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山姜揮開他，冷漠地轉身離開。

    “山姜——”紀長松哭喊一聲。

    紀山姜腳步不停，他早就不想和紀家有任何關系了，無論他是所謂的“私生子”，還是紀家堂堂正正的少爺，他都不想和這個令人惡心的紀家有任何關系。

    外面淅瀝瀝的小雨變大，漸漸遮住了人的視線。

    天地天大，紀山姜竟然一時之間，有一種彷徨無依之感。

    他突然想到今天來紀家之前，他問楚凝——我要是無處可去……你會長期收留我嗎？

    楚凝說——嗯。

    紀山姜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腳下有了方向，轉身，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紀山姜到傅家山莊的時候，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般，臉色蒼白。

    他一步步朝著傅家的大門走去，進去后，又一步步朝著楚凝住的地方走過去。

    這個時候，不遠處有個人影，雨太大了，燈光看不清楚，但還是依稀可見那個人舉著一把大黑傘，腳步匆匆朝著他過來。

    直到人靠近之后，紀山姜才發現，那是楚凝。

    他想笑，又有點想哭，聲音沙啞：“你怎么來了？”

    這一聲原本應該是帶著笑意，可他說出來的時候，竟帶著令自己震驚的委屈和哭腔。

    楚凝腳步不停，輕快地朝著他走過來，皺著眉，聲音輕輕：“我來接你，剛剛傅三看見你回來了，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拿傘？”

    說話間，楚凝已經走到紀山姜旁邊了。

    她顯然是正準備睡覺，頭發隨意地散著，穿著輕薄的睡衣和拖鞋，臉上也干干凈凈的。

    紀山姜有些想要抱抱她，卻知道自己現在一身臟兮兮又濕漉漉的，他要是挨著她，一定會讓她的身上也變濕的。

    于是，他扯出一個笑容，眼里被帶著悲傷，他說：“我現在無處可去了，你收留我吧。”

    “好。”楚凝舉著傘，看向他。

    紀山姜低頭，回視楚凝。

    風風雨雨就在傘外，大雨打在傘上的聲音帶著危機感，但紀山姜的心里卻暖烘烘的，和面前這個女人在一起，一切都無所畏懼。

    楚凝心里有些好奇，看紀山姜這個樣子顯然是發生了一些事情，要不然他不會這么快就從紀家出來的。

    他要讓唐佳付出代價，今晚警察就會抓捕唐佳，要是紀家人救下了唐佳，那紀山姜不能從紀家離開。要是唐佳被抓了，紀家會這么輕輕松松就放紀山姜出來嗎？

    這個疑惑一直到紀山姜洗完澡，換了身衣服，她才問了出來：“今晚發生了什么嗎？”

    紀山姜苦澀一笑，在她旁邊坐下，將一切都告訴了她。

    他從未想過要瞞著楚凝，就像是楚凝也不會瞞著他傅家的隱私，他們兩個現在也算是同病相憐，傅家是一團亂麻，紀家也不遑多讓。

    一個換了孩子，一個將正牌夫人當做小三。

    楚凝聽完后，瞠目結舌，眼神帶著難掩的驚訝。

    這個現代社會，看起來一切都在進步，但藏在繁榮下面的陰暗，和過去也不遑多讓，豪門尤甚，表面光鮮亮麗，內里齷齪不堪。

    “原來……紀家給傅家威脅的那段時間，傅家也給了紀家威脅……”楚凝聲音帶著嘲弄。

    紀老爺子告訴紀長松，傅家有了兒子，傅家的危機已經褪去，而紀家要是和唐家掰了，那紀家都會一落千丈，再也不是第一豪門，第一豪門還是傅家。

    而傅家的傅軍國卻是因為唐家幫著紀家，紀家勢頭兇猛，傅家絕對不能再落后太多，所以一定要換了傅元錦和小鈴鐺……

    這可當真是可笑。

    “我只是覺得想不過，紀長松就那么好嗎？我母親因為他，受了這么多年的折磨，卻一點也不恨他。”說到這兒，紀長松氣得磨牙，“誠然這些痛苦都是因為唐佳，但紀長松也是要負責的，是他招惹了我母親在先，又護不住我母親。也是他為了家族，犧牲了我和我母親，最后甚至因為家族，都不給我母親報仇，他憑什么說愛我母親？！”

    他覺得紀長松不配，不配做一個丈夫，也不配做一個父親。

    楚凝無聲嘆口氣，說：“這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可很多東西是不能兼得，只能顧一頭。你父親以前以紀家為先，所以有了你和你母親的悲劇。現在你父親以感情為先，又完全將紀家拋在腦后……”

    “我不需要他現在再來彌補我，我需要的時候他不在，以后都沒必要在了。”紀長松冷冷說道。

    之前他們剛剛緩和的關系，在紀山姜知道真相后，又落入冰點。

    紀長松對不起他和他母親的，遠比他想的還多。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切以紀家為先，以紀家的未來為主，也因此，他護不住愛人，甚至還和殺了她愛人的人同處一室。”楚凝有些唏噓。

    紀長松不難受嗎？

    他的情緒定然一直是崩潰的，可以說幾乎是完全憑著一口氣活著，他早就猶如行尸走rou。

    仇人在身邊，他卻除了跪在佛前祈求佛祖讓他死后還能見到愛人，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二十多年的壓抑和瘋狂，一朝在現在釋放，紀長松眼里就只有紀山姜了，誰要是碰紀山姜，就像是碰了杜婉，他要拼命的。

    他把曾經對杜婉的愧疚，企圖在現在全部彌補給紀山姜。

    過去他為了紀家犧牲杜婉，現在他可以為了紀山姜，將紀家毀滅。

    紀山姜瞇著眼睛，將腦袋輕輕放在楚凝的膝蓋上，聲音輕輕：“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個骯臟的家族，我已經和紀家斷絕關系了，以后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br>
    他偏頭，眼神溫柔：“你要收留我，長期的。”

    楚凝好笑：“那我要是不呢？”

    紀山姜眼神變兇，磨牙：“你說好會收留我的！”

    “我反悔了。”楚凝瞇著眼睛，挑眉。

    紀山姜撲了過去，像是一只狼狗撲向主人，帶著收斂爪牙的虛張聲勢：“你不可以反悔！你要言而有信！”

    他到底是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兒，體重不輕，兩人又挨得近，突然間撲過去，直接將楚凝撲倒，摁在了沙發上。

    而且……不應該挨在一起的部位，貼在了一起……

    紀山姜愣住。

    楚凝也愣住。

    兩人視線相對，楚凝呼吸間濕熱的氣息打在紀山姜臉上。

    這一瞬間，他臉脹紅，楚凝臉色一變，她感覺到……某人不太禮貌的物件抬頭了。

    “砰——”楚凝將紀山姜掀翻，他也直愣愣地摔倒在地。

    他沒有動，摔倒后就躺在地上。

    楚凝也沒有動，躺在沙發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臉有些紅。

    就這么過了好一會兒，紀山姜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閉嘴！”楚凝呵斥他一句。

    紀山姜老老實實閉嘴了，躺在地上不敢動，楚凝也不說話，看著天花板發呆。

    又過了一會兒，紀山姜憋不住，又說話了：“這是正常反應。”

    要是和喜歡的人像剛剛那樣還沒反應的，那才是不正常。

    “閉嘴——”楚凝不想聽他講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兔崽：弟弟，我懷疑你在開車，但是我沒有證據！

    第86章 瘋狂

    紀山姜再次安靜下來。

    就這么過了半個小時, 紀山姜僵硬得有些發麻, 他動了動, 楚凝沒有動靜。

    紀山姜想了想, 喊了聲：“凝凝？”

    楚凝還是沒有動靜。

    他忍不住, 坐了起來：“我道歉，我真的不……”

    聲音戛然而止, 只因為睡在沙發上的那個女人已經閉上了眼睛, 睡得安穩。

    是呀，最近發生了這么多事情，她就沒有哪一天睡好過, 今天又耽誤到這么晚，睡著也正常。

    紀山姜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輕手輕腳站了起來，找了一床毛毯抱過來，輕輕蓋在楚凝身上，她睡得很香, 完全沒有感覺到。

    他有些無奈，在楚凝旁邊坐下，看著她的臉, 一臉無奈：“這都睡得著, 你可真是的……要是我是個壞人或者管不住自己, 你可就完蛋了！”

    他磨磨牙，張牙舞爪的模樣，動作卻非常輕, 聲音也非常小，不敢驚擾到楚凝。

    又過了一會兒，紀山姜也有困了，坐在沙發旁邊的地上，將腦袋擱在楚凝耳畔，像是和她同枕而眠，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今天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又那么一瞬間，紀山姜暴戾又絕望。

    可是現在待在楚凝旁邊，心里卻又滿足至極，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但紀山姜想——

    這或許就是愛吧。

    因為愛一個人，只要待在她的身邊，心里都變得暖和起來。

    為了這個人，可以與所有人為敵，可以不顧一切，去追、去瘋狂的愛。

    閉眼的時候，紀山姜有想，那讓杜婉忍耐那么多年的愛情，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屋內兩人都睡著了，雖然不像夫妻一樣交頸而眠，卻第一次，兩顆心靠得這么近，他們兩個是兩只小獸，互相保護互相舔舐傷口，他懂她，她也懂他。

    紀家。

    紀長松自從紀山姜離開后，就佝僂著身軀去了佛堂，抱著杜婉的照片，絮絮叨叨，一會兒笑，一會兒又哭。

    和瘋子沒兩樣。

    紀揚靈則被紀老爺子拉到了書房，兩人一時間都沒人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紀老爺子才說：“揚靈……我知道你現在難受……但是很多事情還是要你做決定，怎么救你母親出來，又怎么讓你爸爸可以找回理智?！?/br>
    紀揚靈倏的抬頭，眼神帶痛苦，看向他信賴的老人：“爺爺，你知道真相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不覺得他們強裝夫妻更加讓人難受嗎？”

    他們那是夫妻，那根本就是仇人??！

    紀老爺子將那雙渾濁的眼睛看向紀揚靈，就連聲音都帶著蒼老：“揚靈……爺爺為了什么，你不知道嗎？爺爺就希望你能夠好好長大，然后接管紀家，保持我們紀家的輝煌！”

    “不是瞞著我、騙著我，我就能好好長大，以前你們就告訴我真相，我就不會長大嗎？”紀揚靈紅了眼眶，他一向是個堅強的男人，長大后幾乎就沒有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