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暮春頓時來了精神，道：“什么條件？”

    林曉月平靜地說道：“你得陪我度過一個晚上，并且要像夫妻一樣?！?/br>
    季暮春明白了林曉月的意思，躊躇了好一會兒。林曉月冷笑道：“哼，我真的是一頭老虎？會吃了你么？”

    然后，大邁步走了。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她要遠離季暮春。

    淚水已經不能完全代表她的情緒了，心底的憤怒與恥辱，才是她此時心底里糾結的情緒。這種情緒壞極了，簡直要把這個文明的女人折騰成一只野獸。早知如此，我就不能這么輕易地放過他們！她狂想著，咬著唇，搔著關發，想用肢體動作揮發掉渾身的怒氣。她猛嘆一口氣，想起季暮春在海城廠里的表現，想起他與李璐在一起的表現。她恨極了！他季暮春寧愿為別的女人守貞，也不愿意成全她林曉月這唯一的請求。他何時對她林曉月這么忠貞過？

    想著想著，她真有點想吐血的感覺！難道我林曉月就這么不堪嗎？難道我林曉月就天生地對男人沒有吸引力嗎？難道我林曉月就不能狂野一次嗎？想到狂野的對象竟然是秒變前夫的季暮春，她心中的悲哀就更濃烈！他要有多么討厭她的rou體與靈魂，才會那么不計后果地與李璐在一起?。∷麄冊谝黄鸩粌H僅是為了制造一個屬于季暮春的后代，而且是為了愛情啊！他們之間是真的有愛??！

    失??！失?。∈?！林曉月你注定就是個失敗者！這是你第二次失敗了！不，加上剛才自己泯滅自尊污辱靈魂的請求，已經是第三次失敗了！這不僅僅是失敗，而且還是恥辱，是奇恥大辱！

    這樣想著，她已經跑到了一座大酒店前面，仰望著大酒店瀟灑有力的廣告招牌，她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如果再年輕二十歲，我一定要在這樣的酒店里征服一個既年輕帥氣又有作為的男子！我一定不把那種行為當作恥辱，我一定會把那當成我年輕時的資本與驕傲！可是，我現在老了，不再年輕了，當想法改變了的時候，卻已經沒有年輕的本錢了！作為一個老老實實，按部就班成長的女人，我有錯嗎？為什么？為什么我會落到孤獨終老的境地呢？難道家庭型的女人就注定要被男人忽略？難道擁有正經職業的女人就不能擁有正常的七、情、六、欲？”

    她哭得失去了自我。想起自己也曾年輕過，卻由于觀念保守，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結過卻換來了兩次失敗的婚姻，她就覺得無比痛悔。

    失神掉魄的她無意中被一個年輕女孩鄙夷的眼神惹怒了。她轉身去后面的商廈買了幾身漂亮性感的衣服，還有漂亮的鞋子和飾品，然后，穿著其中的一件，化了濃妝，提著大包小包，就住進了對面的大酒店。

    她從來都不曾舍得住這么豪華高級的酒店。當她身著漂亮衣服，傲嬌地走進酒店大堂的時候，感覺好極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公主。原來，女人的虛榮心自己的錢包就可以滿足啊！

    她享受著服務員小妹熱情周到的服務，她可以看到她們嬌嫩的化著濃妝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她可以看到她們穿著工作服的苗條身段做出的頗有禮貌的手勢，還可以聽到從她們擦著亮色唇彩的嘴中吐出的輕柔的語言。啊，這就是生活！

    她第一次這么驕縱自己，給自己開了一間豪華單間，一千元！一千元就能在這座城市里把自己的身體安置在一間可以讓人服務的房間里，她覺得真不可思議。平日里自己省吃儉用，卻把省出來的錢分給了要去和別的女人過活的前夫們，這才是天大的冤枉！

    然而，興奮都只是暫時的！待她把澡洗了，裹著浴巾，打開電視，躺在床上時，巨大的空虛像一張無形的網一樣，罩住了房間，罩住了大床，也罩住了她自己。她無所適從，只好不斷按著遙控器調電視頻道。電視上在播放什么，她根本就看不清楚，她只知道，那都不是她想要看的。那么，她想要看什么呢？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哭了，卻只是干咽。她已經沒有眼淚了。珠黃淚干徐娘悲，世上誰人可安慰？

    來到窗前，拉開簾幕，只見外面已接近黃昏時分，街道間馬路上的車有的已經亮起了燈，高樓上的標牌也都陸陸續續開始閃光。這初春時節啊，天還很冷，完全是冬天的樣子。而今天又是情人節，想必那些年輕的不年輕的情人們，該都在用各種浪漫的形式慶祝白天與黑夜吧！白天已經過了，那這黑夜該當珍惜吧！

    那來來往往的車輛，也許都載著浪漫的玫瑰，準備奔赴一個有情有義有愛的所在，去完成一次動人心魂的約會吧！

    約會是兩情相悅的碰撞，是心靈相契的交往，是對未來有所憧憬的期許。不排除有的約會會被搞砸，但大部分應該都不會掃興吧！這座酒店也應該有很多情侶住進來了吧？獨住的人兒應該不多，她林曉月是很不幸的一個。想到自己把離婚日選在情人節這天，她就覺得她對自己很殘忍。而她對自己的殘忍，就是對季暮春和李璐的成全。從今天起，他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一起，名正言順地走進民政局去扯證了。說不定，他們此時已經扯證了。呵，真是自古只見新人笑，有誰見到舊人哭??！

    今天是季暮春與李璐度過的第一個情人節，兩情相悅，深情喁喁，多美好啊。

    她用自己的傷悲成全了他們的喜悅，用自己的殘缺成全了他們的完美，多偉大?。?/br>
    她苦笑一聲，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窗外景物照，準備發朋友圈。很久沒發朋友圈了，她覺得手生。就在要按“發送鍵”時，她猶豫了一下。她決計不再讓李璐知道她的生活，于是，把她拉黑了，把與她有關的人也拉黑了。但是，她別有用心地沒有拉黑季暮春。她看著那個熟悉的圖標，心里產生一絲要保留他的聯系方式的固執。說不清楚為什么，她就是這么固執。她從來都沒發現自己竟然還有這么固執的一面。

    季暮春，季暮春，我們之間還沒完！

    季暮春，季暮春，你就這么肯定你用李璐那塊橡皮擦把我徹底擦干凈了？

    季暮春，季暮春，你所走過的浪漫之旅，從此，我林曉月全都要走一次！

    她看了看床邊桌上放著的一盒避孕套，想起姚麗紅在他床上找東西的情形，不覺壞壞地笑了笑！她的原始驅動力，在驅使她去做一件與她原來的作風迥乎不同的事情。

    第21章 情人之夜

    世界的激情，誕生在情人節之夜。

    林曉月此刻正在化妝，她不想在這凄涼得美麗的夜晚用睡眠來蹉跎時光。她知道，如果就呆在這房間里，她一定會繼續胡思亂想，然后流淚嘆息，然后徹夜失眠。如果能夠心平氣和地睡去，一覺睡到天亮，那也還不錯?？墒?，怎么可能呢？

    在這剛剛與老公離婚的情人節之夜，有一個角落里沒有玫瑰的問候，甚至連一棵小草也不曾光顧。這是個哪怕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都仍會顯得黑暗慘淡的角落。這個角落就是林曉月的心。

    林曉月化好妝，換上中午買的新衣服，在鏡子前面照了照，這是一種自憐式的自戀。她從來都不曾這樣子過。可是，現在不同了，從此以后，她再也不會從寂寞里走出來。因為，離過兩次婚的她再也不想結婚了?；橐鍪且欢鋴善G的花，卻總是被狂風暴雨摧殘得色凋瓣落。人哪，不存在可不可憐可不可恨，只存在可不可愛，有些人招人喜愛，自然就能享受到塵世的快樂。

    她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這是一朵不算花的花，也曾嬌艷過，但現在無論怎么看都是殘花。不過，花的后面就是茂盛的夏季，那就讓夏季的風來得更猛烈些吧！可以燃燒，可以炙烤，可以爆炸！

    她在胡思亂想間清空了頭腦，然后提包出門。來到街上，突然有種愰若隔世的感覺。霓虹溢彩，冷氣逼人，天地間沉浸在一種孤獨的狂歡中。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今夜的林曉月如此美麗，卻不知向何處去展示自己的美麗。她混入人群當中，想從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體會人間溫情。然而，快樂的是別人，沮喪的是她自己。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和季暮春在一起的。雖然長期兩地分居，但是，偶爾還是可以互慰互藉的。

    她突然覺得兩地分居和離婚單身還是有天壤之別。

    看著一束束玫瑰花被年輕的妹子們捧著，想到自己再也沒人送玫瑰，她就覺得她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是徹底拋棄。

    她突然沒有勇氣再在這熱鬧的人群中走下去，她甚至想去酒店的樓頂把自己拋下來，讓自己的容顏永遠留在這還不算太壞的年紀。

    巨大的心理落差，加劇了她的消極情緒。她飛快地跑向酒店，進入大堂，然后坐電梯到了頂樓，卻發現頂樓的門處處上鎖，根本就沒有去樓臺的通道。那就回房間吧，可是回到房間里，打開燈之后，她卻失去了從窗臺往下跳的勇氣?；钪嗪醚?！

    她回頭看了看那張寬大的床，肆無忌憚地一躍而上，然后，和衣而睡，竟然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聽到敲門聲，迷迷糊糊地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捧著玫瑰花的人，那人不待她看清楚，早已主動進門，且把門反鎖上。林曉月猛然驚醒，盯睛一看，火紅的玫瑰后面閃出一張熟悉的臉。

    季暮春！

    不錯，她沒看錯，來人正是她的前夫季暮春。她傻傻地笑了笑，道：“季暮春，你竟然找到我了，哈哈！”

    季暮春湊近她，在她面前聞了聞，然后道：“沒喝酒！沒喝酒就好！”

    林曉月歪著頭，看了看他胸前的玫瑰花，也上前去聞了聞，道：“你，送給我的？”

    季暮春點了點頭，林曉月端過玫瑰花，看了看季暮春有點沮喪的神情，道：“花送到了，你可以走了。”然后，自顧自地開始數那花，足足三十朵。三十意味著“散失”。林曉月冷笑幾聲，回頭見季暮春仍沒有走，于是笑道：“從來都沒送過我這么多花，今天怎么舍得？”季暮春道：“以前是對你不好。”林曉月道；“你的意思是現在要對我好了？”然后，又瞧著他的臉，一字一句道：“你這個有婦之夫，將對我怎么個好法呢？”季暮春道：“我會好好陪你度過這個夜晚。”

    林曉月突然想起上午她提出的要求，不禁啞然失笑，道：“噢，原來還是為了買房的事情啊！”季暮春沒有作聲。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季暮春道：“我可以洗個澡嗎？”林曉月心里咯噔一下，某種熟悉的味道浮起在心際，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突然溫潤了，這是近半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她突然想哭！原來自己竟然與季暮春也有過相愛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兩個孩子胎死腹中，她不能為季暮春誕下一男半女，她們今天應該還是好好的一對。哪怕是兩地分居，他們也還是夫妻。然而，她不能為他做到的事情，總有人會為他做。李璐，那個比她年輕十歲的女人愿意為他做，而且還做到了。孩子，孩子，孩子！

    季暮春拉上窗簾，開始脫衣服，也沒安慰暗自流淚的林曉月，脫到一定程度，就徑自跑去衛生間洗澡。熟悉的流水聲，催化了林曉月的悲傷情緒。流淚其實也是有聲音的，只是被水聲掩蓋了而已。她坐在床沿上，默默地，邊想心事邊流淚。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她不想迎合也不想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