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為少年一身江湖氣感染，暫且將心中不快扔到一旁。往南走需渡一條小河，四人走了一早上，便先在茶館歇腳而后過河。金昭玉隨口問賣茶的最近可見一大一小兩個行蹤詭異的人，小的還要白得可怕，似乎生下來起就沒曬過太陽。

    這一句使秋青想到什么，又搖搖頭輕聲說不會。澤蘭聽到，正想細(xì)問，那邊老板一道斟茶一道說：“有的。”

    金昭玉一拍桌子，倏然而立，“幾時來的？可曾談些什么？往哪里去了？”

    “就昨個兒的事，可俺記不清了。幾位客官也看見了，要往南邊去都得過河，一只船來回走不了幾個人，停下吃茶的可多了。俺這岸邊茶鋪兩邊跑，客人自有自地說，咋全聽得了呢？”

    江從岸行囊雖被搶去，身上還是藏了些錢財(cái)?shù)模?dāng)下按了一錠碎銀，“想個清楚，那兩人可曾說過將去哪里？”

    老板盯著銀子，使勁想了想，還是沒頭緒，進(jìn)了帳內(nèi)叫他女人出來。她對那鬼魅般的孩子格外有印象，說他似乎曬不得太久太陽，等船沒等多久便躲進(jìn)賬內(nèi)。問她去向，也是搖頭，不過無心提起，他倆在此販茶多年，未曾見著哪家有這么個親戚，不知二人晚上歇哪。這一句提醒澤蘭，武俠小說的關(guān)鍵場景之一可是破廟，無論正派反派入夜都會在那落腳。眾人謝過老夫婦，渡河到了對岸，一路往西，走了約莫有個半時辰，腹中空空，破廟沒找到，卻找到一處無人居住的破宅。

    圍欄東歪西倒，院前一座大門堪堪立著，院中茅封草長，已看不出本來小徑。秋青行走江湖已久，一眼看出黃葉荒草之上，曾有人踏足而過。右手受傷不宜運(yùn)劍，他便以左手拔劍出鞘，握在掌中，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似乎練過左手劍。同行雖有三位習(xí)武，但一位是初入門的新手，一位受了傷，一位是小孩。澤蘭還是擔(dān)心出事，提前解開銀鈴以防萬一。

    三人對過眼神，四布開來堵住門與窗，由秋青自正門殺入。

    澤蘭立于庭院之后，聽見木門被秋青踹開，還未抬起手中九節(jié)鞭，但聽咻咻聲響，有暗箭穿破窗紙朝他射來。未及反應(yīng)，風(fēng)馳電掣間，有誰突然環(huán)腰將他抱起，澤蘭只覺雙足離地，林木自眼角朝前倒退。

    會有誰總在他陷入危險時出現(xiàn)，將他救出？澤蘭不由自主地問道：“蕭斂風(fēng)？”

    他想抬頭看他，他卻忽然踩上樹枝。澤蘭沒能踩中，左腳腳踝倒撞上粗枝，當(dāng)即疼得哎呦一聲。環(huán)在他腰上的手緊了緊。澤蘭抓著他的衣衫站穩(wěn)，感嘆道：“我這多災(zāi)多難的左腳啊。”

    又一輪箭飛來，澤蘭只見一陣刀光，耳邊砰砰金屬碰撞，箭或被砍斷或被打飛，無一枝傷到自己。

    這人趁暗器稍停，一收手臂把澤蘭按到身上，轉(zhuǎn)身又退出百步遠(yuǎn)，步步穩(wěn)當(dāng)，是個內(nèi)力相當(dāng)深厚的高手，竟還有心思在他發(fā)上聞嗅。澤蘭翻起白眼，心說果然是蕭斂風(fēng)這犬狼，大大方方地回抱住他。奔跳之間，沒發(fā)現(xiàn)這人的身體一僵。

    “想起我這正牌男友了？”澤蘭陰陽怪氣道，“我抱得你舒服，還是她抱得你舒服？”

    聽不到回話，澤蘭又咬他一口：“你還不說話？真喜歡上她了不成？！”

    正要抬頭，卻被他按住后腦，“閉眼。”

    “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樣！”

    澤蘭依言閉眼，足尖落地，落葉清脆作響。

    春時林間鳥鳴不絕，啾啾吱吱。他在一片林木之中不知等了多久，還是沒聽見任何動靜，終是等不下去，怒而睜眼，只見四圍樹影重重，何來蕭斂風(fēng)。

    第五十九章

    蕭斂風(fēng)等至深夜才等回澤蘭。他走了一天的路，早已筋疲力盡，回房便癱倒在床，并不理會蕭斂風(fēng)沉聲質(zhì)問他去向，只合了睡眼，嘟囔道：“要你管。”

    他一天沒見著澤蘭，雖知是和金昭玉等人在一起，還是擔(dān)心得很。此刻聽他這么一說，憂慮全化成惱怒，硬是把人從床上拉起，“我不管誰管？”

    澤蘭把他推開，“誰管都不要你管！”

    他向來通情達(dá)理，這一句頂嘴來得太過小孩子氣。蕭斂風(fēng)被驀地一推，倒被推回了神，覺出他的不妥，“你這是怎么了？”

    “問你自己。”澤蘭又倒了下去，“我要休息了，你走。”

    蕭斂風(fēng)怎能再捱一夜，脫了靴子也躺進(jìn)澤蘭被中。澤蘭深知抵抗他這流氓是絕無勝算的，便只挪了身子躲進(jìn)床內(nèi)里去。蕭斂風(fēng)偏要和他糾纏，將人給死死抱進(jìn)懷里，埋首他發(fā)間尋香，“好蘭蘭，我最舍不得你難受了。告訴我我錯在哪，一定改。”

    他還沒意識到去抱別的女孩，就是他的大錯特錯嗎？澤蘭不想和這渣男說話，閉緊了眼，鐵了心不理他。蕭斂風(fēng)認(rèn)錯認(rèn)得真誠又勤快，滿嘴甜言蜜語，往昔叫澤蘭面紅心跳，如今卻只讓他越聽越氣。氣到暗自解開銀鈴錦袋，指尖卻摸索到別的東西，柔軟順滑，連著銀鈴一同取出，不禁一驚：竟是花瓣。

    他坐起身，將錦袋自腰間整個解下，倒轉(zhuǎn)抖了抖，憑空掉出一朵殘花來，將手中花瓣與殘花拼在一起，辨出一朵粉紫蝴蝶蘭。澤蘭喃喃自語：“是他……”

    那神秘男子說閉眼，并非全然要他呆站，還真玩出了一朵花樣，如今躺在他的掌心，無所適從。蕭斂風(fēng)警惕問是誰，澤蘭心說他也想知道是誰。

    一件事歸一件事，澤蘭安慰自己，現(xiàn)下不該是鬧脾氣的時候，實(shí)則他也確實(shí)答應(yīng)過要將今日之事知會阿風(fēng)。便強(qiáng)打起精神，自他們?nèi)绾握业讲刭\之處說起，說到暗器放完，秋青與金昭玉提劍破門而入，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個奄奄一息的白木。饒是江從岸也明白這事并不簡單，秋青更是登時失了血色，雙眼瞪得極大，扭頭看門外天色，直說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