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他看向濮陽靖,濮陽靖也跟著點了點頭,將天機玄影衛這些時日追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陸昭明與張小元。 湯衡淮在京中置有產業,近年來多了許多江湖人士出入,他畢竟是宮中人,照理說不應該與江湖有所牽扯,濮陽靖想盡辦法收買了他身邊一人,這才有了那日商鋪內的易容頂替。 “他身邊人的武功極高。”濮陽靖蹙眉,“你們江湖高手,應當不至于心甘情愿去聽一個太監的話吧?” 張小元想了想,照常理而言,正道中人不會為jian佞之人辦事,而邪道人大多滿心肆意瀟灑,應該也不會愿意屈居人下,可這是他心中的江湖,若依照現實而言……只要的給的錢多,總會有人愿意去辦的。 “他也在找皇兄。”趙承陽道,“他總需要一個能聽他話的傀儡。” 濮陽靖點頭:“他應當是覺得線索在江湖,不知從何處尋到了江湖中人的幫助,已經開始在江湖中搜尋線索了。” 張小元聽濮陽靖說了一大通他查到的消息線索,無非都是在佐證湯衡淮與江湖有關聯,而趙承陽仍不死心,他想要知道兄長的消息,而張小元又不愿透露口風,他還是怕二師兄牽扯進這件事中,而濮陽靖說湯衡淮也在找二師兄……他忽而有些不安,當初他警示六指逃過一次,那也是因為趙承陽只是詢問,未曾用刑,他可不覺得湯衡淮是這樣的好人。 不過還好,師父和二師兄在一起,就算湯衡淮找到消息了,應該也沒有人能從師父手中將二師兄帶走。 “那日我喬裝潛入,從他們口中,問出了他們門派的消息。”濮陽靖道,“我對江湖事雖不算熟悉,可多少也知道一些,這個門派我卻從未聽說過。” 張小元眨了眨眼,問:“什么門派?” 濮陽靖答:“天溟閣。” 張小元:“……” 怎么又是林易啊! 林易天天罵他們是王鶴年的傻徒弟,真不知道他若是發現王鶴年的傻徒弟之一就是他要找的人時會有什么想法。 待他們說完了,張小元這才開口問:“你們想要我做什么?” 趙承陽苦笑:“朕只是想請二位俠士幫個忙。” 張小元問:“什么忙?” “我知道,你們是不會將他的身份告訴我的。”趙承陽輕輕嘆氣,“那可不可以……替朕保護好他。” 第100章 離京之路 220. 陸昭明站在一旁, 好像自己已經遠離了這個世界。 濮陽靖和趙承陽說著正事,而陸昭明頭頂字跡飄蕩, 他還在數自己的心跳, 并且好像已經慢了一些, 似乎正逐漸恢復常態。 只不過他慣常擺著一張神情嚴肅的臉,看起來的確像是在認真思考, 而張小元慣于主動接話,因而濮陽靖與趙承陽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 只有張小元知道, 自鉆進床底起,大師兄就莫名其妙放空了自我。 他的世界或許只有他的心跳,其他的一切他全都聽不到。 張小元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您放心。”他說,“我們會保護好他的。” 那可是他的二師兄!雖然二師兄在他們師門的確是被大家嫌棄了一些, 可那也是他的二師兄。 “此事之后, 或許你可以讓我見到他。”趙承陽低聲說道,“他是我的兄長,也是我如今為數不多血脈相連的至親血脈, 我沒有要殺他的理由。” 張小元不說話。 就算戚連與文肅遠已替他作了保證,說他絕不會犯下殺兄的罪孽,他也未曾從趙承陽頭上看見他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他卻仍然覺得,自己不能將二師兄的身份告訴他。 帝王家本就無情又無奈, 趙承陽又沒有自己把控一切的實力,更何況,這本是二師兄的事, 無論告訴還是不告訴,理應交給二師兄自己來決定。 張小元斟酌至此,方才認真開口,道:“待這一切結束之后,我會將皇上的話轉告給他的。” 趙承陽不免一怔,好像是一時之間并沒有聽懂張小元的話。 “見您,還是不見您,是他與您之間的事。”張小元說,“我沒有資格越界替他決定。” 趙承陽稍怔片刻,不由微微一笑,道:“張少俠,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朕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 陸昭明忽而微微一動,好似終于回到了他們的對話之中,并且敏銳地捕捉到了“喜歡”這兩個字。 他蹙眉看向趙承陽,卻不言語,甚至在其他人看來,他臉上的神色變化好似微乎其微,除了張小元之外,另外兩人根本未曾察覺他的表情有變化。 張小元也不知他為何突然擺出如此神色,而趙承陽恰好轉向陸昭明,面上還帶著一絲溫和笑意,問:“陸少俠,朕也有事想請你幫忙。” 陸昭明:“……” 他沒有說“是”或者“不是”,趙承陽卻不介意,他問陸昭明:“你可知當年你父親手下的鐵騎。” 陸昭明過了片刻才緩緩點頭。 他對幼時之事還有記憶,雖說不知道當年李寒川麾下實力,可卻也記得那時總有幾位叔叔喜歡逗他玩,說他的性子一點也不像他爹,像是郡主,李寒川便在邊上笑,說像郡主才是好事。 那些記憶清晰,所有人的言語好像都在耳邊。 “李將軍故去之后,他麾下軍隊,并不聽朝廷調令。”趙承陽道,“他們仍守在邊關,湯衡淮沒有能力動他們,又忌憚他們的實力,也未曾對他們下手,可若如此長久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張小元倒是能明白那些人的想法。 以他對李寒川的了解,此人不愧是江湖無數傳奇話本的主角,他身邊的人都那么喜歡他,將他當做至交好友,看看文肅遠如今的模樣,大致便也能猜出他昔日的下屬對他會是什么態度了。 而李寒川死于湯衡淮誣害,趙承陽年幼時勢弱,沒有能力阻止這一切,朝中為湯衡淮與其黨羽把控,雖未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情來,可卻四處肅清異黨,若他們愿聽朝中調遣,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們都要同李寒川一樣出事。 趙承陽道:“朕想請你勸一勸他們。” 陸昭明微微皺眉,像是有不同的意見,道:“他們連文將軍的話都不聽,怎么可能會聽我的話。” 張小元覺得大師兄說得很有道理。 文肅遠和李寒川是至交好友,自己又是驃騎大將軍,若李寒川的下屬連文肅遠的話都不愿意聽,又怎么可能甘心聽從陸昭明這么個年輕人的命令。 趙承陽說:“可你是李將軍的孩子。” “除了血脈之外,我并未有任何領兵打戰的能力,也從未去過邊關。”陸昭明蹙眉道,“我連兵書都不曾看過。” 趙承陽:“可是……” 陸昭明:“若你是他們,你會聽這樣一個黃毛小子的命令?” 趙承陽:“……” 張小元輕咳一聲,扯了扯陸昭明的衣袖,小聲道:“大師兄,不要自己罵自己。” 陸昭明看著趙承陽片刻,忽而丟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若你真覺得如此,那我覺得,你或許還沒有準備好。” 他對趙承陽未曾用上半句敬語,語調也不怎么尊敬,而張小元聽他的話,覺得他是在說如今的趙承陽還未有資格當好皇帝,這話可說得太重了,腦中靈機一動,匆匆便說:“皇上,我覺得他們是因為對湯衡淮把控朝政心生失望,這才不愿意聽從朝中調遣,并不是心存謀逆之意。” 趙承陽一怔,點頭。 “若您將來能證明給他們看,朝中政治清明,天下民康民康物阜。”張小元認真說,“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把問題丟給提出問題的人,讓他自己去解決。 張小元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趙承陽卻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他認真點頭,說:“張少俠果真——” 他甚至來不及說完接下來的話,陸昭明已伸出手,將張小元往后拽了一些,好似趙承陽是什么必須防備的洪水猛獸,這動作令所有人都微微一驚,張小元更是極為不解,完全不明白大師兄為什么要這么做。 趙承陽卻懂了。 他并沒有明說,只是笑了一聲,說:“陸少俠倒是護短。” 張小元:“?” 護短?護什么短?為什么護短? “天色已晚,濮陽,你送二位俠士出宮吧。”趙承陽笑吟吟道,“若是你我有緣,再過些許時日,或許還能夠在宮中相見。” …… 從皇宮離開后,張小元心情復雜,皺緊了眉頭在腦中理著這件事,一面思考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湯衡淮和天溟閣要對二師兄不利,照說他們只需要聽從趙承陽的意思,保護好二師兄便好,可張小元覺得,那些江湖小人,為達目的總是不折手段,若只是保護好二師兄遠遠不夠,天溟閣在一日,他們只怕就不得安心。 恰巧裴無亂與莫問天都想對付天溟閣,這可是兩個絕佳的強力幫手,他不由扭頭去問要送他們返回佘府的濮陽靖,道:“濮陽大人,天溟閣與湯衡淮之事,我能告訴其他人嗎?” 濮陽靖點頭:“只要是你信得過的人。” 轉眼之間,佘府已到。 濮陽靖返身回宮,張小元則跑去見等了他們一夜的佘書意,要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他想立即動身,返回鳳集縣,若是拖得久了,他擔心林易真的會捉住六指嚴刑逼問,那二師兄就真的要有危險了。 佘書意顯然與他看法相同:“我讓人去收拾東西,明日我們便動身。” 既然明日要動身,他們今日自然該要回去好好休息,張小元與陸昭明一同回到落榻的院內,正要與大師兄道別,陸昭明卻忽而說了一句:“京城的雪。” 張小元一怔:“什么雪?” 陸昭明輕聲道:“你說你想看京城的雪。” 若他們此時離開,下次再來京城,可就不知是什么時候了。 可張小元最擅自我安慰,他眨了眨眼,道:“江南的雪也別有一番滋味嘛。” 陸昭明卻沒有說話,他看上去顯然有些內疚,若不是因為他的身世,趙承陽或許根本不會找他們聯手,他總覺得是自己令張小元看不見京城的雪的。 張小元輕咳一聲,道:“我還年輕,我可以以后再看。” 陸昭明仍是很內疚。 張小元看著陸昭明的模樣,心中忽而便有了獨特的想法。 大師兄看上去很內疚,若自己在此刻問他今天與師叔說了什么,他或許會因為內疚而將一切都說出口。 張小元輕咳一聲,小心試探:“京城之行收獲頗豐,只是有個遺憾……” 陸昭明果然追問:“什么遺憾?” 張小元迫不及待:“你和師叔說了什么?” 陸昭明:“……” 陸昭明微微別開臉,月光之下,他的面頰好似微微有些泛紅。 張小元不免更加好奇,可陸昭明卻不肯再往下說了。 張小元看著他局促不安的神色,忽而便覺得……欺負老實人,好像也沒那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