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天色暗了下去，岑熠批得愈發(fā)煩躁，最后直接甩手不干了，把爛攤子全扔給弟弟。岑熾欲哭無淚，他已經(jīng)被扣押在這里一個(gè)白天了，他還要回王府準(zhǔn)備殲匪，再去兵部點(diǎn)兵呢！這堆奏折，什么時(shí)候批到頭……

    事情丟給弟弟后，岑熠卻沒輕松多少。他很想去看看秦杦怎樣了，順道安慰解釋一下，可一嘗試邁出垂拱殿，他就慫了。面對喜歡的人，不慫都難。

    不行，朕是皇帝，慫什么？不能慫！住這么近都不去看一眼，實(shí)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岑熠如此勸自己邁出勇敢的第一步道。

    “陳迎福，擺駕紫宸宮偏殿！”

    吃，玩，睡，錢……嗯……加菜？帶他出去玩？給最好的床，最舒服的枕被？賞幾箱金銀？離紫宸宮偏殿漸漸近了，岑熠愈覺不安。這些哄人手段，似乎沒什么用的感覺。還未做好心理建設(shè)，他便聽見輦車外的太監(jiān)高聲報(bào)備了。

    “皇上，到了。”陳公公轉(zhuǎn)身迎接皇上。

    岑熠深吸一口氣，走近了偏殿窗邊。

    秦杦自下朝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沒出去過。上午的氣他早消了，仔細(xì)想想，那不過是些小事，與人生漫漫長路比起來算什么呢？再氣那皇帝也不可能收回成命，還不如多吃吃喝喝，吃飽力氣去對付他。秦杦認(rèn)真地在腦子里又過了一遍他的思路，覺得沒毛病了，便躺床上抱著松軟的被子舒服地睡了個(gè)午覺。

    于是，當(dāng)岑熠小心翼翼地探進(jìn)殿內(nèi)時(shí)，秦杦正睡得天昏地暗。

    岑熠沒料到是這番情景，變得進(jìn)退兩難，無比尷尬。

    這……果然愛睡……他默默尋了把椅子坐下來。身后的陳公公裝作看不見主子尷尬的境遇，也默默地往后挪了幾步。

    還好沒多久，從外面回來的煙草打破了這詭異的尷尬。

    “皇上！您怎么來了？”

    秦杦睡著前，讓她沒事做的時(shí)候再去拿點(diǎn)小酒。她這會(huì)兒剛?cè)⊥昃苹貋恚瑓s看見一身明黃色的皇上坐在床前，濃眉緊蹙。

    “小聲點(diǎn)！”岑熠聽她這般叫，連忙看往床上的人有沒被吵醒。他希望先向煙草打聽下情況，再往下走，別那么快弄醒秦杦。所幸床上的人睡得很沉，一點(diǎn)動(dòng)靜也沒有。

    確定沒吵醒秦杦，岑熠問煙草道：“他還生氣？”

    “不生氣了，您放心，不過人還是得哄哄。”煙草熱心地為皇上出謀劃策，說著邊抬頭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陳公公。陳公公也看了眼小姑娘，然后便知趣地出去守著了。他年紀(jì)大了，對皇上情愛方面的事沒什么幫助，倒是讓這小姑娘幫著好。

    “哄？具體怎么做？”岑熠急切地問。

    “嗯……我覺得吧，他不愿做官不代表他不喜歡錢財(cái)，您是不知道，那邊屋博古架上擺的寶貝，他每天換一樣抱懷里睡……”煙草說著，嘴角不住上翹，她喜歡的詩人就是可愛！

    岑熠暗暗決定，回頭就命人抬幾箱金銀珍寶來。

    “讀他的詩詞多年，詩文告訴我，他最喜在外闖蕩，游山玩水。而且最近他一直在宮里，或許會(huì)悶，若帶他出去玩玩，他心情會(huì)恢復(fù)得很好。”煙草想了想又補(bǔ)充道。

    出去玩？“出宮？”岑熠疑惑。

    “對對對！”

    岑熠粗略一想，出宮玩啊，好像挺不錯(cuò)的……他只在幼時(shí)出過一次宮，對京城的印象早已模糊了。

    秦杦在睡夢中似聽到有人交談，于是翻了個(gè)身，睜開半邊眼看了看，床前竟坐了一人，正翻看著一本冊子。

    誰啊……秦杦困意猶存，剛要閉上眼繼續(xù)睡，腦海中閃過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上？

    岑熠邊回味著秦杦的作品，邊等著他醒來，感覺身后的被子動(dòng)了動(dòng)，岑熠轉(zhuǎn)過頭，秦杦已經(jīng)披頭散發(fā)地坐起身，一臉迷茫地看著他。

    “醒了？”岑熠連忙放下詩冊，端過一旁小桌上的茶給他，又把銅盆抱來。煙草走前告訴他，秦杦若是醒了就要給茶他漱口。

    秦杦沒有和皇上客氣的打算，很是自然地接過他遞的茶，喝了一口吐在銅盆里。岑熠見他接受自己的好意，不由得松了口氣。這樣下去，事情一定能往好的方面發(fā)展。

    “你來干什么？”秦杦突然問道，對岑熠這個(gè)皇帝說話的語氣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直白得有些灼灼逼人。岑熠心中又是一緊，不作回答，起身拿來梳子，準(zhǔn)備為他梳頭。

    “無事，朕就是來看你。”精致的檀木梳散發(fā)出幽幽的香，觸碰到柔軟黑亮的頭發(fā)，岑熠的手輕輕往下一帶，木梳滑過了散發(fā)。秦杦沒有躲開，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這般待遇，全然沒感覺自己被占了便宜。哼，叫你惹老子生氣！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很好看，很叫人喜歡。”岑熠看著那近在咫尺，漂亮無比的臉，只覺喉嚨干涸，手不禁顫了顫。

    秦杦乍一聽覺得這話怪怪的，但他心大，沒多想就放過去了。睡了一下午，嗓子有些干干的，肚子也有點(diǎn)餓了，他看了看四周問道：“煙草呢？我餓了。”

    “廚房，給你做著吃的。”

    “哦……”秦杦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隨即發(fā)現(xiàn)了桌上的幾壺酒，“酒？煙草帶回來了？”

    岑熠抓緊掏出一條顏色的素雅的綢帶，穩(wěn)住他腦袋：“莫急。你喜歡，以后多的是機(jī)會(huì)，朕把整個(gè)酒庫都給你。”

    “皇上的恩賜太重，我等草民恐怕承受不起。”

    秦杦不知他要搞什么鬼，老實(shí)地等他弄完，順便諷刺了一把，然后晃晃腦袋，脖子一陣清涼。岑熠就像沒聽見他說什么一樣，滿意地看著面前漂亮的束發(fā)，放秦杦下床拿酒了。

    秦杦興致盎然地打開酒壺，湊前聞了聞，一股荷花香撲鼻而來。眼下正是炎夏，無論是市井百姓還是皇室，都喜歡拿荷花釀新酒。淡粉的酒被倒入宮杯，秦杦迫不及待地舉杯一飲而盡。這種酒喝了不容易醉，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岑熠見他喝得高興，把煙草事先備好的鹽花生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挑了粒飽滿圓潤的放入口中。這種民間的吃法，他還是第一次嘗試。秦杦坐在名貴的烏木椅上，一手小酒一手下酒小菜，沒一會(huì)兒，臉便喝得一層粉紅。每回喝酒，他都詩興大發(fā)，這次也不例外。

    “幾夜霜飛，倦欹驢背經(jīng)灞水。”秦杦靠在椅背上，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岑熠聞言，迅速在心里揣測這句話的意思。句子里的典故他并不陌生，而這句式……瑤卿是想讓他接上？

    “數(shù)朝煙暖，行有墻畔笑佳人。”斟酌一番后，岑熠選擇化用了蘇子卿的句子，恰好也能回應(yīng)瑤卿。

    秦杦本半閉著眼回味酒香，聽到皇上竟然真對了下句，不禁一笑。這對的，皇上也太不正經(jīng)了。

    “羞沾名利纖塵，手擘蟹螯足此生。”他借機(jī)表露了點(diǎn)小情緒。

    “既逢周后垂池，相談甚歡舍渭水。”岑熠當(dāng)然聽出了秦杦的不滿，靈機(jī)一動(dòng)如此作對。

    秦杦聽了這句子里的典故，不禁睜大眼看向岑熠。岑熠目光堅(jiān)定地回望。

    沒有什么，比留下你更重要了。

    秦杦感到一瞬的心慌，隨即挪開了視線，語氣裝得很無所謂：“盡是胡話。”

    “全是實(shí)話，真的。”岑熠說著，舉起酒杯飲了一口，又放回去。等了一小會(huì)，他沒再聽到秦杦出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