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陳安寧前幾天感冒, 大晚上他給買了藥送過去,隔天又是高燒又是腸痙攣的,還去醫院打了吊針。 他問:“現在還痛?” 她又搖頭了,聲音脆生生的,音調拖拉的:“不痛了,老師倒了熱水給我喝了。” 舞蹈教室里空曠安靜,那頭的路無坷也聽到了這話。 沈屹西原本看著小孩兒,提了眼角。 這是兩人自兩天前在酒吧后巷不歡而散后再次見面。 路無坷還是原來那樣子坐在沙發上,沒因為沈屹西進來后有變過。 她穿著黑色純棉的t恤,柔綿的布料裹著她纖細腰肢。 腳上穿著舞蹈鞋,兩條腿放松地搭在地面上。 沈屹西看過來的時候她也在看著他。 沒有回避,就那樣看著。 但里頭沒有看舊情人的意思在,前任這種東西,除開真正的念念不忘,到頭來不是用來厭惡就是用來釋懷的。 這三種情緒路無坷眼里卻一樣也沒有。 回來會所聚會那次見到,是她情緒最外露的一次,之后她基本沒再有過很大的情緒波動。 但這次她眼里單單只有看學生家長的那種意味在。 拿捏得當的,平和冷靜的。 沈屹西也很平淡,視線晃了下又回到陳安寧這個小孩兒臉上。 小孩兒這種生物很可愛,好像有個漂亮老師都是學校送給她們的禮物似的。 陳安寧笑起來嬰兒肥rourou的,跟沈屹西說:“跟你說哦,我們新來的老師好漂亮。” 沈屹西這次眼都沒轉一個,起身牽過小孩兒的小rou手:“走吧,送你回去。” 陳安寧小小的身體背著個比她人都要大的書包,被牽著往外走還不忘擰著身子回去跟老師拜拜:“老師再見。” 陳安寧還在對她笑。 路無坷也提了提嘴角:“再見。” 樓下大雨還沒停。 沈屹西車就停在旁邊,拎著陳安寧進后座幫她扣上了安全帶,自己繞到了主駕那邊上車。 回到車上車門甩上的時候肩頭已經落了雨。 陳安寧晃蕩著小腳丫:“爸爸,我想吃糖。” 沈屹西正起車,有條不紊打了半圈方向盤出停車位,隨口說了一句:“老喊我爸爸,不怕你奶奶揍你?” 陳安寧是怕的,奶奶可兇了。 但是她說:“你是我爸爸。” 沈屹西聽笑了,以前都沒問過陳安寧這個問題,今天問了:“我怎么著就讓你這小孩兒盯上了?” 陳安寧哪兒聽得懂大人口中的調侃,還掰著小短指很認真地數著:“你買糖給我吃,帶我去游樂園,給我跳舞,給我買房子。” 最后她笑著大聲地說:“你還陪我玩兒!” 這小丫頭嗓子跟個小喇叭似的,沈屹西嘶了聲:“你這小孩兒,拐賣人員的重點目標。” 又說她,一副教訓口吻:“在外頭不能亂吃陌生人給的糖,知道不?” 陳安寧早就趴窗口上看雨去了,嘴里嘰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說什么。 沈屹西瞧了她一眼,沒說什么。 刮雨器在擋風玻璃上晃著,摩擦出有點兒刺耳的聲音。 到半路,車堵在紅綠燈前。 小孩子一個人也能玩得不亦樂乎,陳安寧早從書包里拿了個洋娃娃在玩mama和孩子的游戲。 沈屹西從那兒離開后就一直沒說話,這會兒他開口叫了后座那小孩兒一聲。 陳安寧玩得很入神,回答他的時候還抱著洋娃娃玩得愛不釋手。 車外路燈落了盞在沈屹西眼底。 他黑色的專注的瞳孔里有一點光影,眉間凝著點嚴肅。 “今兒教你們跳舞的老師新來的?” 陳安寧說:“是呀,我們今天進去,就是這個老師壓我們腿。” 沈屹西沉默。 陳安寧說:“爸爸,你今天好奇怪。” 沈屹西從后視鏡里瞥了她一眼。 小孩兒不會說違心話,真話說得光明正大,說完兀自玩著她的洋娃娃。 沈屹西沒再說什么了。 陳安寧家小區那套房還是沈屹西給他們買下來的,他帶著陳安寧上樓的時候試圖矯正她老喊他爸爸的毛病。 “小矮瓜,跟你商量個事兒。” 電梯往上走,陳安寧仰頭看他。 “什么?” 沈屹西眼皮搭了下來:“行行好,以后爸爸這詞兒改個口。” 陳安寧很認真地看著他:“為什么?” 因為她不是他生的。 但沈屹西沒這么說,而是說:“把我叫老了。” “那要叫你什么?” 沈屹西沒皮沒臉的:“哥哥。” 陳安寧一下子就被拐進坑里了,有樣學樣:“哥哥。” 沈屹西悶聲笑。 結果這小孩兒出了電梯到家門口后就把這話甩到腦后了,當時是她奶奶來開的門,一看到沈屹西沒有好臉色,把自己孫女扯了進去。 陳安寧回身就是爸爸再見,下場就是被她奶奶一頓呵斥。 “叫什么爸爸,你自己是沒爸嗎?!” 門從沈屹西面前甩上的時候還在罵。 “缺心眼的玩意兒,不是他害你的你都不會變成這樣!” 紅木門嘭地一聲在沈屹西面前關上了。 他倒沒怎么放心上,畢竟已經被罵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沈屹西還是那副懶散樣兒,抬手搔了搔眉心。 他又瞧了眼前的門一眼,轉身走過去按了電梯。 = 路無坷不止帶了這一個小齡班,還帶了個十二三歲的和兩個十五六歲的,四個班,夠她忙的了,有時候一天擠三節課的話會很忙。 陳安寧那舞蹈課一個星期兩節,一節在周四晚上,一節在周六下午。 從上周六那次見面后路無坷就沒再見過沈屹西了,周四晚那天也沒見到,來接陳安寧下課的男人是個很黑很瘦的男人,后來聽同事說才知道這才是陳安寧父親。 下課后路無坷到辦公室換下舞蹈服后就從舞蹈中心離開了。 到公交站正好碰上往阿釋租屋那個方向開的公交,她上了車,在后面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坐下。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瀾江這座城市很多地方都變了個樣兒。 除了市區的關鍵地標沒怎么變之外,高樓越來越多,人車也越來越熱鬧,連以前那條被市民罵了很久沒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都有紅綠燈了。 高樓林立萬家燈火,喜怒哀樂如同螻蟻。 可能因為從小很少在一個城市久待的原因,路無坷很難對一個城市有歸屬感。 瀾江是少有的一個她走了還會回來的城市,奶奶和mama都在這兒,她斷不了根的,當然她不可否認有別的原因。 沿路經過郊區,老房子和高樓參差不齊,燈火在田野盡頭隱隱滅滅。 公交站停站后,路無坷下了車,慢慢順著路口往下走,經過樓下超市她順路進去買了一瓶啤酒,想著阿釋一瓶不夠喝,又給她帶了兩瓶。 她拎著一塑料袋啤酒回家的時候阿釋已經回來了,正躺在沙發上翹著腿敷面膜。 路無坷拿鑰匙開門進去,她頂著那張黑乎乎的面膜看了過來。 “回來啦?” 路無坷應聲,鑰匙掛在了玄關,換上室內鞋進來。 阿釋那耳朵靈的,探頭看了過來:“什么玩意兒?你買酒了?” 路無坷把酒放在了矮幾上,啤酒瓶碰出哐哐當當的聲音:“你喝嗎?” 阿釋立馬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當然喝了,哪兒有酒就有我。” 又打開外賣軟件:“得叫點兒吃的,這酒待會兒喝起來才帶勁。” 路無坷這段時間來了后阿釋天天跟她吃夜宵,都胖了兩三斤了,但她完全沒有減肥的意識。 外賣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后了,阿釋去門口取了外賣后放在了桌上,坐沙發上給兩人都開了瓶酒。 路無坷當時剛好從浴室里洗完澡出來,看阿釋遞了瓶酒過來說:“我不喝,給你買的。” 阿釋盤著腿:“路無坷,其實你不太會喝酒對不對?” 路無坷看她。 阿釋說:“我瞧你每次喝酒都只喝那么一點兒,就同學聚會那次喝得多了一點,回來還吃解酒藥,大學更是一次都沒見你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