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可他開不開口說話,于張小元而言,那都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情。 他只需用言語引店伙計去想湯衡淮的事,而后他就可從店伙計頭上看見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了。 只可惜小小一個店伙計,知道的事情著實不多。 湯衡淮算是此處的常客,他自己雖不會武,卻好收集天下珍奇之物,鑄劍山莊的商鋪內偶有些稀世名器,價格高昂,尋常江湖中人買不起,朝中那些武官更是沒有如此財力,不少便被湯衡淮買去藏于府中。 張小元是真沒想到鑄劍山莊一個江湖門派竟然會和宮中的太監扯上關系,而他更沒想到的是,他在店伙計頭頂看到,這商鋪內的另一位常客,竟然是梅棱安。 張小元不由想到路衍風傳說中堆滿了整整一個房間的劍,那之中應當有不少是梅棱安從此處買來的……有錢真好,張小元也想有那么多錢,從此承包大師兄的所有劍。 店伙計不肯再多說其他,他可沒膽子得罪湯衡淮,陸昭明面無表情看著那些短劍,可他的心思顯然已全不在此處,里頭湯衡淮還不知要呆多久,外頭又有人守著,張小元也沒法子溜過去偷看,他覺得今日全當偶遇,還是趁此機會盡快先溜回去比較好。 張小元扯了扯陸昭明的衣袖,正要與他說話,卻見湯衡淮的其中一名護衛從二樓下來,到了樓下那護衛身邊,同他說了幾句話,像是要與他輪換。 那人自然不疑有他,轉身上了樓,而此時新下來的護衛將目光掃過一樓的商鋪之中,最終停在了張小元與陸昭明身上。 張小元一時緊張,幾乎以為自己是露餡了,可他萬萬沒想到那人看了他們片刻,頭頂緩緩地冒出一行字來。 「為什么又是他們?」 咦?誰? 他也跟著看向那人,正見那人神色微變,頭上猛地躥出濮陽靖的名字來。 張小元:“……” 為什么又是濮陽靖? 張小元記得,方才湯衡淮帶這些護衛走過去時,他在這人頭頂看到的名字,明明不是濮陽靖。 那也就是說,濮陽靖是在湯衡淮上樓之后才和此人調換的,他佩服濮陽靖的手段,一面不由想幸虧蕭墨白走得早,不然濮陽靖此刻只怕已要知道趙承陽費盡心思為他準備生辰賀禮一事,到時候保不齊趙承陽就要遷怒蕭墨白,蕭墨白已經夠慘了,張小元實在不忍心看他變得更慘。 不管濮陽靖為什么偷偷摸摸跟著湯衡淮,此事都與他們無關,張小元只想拉著陸昭明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惜他還未走出幾步,濮陽靖倒已先朝這邊過來了。 張小元匆匆垂下目光,顯得很是尷尬。 他有些不明白濮陽靖想做什么。 若濮陽靖只是假借這護衛身份,他此刻若是走過來與他們說話,豈不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可濮陽靖只是走過來,擺著一副公事公辦詢問可疑之人的模樣,冷冷問:“你們是江湖人士?” 張小元不敢說自己看出了濮陽靖的身份,他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隨口答應,一面問:“有什么事嗎?” 濮陽靖說:“我覺得你們有些可疑。” 那名店伙計已匆匆收拾東西,退后數步,大約是怕引火上身,甚至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此處。 這對濮陽靖來說顯是正好,那店伙計聽不到他們說話,濮陽靖便壓低聲音,匆匆與他們道:“我是濮陽。” 張小元心中毫無波瀾,強行擠出一點驚訝,又如同害怕被人發現一般,將那驚訝強壓下去,說:“您為何會在此處?” “來不及多說。”濮陽靖匆匆道,“既然大家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陸少俠,我勸你一句,若你來此處是為了尋仇的,我懇請你再等一等。” 張小元一怔。 一根繩上的螞蚱?誰和誰是螞蚱? 陸昭明微微蹙眉看著濮陽靖,不答應也不拒絕,頭上空無一字,張小元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那日我聽到了你的身世。”濮陽靖解釋道,“你且放心,皇上必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張小元看著他,忽而靈機一動,干脆就順著濮陽靖的話往下說。 “既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張小元說,“你來這兒做什么?” 雖然張小元不知道濮陽靖為什么說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可這并不妨礙他套濮陽靖的話。 濮陽靖一噎,竟真的回答了他:“是皇上令我來此處的,你們還是快些出去吧。” 他說完這句話便換了聲音,提高音調,冷冰冰同他們說:“二位是要自己出去,還是要我請你們出去?” 張小元自然也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們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濮陽靖微微抬刀,張小元便后退一步,嘟囔:“走就走。” 店伙計好奇朝此處張望,而濮陽靖一路跟他們走到門邊,見他們確實是要離開了,這才準備轉頭回去。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方轉過身,便聽見了陸昭明小聲與張小元說的一句話。 陸昭明很是疑惑:“他今天為什么穿的男裝?” 張小元:“……” 濮陽靖:“……” 第98章 補昨天的 218. 在濮陽靖開始在心中辱罵趙承陽狗皇帝之前, 張小元已匆匆忙忙把陸昭明拖走了。 他們出門閑逛,卻遇到了湯衡淮, 陸昭明顯已沒有了來時的心情。他出門時本就萬分古怪, 如今要回去了, 他又變得極為沉默,一直到二人將要回到佘府時, 他才頓住腳步,問張小元:“他為什么要說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張小元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真相,只是在心中大致有些猜測。 那日戚連文肅遠二人帶著濮陽靖入宮找趙承陽問罪,而后他們再遇,濮陽靖便說大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若張小元沒有猜錯, 應當是戚連他們同趙承陽達成了什么約定,濮陽靖覺得他們如今是盟友了,所以才會和他們說這種話。 他們出門這么久, 戚連或許已登門拜訪,或者令人上門告知此事,張小元著急趕回去見一見師叔, 好弄清究竟發生了什么。 佘書意恰也在佘府內等他們,一切如張小元猜測, 他們離府之后,戚朝云便來過此處,并且帶來了戚連的消息。 戚連已與趙承陽談過, 了解了其中大致的情況,他和文肅遠主張與趙承陽共同進退,他二人本就是一心為君的忠臣,如此決定并不令人覺得意外,唯一讓張小元沒有想到的是戚連還特意告訴他們不必擔憂,他相信趙承陽不會對他的兄長下手。 趙承陽顯然是將一切都告訴他了,包括如今佘家要做江湖百曉生的生意,而張小元就是他們口中的百曉生。于是戚連誠心作保,想請張小元和陸昭明二人好好同趙承陽談一談,那也就是說,至少目前看來,蔣漸宇還是安全的。 張小元不由問:“怎么見?” 趙承陽又要來佘府?他就不怕湯衡淮發現他天天偷溜出宮嗎? 佘書意道:“戚大人說,濮陽都統今夜會來接你們進宮。” 一提起濮陽靖,張小元不免想起他們遇見湯衡淮與濮陽靖一事,他也和佘書意說了此事,好在湯衡淮并未看見他們,佘書意覺得這應當算不得大事,便也只是讓他們好好休息回去,入夜后進宮,指不定要到什么時候才回來。 張小元覺得佘書意說得很有道理。 仔細想想,來京城這么久,他甚至沒有遠遠地看上紫禁城一眼,如今他卻要進宮了。 張小元抑不住稍稍有些激動。 爹爹說得沒錯,這江湖的確很有意思。 誰能想到他有朝一日還能進宮瞧一瞧呢! 張小元正打算回去休息,卻見陸昭明忽而扯了扯佘書意的衣袖,原本還算平靜的神色中隱隱帶了些局促,小聲與佘書意道:“師叔,我有話想與你說。” 佘書意微微一怔:“怎么了?” 陸昭明又抬起頭,看了看張小元。 二人對視片刻,他將佘書意拉到一旁,抬手擋住自己的臉,以防張小元看出他說了什么,神情頗為端肅,頭頂上半個字也沒有。 張小元不知道大師兄究竟是怎么做到心里什么也不想的,可他又真的好奇大師兄在和師叔說些什么,他想這或許就是今日大師兄舉止如此古怪的原因,于是他朝邊上走了走,想繞到二人旁邊,多少能窺見一些陸昭明與佘書意說的話。 可陸昭明十分謹慎。 他見張小元動了,便又將佘書意往邊上扯了扯,重新換到了一個張小元看不見的角度。 張小元:“……” 果然有古怪! 可大師兄不許他看,他再繞上十圈也沒有用,他想知道二人對話內容,或許只能從師叔身上下手。 張小元看向佘書意。 他正見佘書意逐漸露出驚訝神色,過了片刻后,頭上才緩緩冒出一行字。 佘書意:「果真如此。」 張小元:“……” 果真如此?什么果真如此? 佘書意并未用手擋著臉,他點了點頭,又輕嘆一口氣,同陸昭明說:“你該穩重一些——” 陸昭明面無表情猛然伸出手,捂住了佘書意的嘴。 張小元:“……” 大師兄變了。 大師兄竟然對師叔做出這等不敬舉動了!這還是他認識的大師兄嗎! 而下一刻,佘書意推開陸昭明的手,主動捂住了自己的嘴。 張小元:“……” 怎么回事啊!你們到底要說什么! 佘書意放下自己的手,沖張小元尷尬一笑,道:“小元,師叔同你師兄有緊要之事要講,你先回去休息吧。” 張小元認真說:“師叔,我也想聽。” 陸昭明:“……” 佘書意又咳嗽一聲:“大人的事——” 張小元:“我都十八了。” 佘書意:“……” 張小元往前湊了一步,眨巴眨巴眼睛:“你們說吧,我聽著。” 陸昭明:“你還未弱冠。” 張小元一怔:“那又怎么了?” 陸昭明板著臉:“只有弱冠了的人才可以聽。” 張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