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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博果爾重生_分節閱讀_3

    博果爾頂著吳良輔焦急萬分的催促聲,背著手慢吞吞地踱著步子,愣是走了足足一炷香時間,才算是從乾清宮蹭到慈寧宮。

    他確實是有意耽擱,本想著這都一炷香時間了,福臨和孝莊吵得再厲害也差不多該吵完了,等走到了宮門口,發現一溜宮女太監都縮著脖子低頭裝鵪鶉,還隱隱有爭吵聲傳來。

    吳良輔嚇得也不清,眼珠一個勁兒亂轉著,想找個借口溜號,無奈博果爾卻似乎很感興趣地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從頭到尾只能聽見福臨在大喊大叫,孝莊明顯沒興趣跟兒子比誰的嗓門大。從慈寧宮門口只能隱隱約約聽到說話聲,倒是不能挺清楚他們具體的談話內容。

    宮女小心翼翼地過去稟報襄貝勒過來了的消息,少頃,孝莊身邊的第一大紅人蘇麻喇姑親自迎了出來,笑道:“貝勒爺,您快快進去吧。”

    看來這是福臨真擰上了,孝莊也沒法子,只能火急火燎地把他叫過去救急。博果爾心知肚明,跟著蘇麻喇姑一路向前走,果然看到孝莊和福臨兩個人站得有三丈遠,正彼此對視著。

    孝莊還算平靜,說出來的話卻很戳人,她先是看著博果爾一笑,指著福臨道:“好孩子,快過來,幫哀家勸勸你哥哥。”說完一頓,滿帶感慨地嘆息道,“皇帝大了,哀家的話也不管用了。”

    順治深感自己的臉面被打得噼里啪啦響,每次都是這樣,他敢在外人面前給孝莊難堪,孝莊就能翻倍還回去。

    “都是兒臣的不是,惹得皇額娘傷心了。”博果爾聽懂了孝莊話里的意思,主動出面把過錯頂了下來,愧疚道,“皇兄,一切但憑皇額娘做主就是,臣弟絕沒有二話,難道皇額娘還能虧了我不成?”

    孝莊端坐在主位上,聞言微微抬起眼簾來,旋即又垂下,不動聲色地用茶蓋拂去杯中的茶末:“是啊,在皇額娘心中,你和皇帝都是一樣的。”

    她覺得有幾分意思,孝莊耳目靈通,在博果爾進宮前就知道了他莫名其妙昏迷的事情,心道這傻小子醒來似乎倒是開竅了不少。

    ——不過再開竅也是有限的,竟然闖到皇宮來躥攆著福臨來跟她鬧,難道皇家秀女是你想娶哪個就娶哪個的嗎?

    孝莊感到有些厭煩,卻也還算滿意,博果爾這樣也正好,福臨性子太軟和,不需要一個太過聰明的兄弟。

    她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蘇麻喇姑悄無聲息地靠上來給她添水。福臨在博果爾再三的眼色央求暗示下,終究還是氣呼呼地一屁股重重做到了孝莊右手邊的檀木椅上。

    這在他來說就已經算是服軟了,孝莊自然也要跟著軟和些,給福臨點甜頭嘗嘗。再生氣他因為一個外人來跟親生額娘鬧,畢竟是親兒子,還是個皇帝,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先是從蘇麻喇姑手中接過茶盞親自捧給福臨,見兒子接過去了,方才轉而看向一臉恭敬垂手站在下首的博果爾:“好孩子,別害怕,坐。”

    這種事兒自然不會是蘇麻喇姑親自來做,自有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太監殷勤地搬上來一個紅木擱腳凳。

    博果爾撩撩袍角坐了下來,微微前傾身體表現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來。

    “這事兒也不怪你,少則慕父母,好色則慕少艾,本是人之常情。”孝莊輕抬下顎示意,話語中帶著一股長輩對晚輩特有的慈愛和縱容,“想想皇帝在你這個年紀,早就大婚兩年了,這不丟人。”

    她說著還輕拍福臨的手背,無奈福臨一點面子都不給他親娘,“唰”地一下抽了回去。

    孝莊這是覺得剛剛丟人了,顯得天家母子不和,有意朝他刷慈母范兒呢。博果爾眼皮都沒抬,從頭到尾都裝作沒看到中間不和諧小插曲的模樣,配合地擺出一副羞赧的表情來。

    安撫他的話說夠了,接下來肯定就是“但是”的轉折了。他對此心中有數,孝莊絕對不可能答應他直接把董鄂氏換掉。

    但凡上位者都喜歡通過各種方面來展示自己的權勢,他們放放手就能成的事兒,偏要卡著為難人。

    博果爾先前跟福臨求董鄂氏,福臨是答應他可以不讓董鄂氏參加秀女大選直接指婚的。這就已經夠惹孝莊的眼了——她前不久才剛下令所有適齡旗人女子都必須參加大選,得皇上不要的,才能輪得到別人選。

    考慮到她要壓著博果爾不讓他進入八旗議政會,這個巴掌打得有點響,才不得已把董鄂氏當甜棗許出去的。孝莊許得就很不甘愿了,沒成想人家轉頭就反悔想不要了。

    福臨讓吳良輔過來給她一說,孝莊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一個小小的秀女不值得什么,孝莊眼中從頭到尾就直接沒有董鄂氏這個人,說實話福臨也根本不關心董鄂氏的死活,他們娘倆死磕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

    她深覺博果爾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沉吟道:“皇額娘也知道你不喜歡現在這個媳婦了,只是皇上是已經許了你了,君無戲言。”

    福臨忍氣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了——原來皇額娘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君無戲言,朕可是也夸下海口說一定給博果爾換一個福晉了。

    ——這話太難聽了,他心中對孝莊還是有敬也有幾分怯的,動動嘴唇沒敢直接說出來,只能帶著幾分不甘愿改口道:“朕都還沒有下明旨呢,除了朕和皇額娘,還有這滿屋子的奴才宮女,連董鄂氏的父親鄂碩都不知道,就是臨時改了主意,也根本算不上是君無戲言。”

    我這才剛打算訓斥一下博果爾給你長長臉,你就給我拆臺。孝莊被這句話戳得心肝發疼,面上絲毫聲色不懂,捧著guntang的熱茶細細品。

    福臨繼續說道:“兒臣知道皇額娘為兒臣著想,不舍得兒臣落下個朝令夕改的名頭,可是博果爾是朕的親弟弟,皇考最小的兒子,他的福晉是朕的弟媳,朕難道連改個人選的權利都沒有了?”

    他抬出皇太極來了,孝莊的眼眸一瞬間變得凌厲了許多,穩了穩才抬頭看過去,柔聲道:“瞧您說的,皇上乃天子,全天下的主人。”

    博果爾坐在下首低眉順目沒有插嘴,這已經跟他關系不大了,而是福臨和孝莊在找個引頭打擂臺。

    看福臨這分明是擰上了,他必須得依靠這次博弈證明他這個皇帝說的話比她這個皇太后管用,好借此鞏固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孝莊有點心疼福臨的倔強,卻又恨他不懂事兒。作為一個母親,她沒辦法跟兒子比狠,想著一點小事兒沒必要鬧得這樣僵,終究還是松口道:“既然董鄂氏不吉,跟博果爾沖撞了,那就降一等,改以側福晉的身份抬進去吧,畢竟是鄂碩的女兒,不好太委屈了她。”

    被皇太后親口當著慈寧宮大幾十奴才的面說“不吉”,時尚沒有不透風的墻,她就不信這個董鄂氏還有什么好名聲可言,指給博果爾當側福晉,也算是重重地打臉了。

    這算什么,當福晉沖撞了,難道當側福晉就不是沖撞了?福臨對這結果不太滿意,但畢竟已經是孝莊難得的讓步了,標示著他少有的一次勝利,便也沒有說什么。

    孝莊見兒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便看向博果爾。后者自然也不會說什么,誠惶誠恐地感謝一番皇上和皇太后慈愛垂憐,便跟著福臨從慈寧宮退出來了。

    福臨一出來,還不等走遠,就迫不及待地給了他一下:“回府安心等信兒去吧,朕明天就下旨把事情定下來。”

    他覺得有點對不起弟弟——倒也不是事情只辦成了一小半,關鍵是福臨也很清楚自己親娘的性格,孝莊被他逼著讓了步,心中肯定順帶著看博果爾不順眼了。

    福臨剛剛在殿中跟孝莊硬頂時就明白,自己要真為了博果爾好,就該及時退步的。但是他忍不住,每次他想大展身手時,皇額娘都要百般阻撓——國事就算他做不了主,難道連家事都做不了主嗎?他才是皇帝,他才是天子!

    弟弟是親弟弟,可也沒有自己爭一口氣重要。福臨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博果爾也不覺得他做錯了,他早就學會了不怨天尤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沒本事沒地位才被人毫不猶豫地利用了。

    福臨好生安撫了弟弟幾句,以跟來時的氣急敗壞截然不同的姿態,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博果爾抿著唇短促地笑了一聲,垂眸遮住眼中的冷意。孝莊能讓步到這里已經是看在福臨的面子上了,不過董鄂氏降到側福晉,已經給了他很大的還轉空間來施展身手。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慘敗一次就夠了,既然老天爺給了他第二次機會重新來過,他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兄長濟度

    博果爾一回到自己的貝勒府,第一件事兒是去娜木鐘的屋子把事情跟自己額娘說了。

    “我就知道不可能把董鄂氏直接丟開,”娜木鐘對這個結果并不滿意,卻也不意外,冷笑道,“她,跟我斗了大半輩子,都被我壓在屁股底下,她心里恨死我了。這人要是能這樣輕易就如我的愿,那才奇怪了,她巴不得給我使絆子下,好叫我知道誰現在才說了算!”

    同為皇太極五宮后妃,娜木鐘在崇德元年就被封為麟趾宮貴妃,確實是穩穩壓了當時還只是永福宮莊妃的孝莊一頭,無奈母以子貴,福臨當了皇帝,孝莊成了皇太后,娜木鐘也不過是一太妃罷了。

    他們娘倆商量這些話時,從來都是把伺候的人攆出去的。四下無人,博果爾抬手輕輕攥住了娜木鐘細長的五指,沉聲道:“都是兒子不成器,累額娘傷心了。”

    娜木鐘是真的想讓他出人頭地,壓過福臨是沒指望了,但好歹早日掙得個親王當當,等到她親眼看到兒子穿上了繡五爪正龍的親王補服,就是哪天咽氣了,也不用為兒子擔心了。

    她恨極了孝莊,看著兒子卻毫不猶豫道:“才不是你的過錯,你比福臨小兩歲呢,先帝走得太早了……多爾袞和豪格爭奪皇位兩敗俱傷后,只能妥協改立幼子,孝端文皇后又跟那女人是親姑侄,沒人為咱們娘倆說話,跟你才沒有關系呢!”

    大臣們這一兩個月確實是在為博果爾能不能進八旗議政會吵得翻天,娜木鐘聽說后為了兒子的前途著想,昨個兒跑到慈寧宮低聲下氣跟孝莊求個情面,也被擋了回來。

    她能拉下臉來做小伏低求孝莊,卻不能讓自己兒子覺得他比不上孝莊的兒子,就看福臨現在那個軟和樣,一個皇帝說出的話還沒皇太后大聲,娜木鐘看不起這種慫包。

    博果爾笑了一下,眸色沉沉,像極了冬天里靜謐死寂的雪原:“額娘放心,兒子日后必給您爭氣,安心等著我帶您重回紫禁城的一天。”

    娜木鐘的鳳眼一下子就立了起來,她“騰”地一聲站了起來,拿手去掩博果爾的嘴巴,頓了半晌才用小而尖銳的聲音道:“你、你……博果爾……”

    她是想要兒子有出息,也很惱恨為什么福臨當了皇帝,可事情已成定局,她可從來沒想過要讓兒子去……去謀反!在孝莊的眼皮子底下,這是拿命去賭!

    博果爾豎起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擺擺手表示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他丟下這顆讓娜木鐘多少年沒這么失態過的雷,也沒多待,即刻就從娜木鐘房里告辭了。

    也是他重生的時機不太對,要是早上那么一天,博果爾還沒跟福臨把董鄂氏討來,那他會不會走這一步還兩說,可既然董鄂氏注定是要進門的,博果爾就必須先走一步,把主動權徹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是謀反未遂死于養蜂夾道,他都不會在乎,再怎么樣,也不會比上輩子他的下場更凄慘了——都是被后世人指指點點、嘲笑不已,成為一個謀反失敗的小丑,也總好過當一個“被親哥哥戴綠帽子”的小丑。

    更何況博果爾并不覺得自己會失敗,還沒開始著手做就先想到失敗的事兒,那是懦夫的行徑。他在娜木鐘房門前略站了站,轉而去了外院。

    三年多前他剛離開皇宮建府沒多久,就有一位姓陳名巖的中年漢人投奔到他門下當幕僚,陳巖有個兒子,名叫陳敬,崇德四年生人,同福臨同歲。

    博果爾依稀記得陳家父子原本應該在他迎娶董鄂氏進府半年后,因為一點小事觸怒了他——他那時正在為福晉對自己莫名其妙的疏遠而脾氣暴躁,找人撒氣——被他甩了一通鞭子打得遍體鱗傷后驅逐出府。

    本來這樣并不如何重要的小人物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記憶中,然而在小半年后,皇帝和襄親王福晉的香艷傳說甚囂塵上時,跑到酒樓里落魄自飲的博果爾偶然看到了流落街頭、食不果腹的陳家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