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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被迫入眠如猛然往下墜落的感覺非常不好受,尹燭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逐漸下降發涼了,卻什么都不能做,腦內的景象一次又一次倒退,走馬燈似的回放,回到了很久以前。 尹燭又做了一個夢。 茫茫無際的雪原和呼嘯而過的風,那個人把他撿起來后指尖點在了自己額頭上那個妖紋上,將自己化作人型后,一遍又一遍地叮囑著什么,手掌很溫暖,熟悉又陌生,但不是尹燭所眷戀的觸感。 他只能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那個人被凍得通紅的鼻尖上掛著的淚珠,一頭烏黑地長發逐漸染上雪的顏色,所有的顏色都在迅速衰退,只留天地間黑白兩色。 那只白虎呢? 尹燭疑惑地想。 白虎去哪了? “小蛇……”那個人還在小聲呢喃著,后一句話被風攜著吹向遠方的山林間,尹燭沒有聽清,他卻又一次起身,腳下升騰起云霧,袖口的櫻花被血染成了紅色,被風吹得上下翻動,只一瞬他便升到了半空中。 他又要走了。 自己又要孤獨的在這里等待許久,那個人從來不許他下山,也不許他變成鳴蛇真正的樣子,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總是說會有危險,但尹燭在這里生活了很久,沒有什么是威脅到他的。 他突然有些煩躁。 看見離去的那個人袖口的血很煩躁,逐漸泛白的青絲很煩,風雪卷起煩躁最深處的那份惡意朝著四肢擴散,尹燭單手撐在地上,長舒一口氣,地上的積雪竟直接化了開來。 耳邊頓時涌入了許多聲音,凄涼哀怨的、痛苦不堪的、在寒冰山腳下竭力嘶吼的叫聲,他們無一不在訴說著自己的怨恨,那是足以燃盡一切的火。 “這是今年過年的窗花,”負責后勤的小師兄抱起一個挺大的箱子直接遞給了陸桓意,“還有很多裝飾用的東西,屋內的床單被套都要換成紅色繡金邊兒的,我已經讓人洗干凈放到你衣櫥里了,里面還有幾件師父師叔他們買的新衣服,年宴的時候記得穿過來。” 陸桓意見小師兄抱得輕輕松松,也沒準備使多大勁兒去接,結果剛一交手差點兒被箱子砸地上了,猛地彎了下腰才把東西抱穩,“還……還有別的嗎?” “沒了,”小師兄一臉這不是很輕嗎你力氣怎么這么小的表情掃了眼陸桓意,過了會兒突然道,“對了,這次五師叔下山去買了很多整蠱玩具,拆他給的新年賀禮的時候小心點。” “知道了。”陸桓意抱著箱子往上顛了下,確定抱穩了沒影響視野后就開始沿著路一步一步地往回走,還沒走出去兩步,后面急慌慌趕來一群人,陸桓意頓了下,眼瞧著他們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跑了過去。 陸桓意的第一反應就是尹燭是不是夢游放火燒山了,他連忙抱著那箱東西小跑著過去,空氣中彌漫了一股般窒息的壓迫感,所有的師兄都圍在了房間門口,卻沒有人進去。 “歲歲,”有人看見了陸桓意,喊了聲,“你屋子里的是什么東西?好大的邪氣。” “什么邪氣?”陸桓意怔了下。 他只感受到了令人不適的壓迫感,頭頂上懸浮了一把刀似的心神不寧,但并沒有察覺到任何他們所說的邪氣。 “去請師父來,”陸枕書已經到了房門前,沒有貿然推開門,而是扭頭吩咐旁邊一個人,又回頭看著陸桓意,“屋里是什么?” “……尹燭,”陸桓意,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了腳邊,甩了甩因為負重過度而發酸的手,“他睡著了。” “尹燭是蛇妖,”陸枕書皺起眉看著陸桓意,“你確定嗎?” 世間萬物身上都帶著氣,人有陽氣鬼有陰氣,天地靈氣,妖魔分妖氣和煞氣兩種,而邪氣則是最罕見的,取自妖與魔之間,至惡至善的東西身上帶的氣。 此時陸桓意的屋子里就散發著這樣的邪氣,而陸桓意卻感受不到。 之前能屏蔽自己感官的小鏡子已經還給了師父,他在將鏡子交出去的那一刻感受到了這山上源源不斷的靈與妖,此時此刻怎么會察覺不到所謂“邪氣”? “不要輕舉妄動,”陸枕書見陸桓意不回話,又說了一句,“邪氣甚是少見,等師父來了再做定奪。” “我感受不到邪氣,”陸桓意抿了下唇,“但是你們都說有……我現在腦子里有個特別中二的想法。” “什么?”陸枕書看了陸桓意一眼。 “不告訴你,”陸桓意扯著嘴角笑了笑,“說出來怕你打我。” 這后山防守雖說不算森嚴,但前廳祖師爺留下的法器足以鎮壓一切邪魔歪道不讓他們胡亂闖進,在此之前也沒有人察覺到有什么東西闖入,這發出邪氣的東西只能是自己屋子里的,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那個盤著睡覺的老妖怪了。 尹燭原來不是一只普通的蛇妖嗎……雖然用火的蛇妖的確不怎么普通。 用火的蛇妖。 陸桓意愣了下,還未抓住腦內一閃而過的東西,空氣里那份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頓時消失不見了,旁邊的師兄們也松了口氣,紛紛說邪氣離去了,歲歲快打開門看一看屋內的場景。 “我來開門吧,”陸枕書沖陸桓意伸出手,“鑰匙給我。” “我沒鎖門,”陸桓意說,“擰下把手就進去了。” 陸枕書點了點頭,快步朝里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