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過半刻鐘,如意過來迎他們,“讓廠督和夫人久等,娘娘才醒,您見諒。” 魏濂笑一聲,“沒甚事,打擾到娘娘午休了。” 如意便領他們進院里,經垂花門恰遇見徐富貴打頭帶一隊人要出去,想是升了職,他已換的一身盤領衫,那身板都比往日挺的直,底氣上來了,精氣神足的亮眼。 他一眼就瞧到了傅晚凝,目光怔怔地盯著她,這一身女兒裝束刺了他的眼,他竟從沒想過她掩了身份。 俄頃他俯身給魏濂請安,“奴才叩見廠督大人。” 魏濂頓下腳,望著傅晚凝,她把頭垂得很低,并不想給徐富貴看見,魏濂少有的和氣問著話,“如今歸御馬監了?” 徐富貴謹聲回話,“回廠督話,奴才現如今是御馬監的奉御。” 魏濂攙緊了傅晚凝,淺淺彎唇,“爬的夠快。” 徐富貴將頭抵在手上,“蒙太后娘娘恩慈,奴才才能得福氣。” 魏濂咂一下聲,輕拉著傅晚凝轉腳繞過他隨如意往里去了。 徐富貴捏緊拳頭往地上猛一下砸,倏地起身率人直走出鳳璋殿。 到的殿門前,如意先推門進去,瞧他們跟進來,才入了東暖閣。 一會兒時間,便有宮女掛起一層紗幔,攔隔了外殿和內殿。 傅晚凝瞄著那紗幔,禁不住心中吐一句,這樣的輕紗哪里能擋得住人,不過是遮個大概,雖是瞧不見里邊人的樣貌,但更能營造出一種朦朧的窺視欲。 片時孫太后出來,歪靠到美人榻上。 魏濂和傅晚凝皆跪地。 “本應該早早入宮給娘娘拜謝,奈何昨晚酣暢,今早上府里又有事纏住了,還望娘娘莫要責怪,”魏濂道。 孫太后瞪著對面的人,“魏濂,哀家可有不少時候沒見著你了,一轉眼你就娶妻了,也不告哀家一聲,好歹是哀家將你一手拉扯大,你這本忘得夠快啊。” 她絲毫沒將傅晚凝看在眼里,在她看來,傅晚凝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卑賤女子,只要她愿意,當場就能將傅晚凝賜死。 魏濂笑說,“臣自是謹記著娘娘的恩德,娘娘近些日子不是忙,臣也見不到娘娘,臣也大了,娶妻是緊要,這不趕著來宮里給您磕頭。” 孫太后呵一聲笑,指了指那紗幔對如意道,“把它給哀家撤了。” 如意便讓人卸下紗幔。 孫太后的目光盯向傅晚凝,“抬頭給哀家看看是個什么妙人兒。” 傅晚凝便面色揣揣的仰起臉。 這張臉熟悉的讓孫太后心驚,她下榻來直走到他們面前,目光怨毒的刻在她的臉上,她嚼穿齦血道,“名兒呢?” 傅晚凝微小的眨一下眼,“……串兒。” 賤名賤命。 孫太后提著袖子擋住嘴吃吃笑,“魏濂,你存心的吧。” 魏濂不解,“娘娘的話臣聽不懂。” 孫太后蹲到地上,平視著他,“哀家疏忽了你,你心里吃味,就找個這么像的女人氣哀家,哀家自是體諒你的心,不過你也太沒分寸了,當哀家會一再放縱你?” 她以為自己看穿了魏濂的心,心情一通大好,當著傅晚凝的面就要去拽魏濂,“哀家曉得你心里憋悶,咱們處的久,你自是滿心滿眼都是哀家,可誰叫你是太監,哀家再饑不擇食,也吃不下你啊。” 她現時這般浪蕩模樣和那堂前端莊穩重的太后簡直判若兩人,傅晚凝在一邊看的犯傻,再見魏濂還笑著,心里不知怎么就有氣,氣的什么她沒心想,只念著出宮了再不愿睬他。 這氣一上來,她腹中就如刀絞,痛的她哆嗦。 魏濂搶回衣袍,道,“娘娘的話總讓臣云里霧里,您提攜了臣,臣當然是發自內心的敬重您。” 孫太后面色不豫,她立起身又變回那個寶相莊嚴的太后,“魏濂,你不進宮哀家還得尋你,哀家這手頭有樁事,得要你去辦。” 魏濂笑道,“娘娘請直言。” “淮安府留守司上報他們發現了一座丹砂礦洞,哀家正愁沒人下地方,整好你來了,這等重要差使還得你親自去哀家才放心,”孫太后閑適的看了看護甲,笑得親熱極了,“勞你累跑一趟,等你回來封賞少不了。” 丹砂這東西是個絕物兒,大多數情況下,它和黃金相依而生,淮安府若真有丹砂礦,那極大可能金礦也長在此,這樣的肥差落誰頭上都是幸事,但讓魏濂去,那就不應當了,他執掌朝政,貿然離都就空缺了一塊,那這一塊得有人去填,所以孫太后就是要借此打壓他,噱頭找的好,他都不能反對。 魏濂扯一下唇,“即是此等重事,臣自然要前往。” 孫太后歡欣,難得分出一點目光給傅晚凝,“你這小婦人若是怕悶,等你走后,哀家把她接到宮里,倒也可陪陪哀家。” 傅晚凝頹喪著臉,若魏濂答應讓她入宮,那她可能一個月都活不過。 “她娘家剛好在淮安府,臣順便陪她回門倒省事,”魏濂嘴角漾起一片笑,“今年淮安府澇災,她一家子逃難來的鄴都,索性臣出差,帶她回去看看。” 孫太后眼里含著憎惡,轉腳坐到上座,“你倒癡情。” 魏濂笑意不減,“娘娘,昨兒底下人尋到個合眼的,要送進來嗎?” 他可真是蔫壞,孫太后才和江寒英勾搭到一起,他卻裝傻要送人進鳳璋殿,站遠處看好戲,臟水撒不到身上,生怕惡心不到人。 孫太后氣的臉都要扭曲,“你當哀家這什么地方?宮外的人也敢往鳳璋殿送,是平日哀家待你太溫和了,讓你輕狂到這種程度!” 魏濂露出譏誚,伏倒身體道,“臣胡言亂語了,娘娘大度饒臣這一次。” 不饒怎么辦?不饒他手里捏著她找野男人的證據,除非她想滿天下人都瘋傳她的風流事,要不然她就只能大度。 “哀家饒你這次,可不能再有下次,”孫太后道。 魏濂謙恭道,“臣記在心里。” 孫太后自座上下來,扭身回東暖閣,“跪安吧。” 魏濂和傅晚凝做一拜,離了殿。 出宮后,傅晚凝腹痛的走不動路,那臉也慘白的沒了血絲。 魏濂伸臂攬她進懷里,“疼的厲害?” 傅晚凝沒勁的擰他手,想推開他。 魏濂抱著人先進馬車,靠案幾邊放了食盒,他打開來端出排骨湯,還冒著熱,便放案幾上道,“氣我?” 傅晚凝捧碗喝湯,并不回他話。 魏濂將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溫熱慢慢渡過來,中緩了腹痛。 傅晚凝放下碗,苦著聲道,“要不你放我走吧。” 她覺得自己很不正常,她的情緒圍著魏濂轉,甚至不排斥他的觸摸,這是錯誤的,從一開始就不對,他們的關系亂了,她想避開。 魏濂歪頭看她,“太后娘娘盯著你,你一離開我她可能就會來殺你。” 傅晚凝轉過臉不讓他看,“我走了她會放過我的,我不該插到你們當中。” 魏濂扳過她的下巴,黑著眼望她,“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和她之間沒關聯,你覺得我會看得上一個人老珠黃風sao入骨的爛貨?” 傅晚凝急促的顫身,往后仰著頭欲脫離他的手掌,“……我不知道。” 魏濂箍住她,陰厲著聲道,“你若敢跑,她定會遣人來捉你,你想怎么死?” 傅晚凝愕然地搖頭,眼中已潤出水,“我是無辜的……” 魏濂劃出一絲陰笑,“你入了我府上就不無辜。” 傅晚凝去抓他的衣袖,求著道,“我不想呆了,我真的不想呆了。” 魏濂拭去她臉邊的淚,托住她的頭抱穩了,“再等等。” 傅晚凝雙手扣到他的后頸上,柔聲跟他商量道,“我以后不想進宮了……” 魏濂低頭和她鼻尖相對,“就這一次,往后都不讓你進宮。” 傅晚凝竊笑一聲,身子依在他胸前,自我厭棄道,“我不喜歡你抱我。” 魏濂瞇住眼,長睫撲下,將將與她的交錯疊加,蝕骨曖昧盈滿了馬車,他微呼一下氣,唇近她唇邊起開道,“那你抱我。” 傅晚凝呆愣著看他唇邊笑,臉紅透了,“……我也不喜歡抱你。” 魏濂又近一些,玉潤的臉現出惱,“可我喜歡。” 傅晚凝圓睜著眼,目光里他的唇淺淺勾起,挑出的弧度勾人心弦,她咽一下口水道,“……你,你可以抱別人。” 魏濂逗著她,“你想我抱誰?” 傅晚凝當真思索起來,魏濂身邊的人她認識的不多,熟的就連德喜和汪袁,她斟酌著道,“……連公公。” 魏濂沉長的嗯著,“明兒把他宰了。” 傅晚凝便雙手做拜,“你當我沒說。” 魏濂捏兩下她的耳朵,放她躺到小榻上,“睡一會兒。” 傅晚凝便合了眼。 天快黑時,魏濂送她回府,他囑咐香閣服侍她吃過,他便又出了府,一路直奔汪府。 太監也愛養女人,雖說不能行魚水之歡,但玩女人的花樣卻還是不少的,這上面汪袁頗精此道。 魏濂過去時,他正脫了衣裳要和小老婆共浴,被魏濂直接揪去了書房。 “我說你急著出司禮監,原來惦記著這事,”魏濂拿著帕子擦手,“你膽子不小啊,先帝后宮的女人都敢從帝陵里偷出來,不怕被人逮著參你一本?” 汪袁一臉臊,“那殉葬制度本就殘忍,她才十九歲又沒破過身,奴才瞧她實在可憐才動了心將她調包了。” 魏濂哼一聲,“我懶得跟你啰嗦這個,我不日就要出鄴都,有幾件事你給我辦好了。” “您說,”汪袁沏開一壺茶,給他倒茶水。 魏濂往他肩上一按,“我一走,太后娘娘定會提拔人,不管是誰,朝政這一塊你給我守死了,蒼蠅都不能飛進來,我回頭提連德喜做提督,有他幫著你,你不必擔心守不住。” 汪袁立時跪地,“廠督信任奴才,奴才赴湯蹈火也愿意。” 魏濂拉他起來,“咱們是一條船上的,我不信你信誰。” 汪袁蹙一下眉,“您為何聽太后娘娘的吩咐出鄴都?” 魏濂拿手指點點他,“問到點子上了,我出鄴都雖是順太后娘娘的話,但我確實要下地方縣府去做事,至于做的什么事,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汪袁連連點頭。 魏濂搓一把手,捻起茶杯喝著,“還有兩樁事。” 汪袁哈著腰做聆聽狀。 “抽出一批番子我要帶出鄴都,”魏濂喝掉茶水,將茶杯轉著玩,“從東廠提出幾個番子給我看緊了劉太醫和王太醫,他們給鳳璋殿的用藥都給我記下來,最好能拿到藥方子。” 汪袁給他續一杯茶,“您和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