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戚連回眸與文肅遠對視,他二人早已大致篤定了陸昭明的身份,如今不過是想從陸昭明處再得到一個肯定。 文肅遠忽而開口問陸昭明:“你可會你父親的凌霜劍式?” 張小元支著下巴,覺得有些奇怪。 他一直覺得凌霜劍只是一柄劍,是李寒川的隨身之物,而從昨日晚宴所見的一切來看……李寒川取名聽起來都那么不正經,怎么在這個招式上突然就嚴肅了起來。 陸昭明有些茫然無措,他左右看了看,像是不能確定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可周圍卻實在無人能為他解答。張小元也沒辦法從別人頭頂看出武功招式,他看陸昭明的神色,覺得大師兄或許根本不會這所謂的凌霜劍。 他實在有說不出的緊張,如此等了片刻,才見陸昭明滿是疑惑開口反問:“凌霜劍……不只是他編出來的外號嗎?” 他剛才說完這一句話,便見戚連與文肅遠大喜過望,二人恨不得握住對方的手慶賀,一面道:“他果真是李兄的孩子。” 張小元一臉茫然。 文肅遠同陸昭明解釋:“你爹尚且在世之時,曾與我二人說過,若有一日他身有不測,而你又遺落在外,相認之時,便用這一招來驗證你。” 陸昭明怔了怔:“他怎么知道……” 當年之事極為突然,掌印太監湯衡淮從中作梗,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李寒川又怎么可能早預知到之后要發生的事。 “他也不知要發生什么。”文肅遠道,“那時衛蕓姑娘已經隨張高令離京歸隱,我們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 陸昭明問:“那他……” “李兄常口出驚人之舉,他這人雖有些奇怪,可為人一向正直,不畏生死,途中所遇波折雖多,他卻始終未曾懼怕亦或是后退。”文肅遠長嘆一口氣,“郡主說他是時運不濟,才成天遇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怪事。” 陸昭明鮮少聽別人這么談起他的父母,王鶴年口中的李寒川,是凌霜劍李大俠。行俠仗義,忠君為主,完美得好似一個刻在話本上的小人一般,沒有皮rou骨血,甚至與他記憶之中那個總愛與他笑還有些吊兒郎當的父親全然不同。 而他覺得,戚連與文肅遠口中的“李兄”,好像才更生動一些,有同尋常人一般的壞毛病,也有自己百般堅守且毫不可動搖的家國情懷。 “可李兄說,他就像是那戲臺上的角兒,一出戲怎么可能盡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生來如此,本該轟轟烈烈在這江湖朝堂之中走上幾遭。”文肅遠一面低聲與陸昭明說話,一面卻又覺得十余年前李寒川的面容好似就在眼前,他終于又憶起了李寒川所說的一句話,下意識一拍手,道,“哦!李兄說,他這就是主角命。” …… 張小元聽不懂。 他從文肅遠與戚連所說的字里行間中,勉強構筑起一個有些瘋瘋癲癲的男人形象,那人可不像是什么大俠,而陸昭明聽得很認真,好像生怕錯過任何一句與他父母有關的話,張小元不由將椅子搬得離他們近了一些,一面小聲說:“李大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他是很有意思。”文肅遠面露些許欽佩,道,“他擬定了許多未來可能出現的局面,其中一種就是你失散在外。” 陸昭明抿了抿唇,像是不知該說什么話才好。 “他擔心認親不易,這才讓我們用這個問題來驗證的。”文肅遠說,“若非與他極親近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凌霜劍只是個稱號。” 張小元舉手提問。 “文將軍。”張小元很是疑惑,“凌霜劍不是一把劍嗎?” 文肅遠咳嗽一聲,道:“不是。” 張小元:“那李大俠為什么會被稱作凌霜劍?” 文肅遠:“大……大概是他自己傳出去的吧。” 張小元怔住。 等等,他聽不懂了,所以李寒川的佩劍并不是凌霜劍,或許這世上都沒有一柄名劍叫做凌霜劍? 張小元提出最后一個疑問:“那他為什么要稱自己凌霜劍。” “……因為聽起來好像很冷若冰霜。”文肅遠停了停,像是在思索當年李寒川的措辭,半晌才猶豫道,“李兄說,這聽起來好像很……很酷。” 張小元:“……” 那又是什么意思? 他已經無法直視他小時候最欽佩的李寒川李大俠了! 好在陸昭明順利通過二人的驗證,他們終于確信了陸昭明就是李寒川之子,而張小元費盡心思想要知道的那些朝堂秘事,文肅遠與戚連干脆直接一五一十告訴了陸昭明。 當年李寒川入朝后立即便去了邊關,他有赫赫戰功在手,先帝本來也是希望他能夠干脆在邊關鎮守,好護關內太平,他不知照著何物,琢磨出了一套火銃與軍制,麾下軍士大多極其尊敬他,且只聽他調令,以至于他逝去后,趙承陽怎么也使喚不動他的下屬。 如今邊關一片散沙,宮中又全是謠言,也算是內憂外患,在這當口,湯衡淮終于忍不住了。 當年攝政之臣大多已死,趙長鳶只是長公主,哪怕有監國之權,趙承陽在時,她還是不能過多干涉朝政,而朝中慣有黨爭,湯衡淮隱在暗處,朝中好似所有人都是他的耳目,卻沒有任何證據證實他與此事有關。 他們總算介紹完了當下的局面,張小元深吸一口,提出自己心中的疑問:“若只是要驗證師兄的身份,用不著這么麻煩吧?” 一旁聽了許久的佘書意也點頭道:“滴血驗親,交換信物,甚至直接談一談,我想哪一樣都可以輕松辨出昭明的身份。” 李寒川夫婦已不在世,可郡主的兄長還在,這種情況下,滴血驗親總該有些作用。 “李兄說,信物可以偽造,直接談話可以作假。”文肅遠深深嘆氣,“而你的血和豬的血滴在一個碗里,也都是能相融的。” 張小元:“……” 佘書意:“……” 李寒川這人怎么回事?罵誰是豬呢! 第92章 皇家八卦 212. 雖說張小元覺得李寒川這句話是在譏諷那些想要滴血認親的人, 可原來人血和豬血也能融合嗎?張小元不免對此事充滿好奇,甚至想等自己空閑的時候, 偷偷去試一下。 “若李兄知你平安長大了,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文肅遠又抬起手, 抹了抹眼睛,好像在擦拭將要流出的眼淚, “十余年一晃而過,你如今都已有李兄那么高了。” 戚連站在一旁, 忽而輕聲道:“可你為什么要回京。” 陸昭明微微一怔,他本來就話少,更是應對不了當下的境況,有些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他們是為了蔣漸宇之事才來京城的, 可他不能同文肅遠和戚連直言此事, 這種事說不說,得等他問過佘書意與張小元才知道。 他只能閉嘴沉默不言。 “如今你回了京城,鬧不好便要牽扯到朝堂之事中。”戚連道, “朝中之事復雜,又豈是你能隨意插手的。” 陸昭明沉默:“……” 文肅遠也跟著幫腔,只不過他擺著一副與年輕晚輩說話的語氣, 耐心勸慰:“我與老戚都應對不過去的局面,你還上趕著來京城受罪, 江湖多好啊,逍遙自在,你就好好地同你師父練武, 以后可別再來京城了。” 陸昭明繼續沉默:“……” 張小元則是憋不住在心中小聲嘟囔。 江湖逍遙自在,沒有如朝堂那般的糾紛? 那他們一定是不知道那些江湖俠士的心中所想。 戚連見陸昭明一直不肯說話,微微蹙眉,好似忽而便有些緊張。 “賢侄。”他小心詢問,“你不會是想要報仇吧?” 陸昭明:“……” 若說他完全沒有報仇的心思,那好像也不對。 無論如何說,他心中總歸是有些有些仇怨的,只不過他自小便聽王鶴年的教導,說他的父母并不希望他跑去報什么仇,他們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 他自小聽著這些話長大,心中的仇恨自然也沒有那么深一些,可沒有那么深不代表沒有,任誰遭遇了這種事,都不可能在心中沒有半點怨恨。 他只能微微皺起眉,仍是不發一言。 “你在做什么傻事。”戚連蹙眉道,“李兄好不容易令你逃出一劫,可不是讓你這樣不惜命的。” 陸昭明仍是不說話。 戚連還要再說話,文亭亭卻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們,她說:“戚伯伯,你們張口閉口便是李兄說這樣,李兄說那樣,好像一點也不在乎陸少俠是怎么想的。” 戚連:“可是……” 文亭亭又道:“我雖未見過李大俠,可我大概猜得出,你們口中的李兄,絕對不喜歡你們這樣。” 戚連:“……” 張小元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他聽著戚連與文肅遠的描述,覺得李寒川真是天上地下獨有的奇人,若照他一貫的思路來說,他顯然不會喜歡戚連這般逼迫陸昭明離開京城。 她說得沒有錯,哪怕戚連心有不服,卻也只能嘆氣,好好詢問陸昭明此時此刻,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終于出現他能回答的問題了。 陸昭明開口,答:“我想留在京城。” 至少在確定蔣漸宇能夠平安之前,他不能離開京城。 戚連又與文肅遠對視片刻,二人好似都有些無奈,半晌方聽文肅遠開口,道:“你留下來也可以,可你絕不可輕舉妄動,并且……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找得了解如今朝中的情況。” 來了來了,繞了一天了,終于要說正事了! 張小元正滿心激動,不料文肅遠又看了他們一眼,壓下聲音道:“最好只同你一人說。” 張小元:“……” 好歹等了一天,竟然就是這么個結果。 張小元心有憤憤,可他也知道戚連與文肅遠這是保險起見,以免聽得人太多了再多生意外。 出去就出去,反正不管怎么樣,大師兄最后都會跟他說的。 張小元率先站起身,道:“那我們去院中等著。” 陸昭明本想拉住他,至少令張小元一人留下來,以免自己單獨面對戚連與文肅遠時,不知該說什么話才合適。 可他也記得先前有誤會,雖說他不大清楚那誤會是什么意思,可張小元明顯不喜歡被人那樣誤會。 他只得縮回手,板著臉,認真點了點頭,假裝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 張小元隨其余幾人一塊出了門,走到院中。 佘書辭好似心有余悸,他令下人上了茶水,他們坐在院中,石卓邊等候,而他猛地灌了幾口熱茶,片刻方道:“沒想到你們竟然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佘書意拉著他的胳膊,反復叮囑他切不可將此事說出去,而文亭亭朝張小元招了招手,她跟著張小元躲到一旁問他:“小元,你和你大師兄……真的只是誤會?” 張小元:“……當然只是誤會啦!” 文亭亭捂住了自己的臉,小聲與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