又落后的?地方?。

    來自于未來的?周宴禮很想告訴她，你?成功了，你?靠自己的?能力成功走出了這個地方?。

    可說了又能怎么樣呢。

    她花了十?八年的?時間走出這個地方?，卻只在?外面待了五年，她的?生命就徹底劃上終點，潦草收場。

    周宴禮低下頭，玩起了打火機(jī)。

    江會會看到了，好奇道：“最近都沒看你?抽煙了。”

    她記得他是?抽煙的?，她甚至還看到過幾次。

    周宴禮把打火機(jī)合上，胡亂往褲兜里揣：“戒了。”

    “戒了也好，抽煙有害健康。”

    周宴禮勾了勾唇，只是?太過生硬，單純的?肌rou牽動而已，他的?臉上眼里毫無半分笑意。

    他笑著點頭：“是?啊，抽煙有害健康。”

    江會會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他又恢復(fù)到以往的?吊兒郎當(dāng)中去，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小爺我心情好得很。”

    他站起身，單手揣著褲兜走了，連頭都沒回，朝后揮了揮手：“困了，晚安。”

    直到他走進(jìn)旁邊的?房間，并把門關(guān)上，江會會才疑惑地收回視線。

    是?錯覺嗎，怎么覺得他起身的?時候，眼睛有點紅。

    沒過多久，周晉為接完電話?進(jìn)來，見她還在?這兒坐著：“不困？”

    江會會抿唇，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看著一陣忙活，卻什么也沒回答上來。

    周宴禮放下外套坐過來：“在?想剛才的?事?？”

    江會會眼神暗了暗，她為數(shù)不多的?兩次離家出走，mama都不聞不問。包括上一次，她一夜未歸，mama之后也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即使她最后知道了事?情的?真兇不是?她。

    可江會會遲遲沒有等來那個道歉。其實她也沒想過要?等，本來就是?不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

    手機(jī)響了，江會會解鎖屏幕看了一眼。

    是?占彤發(fā)來的?消息。

    ——什么情況，你?mama突然給我打電話?，問你?是?不是?在?我這兒。我該怎么回？

    江會會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解釋。

    ——你?就說我今天在?你?那兒。明天去學(xué)校了我再解釋給你?聽。

    ——行，那我就這么說了。

    看著上面的?消息，江會會攥著手機(jī)一動不動。

    這部粉色的?手機(jī)是?周宴禮給她的?，買手機(jī)的?人?是?周晉為。

    她剛要?抬頭和他解釋，后者似乎并不在?意。

    他手里拿著一罐啤酒，又遞給她一瓶牛奶。

    江會會放下手機(jī)去接牛奶，和他道謝。

    周晉為搖搖頭，沒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具有磁性。江會會每次聽到他說話?，總能聯(lián)想到某種樂器。

    帶著淡淡冷感，又莫名讓人?著迷。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可能是?認(rèn)識了也有一段時間，江會會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和他形成了一種默契。

    他說的?有些話?，她甚至不需要?問第二?遍就能聽懂。尤其是?關(guān)于周宴禮的?。

    “我也不知道。”她輕輕撫摸著手機(jī)屏幕，“如果是?真的?，那我還有六年時間。”

    “萬一是?真的?呢。”他說。

    江會會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在?思考片刻后告訴他：“我外婆總說，命里的?一切都是?有定數(shù)的?。”

    周晉為微微挑眉：“你?還信命？”

    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信啊。”她笑了笑，“信的?。如果這是?我的?命，我會坦然接受它。”

    周晉為神色微頓：“可他好像接受不了。”

    “如果是?真的?，其實也沒有那么糟糕。至少……至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樣一個人?，會為了救我不惜跨越時間，回到過去。”她眼睛亮亮的?，有一種周晉為沒法理解的?真摯，“跨越生死和命運的?，不是?時間，是?人?類堅不可摧的?愛。”

    周晉為看著她，像是?被她眼里清澈的?光刺了一下。

    他垂下眼眸，單手開了一罐啤酒，看著氣泡涌出。也不知是?不是?提前?搖晃過，氣泡涌了很久也沒見暫停，甚至漫過他拉開啤酒的?食指指尖。

    他微微皺眉，心底逐漸生起一股煩躁來。

    可他分不清這股煩躁到底是?因何而來。

    是?因為酒弄臟了手指，還是?因為江會會的?那些話?。

    按照常規(guī)思維，周宴禮說的?那些話?的?確荒謬的?不像真的?。

    可白紙黑字的?數(shù)據(jù)讓這一切變得解釋不通。

    所?以，六年后的?江會會的?確會像周宴禮說的?那樣，受盡病痛的?折磨之后，最終死于肺癌。

    他喝了一口啤酒：“不是?人?人?都有你?這個思想覺悟的?。”

    她愣住：“什么？”

    周晉為將話?說的?更加淺顯易懂：“或許和死亡相比，留下來的?人?反而更痛苦。”

    江會會看著他的?側(cè)臉，他的?輪廓線條流暢又鋒利，所?以才會給人?一種極難接近的?距離感。

    老?師之前?說過，他父親的?身份很不簡單，可多余的?，也沒說別的?。

    江會會只知道，他們來了平江之后，這里的?發(fā)展和經(jīng)濟(jì)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往前?推動。

    每天下樓都能聽見那些鄰居阿姨叔叔們聚在?一起，大肆討論哪個小區(qū)又拆遷了，哪里又在?搞開發(fā)。

    前?幾年還烏煙瘴氣的?地方?，現(xiàn)在?到處都圍起了綠色的?擋布，里面則是?建筑工地。

    過不了幾年，一座座高樓勢必會在?這里拔地而起。

    并且，在?不久后周晉為會離開，周宴禮也會離開。

    他們不屬于這里。江會會是?知道的?。

    他們身上沒有小地方?的?市井和市儈，他們坦蕩又磊落，不會因為搬到這種地方?而窘迫。

    因為他們接受過最頂級的?教育，見識過更遼闊的?世界，比起金錢，他們的?思想更富饒。

    這些，是?江會會永遠(yuǎn)都無法企及的?。

    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離開這個地方?，離開她身邊。

    她感覺這短暫的?一個月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在?那個冬夜被凍死前?，所?做的?一個美妙的?夢。

    她夢到了烤雞，夢到了溫暖的?屋子，也夢到了愛她的?外婆。

    而她呢，這一切會不會也是?在?她做的?曇花一現(xiàn)的?夢。

    總是?被欺負(fù)，總是?被忽略，長期在?缺乏愛的?家庭中長大，她成了一個怯弱膽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