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因為去勢太猛, 被阻住之后，直接彈得彎了起來，連刀身都險些崩斷！

    在比燧石迸出火星還要短暫的時間里，顏桐腦子里什么念頭都來不及過，本能地松手撤刀，借著刀身彈開的力道，把自己摔了出去。

    劉侍衛(wèi)那致命的一刀因而砍偏了些，只在他左肩拉出了一道口子。

    刀風一停，呼嘯的夜風立刻灌進了二人之間。

    顏桐摔在地上，想：他原來還穿了軟甲。

    原本兔起鶻落立見生死的一招落得這樣收場，雙方卻來不及對此表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驚訝——顏桐在身子觸地的一剎那間，立刻借腰勁彈起；劉侍衛(wèi)也在被震退后穩(wěn)住了氣息，趁他人在半空無從借力，一刀便往他頂門劈了下來！

    顏桐揚刀一擋，雙刃相交，正好借著劉侍衛(wèi)的刀勢落地站穩(wěn)。

    劉侍衛(wèi)卻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方才顏桐那一刀雖然被甲胄擋住，刀意到底還是侵入了心脈。

    劉侍衛(wèi)雖然吐了血，手上卻沒怎么受影響，兩個人又迅速交了幾招，最后還是顏桐找了個機會挑開劉侍衛(wèi)的刀，趁機遠遠地躍出，向劉侍衛(wèi)道：“我有個問題。”

    劉侍衛(wèi)警惕地看著他。

    顏桐暗運內(nèi)力，熾烈暴戾的內(nèi)力緩緩貫入刀鋒——他面上卻不動聲色，看著劉侍衛(wèi)，道：

    “既然蕭王身邊有你這樣的高手，當初為什么放任朝廷暗殺紀仁？！”

    劉侍衛(wèi)神色間明顯掠過了一絲錯愕，顯然沒料到顏桐會突然提起紀仁。

    顏桐卻根本不打算等他回答——事實上，他也不是來要答案的，在劉侍衛(wèi)走神的那一剎那，他右手長刀發(fā)出了一聲宛若龍吟的嗡鳴，挾劈山斷海之勢，照著劉侍衛(wèi)面門一斬而下！

    他這一刀氣勢雖盛，因為距離太遠，劉侍衛(wèi)反而能從從容容地提刀擋下。

    顏桐隔著交叉的刀鋒看到了劉侍衛(wèi)的眼睛。

    ——黑色的，很亮，很有神，擔得起俊逸兩個字。

    然后他左手一翻，一根削尖的竹木筷子越過刀柄，筆直地洞穿了劉侍衛(wèi)喉口。

    一天之前，方輕詞與他云雨畢后，在他枕頭底下留了一根兩頭削尖的竹筷。

    削得著實不怎么樣，竹木茬子都沒磨干凈——好在尖還是很尖的，至少殺個人沒什么問題。

    顏桐一直把這東西帶在身上，倒也不為別的，只是出于他的老毛病：身上要是沒帶個什么殺人放火的兇器，就從頭到腳不舒服。

    他從劉侍衛(wèi)喉嚨里拔出筷子。

    尸體轟然倒地。

    正巧這時候風漸漸地止了，微弱的月光從云層后漏出。

    顏桐借著月光，攤開左手仔細查看——方才他握得太緊，竹木茬子扎進手心里，細細地刺出了血。

    他見沒什么傷，只是細細地疼，便沒多管，從劉侍衛(wèi)身上搜出金創(chuàng)藥，簡單地處理了肩上傷口，然后遲疑了片刻——萬一被其他侍衛(wèi)找到這里，見到尸體，猜出人是他殺的，讓蕭王提前有了防備，就不好了。

    明天午時，蕭王有足夠的時間做出應對。

    而他現(xiàn)在甚至連匹馬都沒有。

    顏桐站在原地琢磨了一會兒，從劉侍衛(wèi)身上翻出了腰牌，正打算轉(zhuǎn)身離開，見自己原先那匹馬還倒在地上掙扎，前蹄顯然已經(jīng)斷了，于是走過去一刀替它結(jié)束了痛苦。

    風靜林止，月光皎然。

    山丘地上，腸子從一匹死馬的腹中流了出來，拖了滿地；另外兩具尸體倒是干脆利落許多，只是都死不瞑目，眼睛空洞洞地睜著——這樣修羅地獄般的景象，在沉靜的月光下，竟有種詭怖的端肅之感。

    因為半路被劉侍衛(wèi)撞破，顏桐放棄了原本一個人離開的計劃，循著記憶，回到了眾侍衛(wèi)落腳的地方。

    駱將軍和自家首領(lǐng)先后離開，走之前又沒留下命令，侍衛(wèi)們只好在原地等了小半夜，有些人甚至生起了火，靠在火堆旁小憩。

    顏桐回來的時候，東歪西倒的侍衛(wèi)們立刻稀里嘩啦站了起來。

    他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運起內(nèi)力，確保每一個人都能聽得清他說話，道：“我和劉侍衛(wèi)遇到了一支五百人的輕騎。”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然后響起了細碎的竊竊私語聲。

    顏桐心想自己在這群人里的威望到底還是不如劉侍衛(wèi)——如果是劉侍衛(wèi)，他們連細碎的竊竊私語都不會有——然后舉起劉侍衛(wèi)的腰牌，繼續(xù)說道：“劉侍衛(wèi)怕夜長夢多，一個人先去兩遼了，讓我們跟著那五百人查清來歷。”

    眾人見他衣衫帶血，身上又有劉侍衛(wèi)的腰牌，立刻便信了大半。

    剩下那一小半不怎么信的，想著就算出事也有劉侍衛(wèi)和駱將軍頂著，無論如何追責不到自己，自然也就樂得裝作相信。

    駱紅眉到底也是正規(guī)出身的邊軍將領(lǐng)，真到下令的時候，自有一種殺伐狠厲的氣魄。

    劉侍衛(wèi)是蕭王心腹，行事自有主張——這群侍衛(wèi)平常在他手下做事，過慣了什么事都有人做主的日子，如今轉(zhuǎn)到顏桐手里，自然也懶得多費腦子思考。

    顏桐就這么不廢多少力氣地把這群人忽悠走了。

    他們本來應該是追查“五百輕騎”的，可惜直走到天明，才發(fā)現(xiàn)了一些微弱的、兵馬行經(jīng)的痕跡。

    顏桐下馬查看了一番，“應該是的了。”

    侍衛(wèi)中有人問道：“不會是青州軍的吧？”

    “不會。”顏桐翻身上馬，肯定道：“青州軍我熟得很，畢竟跟他們打了五年——要是連他們軍營在哪都不知道，你們王爺現(xiàn)在也見不到我。”

    棋盤寨眾匪和青州軍是老對頭了，眾侍衛(wèi)對此再清楚不過，故此深以為然。

    何況駱紅眉和青州打了這么多年，雙方就算沒有仇也有點兒怨；駱紅眉又深受蕭王賞識，絕不可能蠢到把自己送到老對頭手里，于是一如既往地沒有多想。

    直到他們被一支兵馬圍住之后，侍衛(wèi)們終于不得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