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司令身子微微前傾，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他們都叫我司令。”

    顏桐笑道：“等韓爺事業有成，這稱呼便又要改口，豈不麻煩？”

    韓司令盯著他盯了好一會兒，突然不笑了，冷冷道：“你膽子很大。”

    他不是膽子大——顏桐心想——只是心死了，所以無所畏懼。

    顏桐于是對著韓司令笑了笑，沒有說話。

    韓司令又十分不客氣地盯著他看了半天，終于一揮手，命他先下去等著，也沒說怎么處理此事。

    ——顏桐于是就在韓公館里住了下來。

    因為韓司令沒說要他等到什么時候，顏桐于是做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甚至都讓梧葉把那些不常用的功能都關了，好給他騰點內存繼續算那個黑他的樓主的語言習慣對比。

    然而他沒想到，根本不用等，一天都不用。

    當天晚上，韓司令的臥房內，突然傳出了槍聲。

    顏桐當時讓梧葉給霍流霜的身體調了個休息模式，正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琢磨他最新算出來的對比結果，立刻便被這一聲槍響拉回了現實。

    他下意識便想從床上彈起來，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之后，立刻又躺了回去。

    ——于是韓司令的警衛們沖進房間時，正看到剛被他們驚醒、一臉睡意朦朧的顏桐。

    韓司令極為幸運地沒死，也沒受傷。

    當夜，韓公館閉門嚴禁進出，上上下下大搜查了一次。

    顏桐在后半夜被人盤問了三次，那些人發現雖然他走到哪里暗殺就跟到哪里，但是顏桐本人確實和那些槍聲無關，于是便暫時放過了他，只是更加嚴苛地限制了他的自由。

    顏桐其實也不甚在意這些事情——反正他本來也不打算出門，正想趁此機會好好地清理一下他在源世界的事兒。

    而他從來往警衛們臉上的焦慮神色看出，那個刺客仍未落網。

    顏桐正對著鏡子發呆，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喊道：“霍老板，您的早點！”

    顏桐應了一聲，收起折扇放在妝臺上，輕輕攏了攏長衫的衣襟袖口，這才站起身去了外間。

    他到的時候，送早點那人剛把東西放到桌上，正好抬頭看著他。

    顏桐一愣：“怎么……是你？李師傅呢？”

    ——這不是前兩天給他送飯的那個廚房師父，換了一個人。

    而最關鍵的是，這個人長得，實在是……太像白世義了。

    白世義死了有七年快八年了，顏桐乍然看到這樣一張極為相似的容顏撞入眼簾，險些直接退了一步。

    他緩緩地調整呼吸平復心情，然后肆無忌憚地打量起這個人來。

    其實細看起來，這個送飯師傅和白世義長得只有五分相似，但是這二人的氣質實在是太像了——都是三四十歲左右看不出具體年紀的中年男人，容貌是很溫和的英俊，仿佛是用數十年的世事滄桑把一塊璞玉打磨成了上好的玉器，外面早覆上了風刀霜劍里磋磨出來的圓融，內里卻仍是謙謙君子的風骨。

    這樣的氣質，立刻便把原來五分的相似提到了九分，也難怪顏桐乍一眼之下會認錯。

    顏桐忽地后退一步，自嘲地笑了一下。

    ——白世義若是還在，怎么可能七八年都不見老。

    是法明說的，他想那個人想得魔怔了。

    那廚房師傅雖然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還是盡職盡責地放好早點，然后向顏桐問了早安便準備離開。

    顏桐卻突然叫住他：“師傅貴姓？”

    “我……”那人頓了頓，道：“姓于。”

    “于師傅。”顏桐念了一遍，然后問道：“前兩天怎么沒見過師傅？”

    于師傅咳了一聲，“前兩天……我有些發燒，所以沒來。”

    “哦？”顏桐笑道：“這樣么？”

    于師傅：“……”

    他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身后顏桐繼續問道：“師傅是哪里人氏？來韓公館多久了？”

    于師傅悶聲答道：“就是平昌本地人，在這里做了三年。”

    “那師傅想必對這里很熟了？”顏桐漫不經心地問道：“不知道師傅能不能幫忙指一條路，如果要從韓司令的臥室里逃出去，怎么走最方便呢？”

    于師傅終于僵硬地轉過身來，看著顏桐，更加僵硬地問道：“霍老板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顏桐又笑了一聲，“我長得很可怕嗎？師傅連回頭看我一眼都不肯。”

    于師傅真心不想伺候這位陰晴不定的大爺，只好忍下不爽，答道：“我若是總盯著霍老板看，韓將軍會生氣的。”

    “是么？”顏桐道：“那于師傅覺得我好不好看？”

    于師傅：“……”

    他心里十分后悔自討苦吃地走這一趟，口中卻不得不道：“好看。”

    顏桐不依不饒：“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