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陸昭明:“……” 張小元知道,陸昭明是肯定改不了這個毛病了,他給大師兄買了劍穗,大師兄的劍卻還是照丟不誤,他只能深深嘆氣,然后轉過頭去安慰師叔,說自己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一把劍的。 天色太晚,張小元早困得睜不開眼睛了,佘書意與陸昭明也各自回去休息,第二日午后,佘書意帶他二人一同出去吃了個飯,算作應張小元所愿,不在大肆cao辦的情況下為張小元過了生辰。 七月十四,明日便是中元節,張小元總覺得大師兄的心情不怎么好,他可記得佘書意說過的話,陸昭明這么多年第一次回到京城,也就是說,過去十余年間,他都不曾去過他父母墳前。 張小元的父母都在人世,他當然不能理解這種幼年失怙的感覺,可他心疼大師兄,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陸昭明,他只能盡量讓大師兄分心到其他事情上去,譬如教他練劍。 張小元纏著陸昭明教了他一天的劍招起式,陸昭明對他忽然轉性有些驚訝,可卻還是認真指教了他的劍招,而那夜舞劍之后,陸昭明要手把手地教他用劍,張小元便抑不住地覺得有些古怪。 只是大師兄毫無察覺,他也不知那古怪究竟在何處,他將自己的小心思壓回心中,反倒是有些開始喜歡起大師兄手把手教他習劍的感覺。 又一日。 七月十五,中元節。 佘書意已準備好香燭紙錢等物,第二天一早便帶他們出了京城。 當面李寒川受人陷害,蒙冤入獄之事,家中忽遭大火,府邸焚之一炬,不多日他便在獄中重病過世。趙承陽年長一些,下詔復了他的名譽,追封他作三公,又在京城外為他修了一處鎮國將軍墓。 當年陸昭明不方便來此,每逢清明中元等時日,這墓大多是首輔與文肅遠替他掃的,佘家平日里也會派人過來看一看,他們到了鎮國將軍墓外,先看到的便是文家的家丁護衛攔在墓外,不許無關之人靠近。 他們也算是無關人等,自然被攔在了外頭,照佘書意與陸昭明的想法,他們本該在此處亮出身份,好名正言順地接觸文肅遠,可萬萬沒想到他們還來不及開口,搖搖地便已看見一只大狗沖了過來,直朝陸昭明撲去。 陸昭明面無表情側身避閃,那狗撲了個空,興奮至極地不住搖著尾巴,沖著陸昭明不住叫喚。 張小元一怔,開口道:“屁墩?” 屁墩:“汪汪嗷!” 既然屁墩在這兒,那文亭亭想必也在此處了。 張小元抬起頭,果真看見文亭亭跟著跑了出來,此處不宜喧嘩,可她又心急,小跑了兩步,頭頂跟著躥出一行字。 文亭亭:「屁墩啊啊快離那個斷腿孤星遠一點」 張小元:“……” 張小元扭過頭,看見屁墩再度激動撲向了陸昭明,果不其然又被陸昭明輕易避開,而屁墩大約是覺得陸昭明在與它玩鬧,它反倒是更興奮了,眼見著又要再撲,文亭亭一把扯住了它命運的后頸皮,用力將那么大只狗往懷里一抱,這才看向張小元他們,問:“小元,陸少俠,你們怎么在這兒?!?/br> 事態發展出乎意料,陸昭明微微皺著眉,又不知此刻是直言還是隱瞞,他停了半晌,大約是覺得直接開口反而更加古怪,便只是輕聲說:“來為李將軍上炷香。” 文亭亭更是驚訝:“你們認識李叔叔?” 話音未落,屁墩已用力一掙脫手,直撲陸昭明而去,這一回陸昭明并未避閃,只是抬起一只手擋住激動踮腳想舔他臉的屁墩,嘴上卻干脆,道:“不認識,可我聽過他的至忠的名號?!?/br> 他甚至還未說完這句話,便已覺察到……似乎有人正在看著他。 張小元跟著陸昭明的目光看去,那些家丁護衛后不知何時站了一名中年男子,正負手看著他們。 叮。 張小元看見他頭頂躥出了身份字跡。 「文肅遠,驃騎大將軍,先帝任攝政大臣之一,忠君為國,卻空有一顆赤子丹心,白為權閹所欺。」 張小元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看起來很疼的“閹”字。 權閹。 那是不是正說明,那隱在幕后的仇敵,其實是個手握重權的死太監? 文肅遠仍在盯著陸昭明看,目光略有些許漂浮,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年舊事。 文肅遠:「寒川當年也頗受貓狗喜歡……這人是誰,為何眉眼之間,好似有些像是郡主。」 文亭亭左右一看,無人再聽他們的對話,便匆匆忙忙壓低聲音,與張小元說:“小元,好消息!我與戚大人的婚約解除了!” 張小元一怔,問:“這么快?” 文亭亭一叉腰,小聲道:“我與我爹訂了了規矩,怎么說身手也得比我好,戚大人實在打不過我,他爹覺得我們若真成婚,吵架時戚大人必定要吃虧——” 她這話說到一半,忽而一頓,萬分驚訝,踮著腳往官道上頭看,一面口中驚訝道:“咦,不是說好了今年我們來祭奠嗎?他們為什么會在這兒?” 張小元回頭看去。 倒還是熟悉面孔。 戚朝云,裴君則,蕭墨白,一個不差,雖說他不明白此事和蕭墨白有什么關系,心中卻不由有些緊張。 屁墩已開開心心朝著蕭墨白沖了過去。 陸昭明的眉頭越皺越緊,閑雜人等太多了,他覺得很古怪,這種情況下,他不能與文肅遠相認,他只得將一切話頭咽入喉中,裝作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前來拜祭的普通人。 蕭墨白已被屁墩搭肩亂舔,他嚇得面色蒼白,左右推搡,而張小元看陸昭明神色陰沉不定,下意識地便輕輕捏了捏陸昭明的手。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 文亭亭:「嗯?????」 文亭亭:「他兩怎么回事?捏手?噫?!?/br> 文亭亭:「同門情誼……這就是同門情誼嘖嘖嘖,這個斷袖江湖,大概是不會能好了?!?/br> 文亭亭:「我覺得,小元的腿要被天煞孤星命硬陸克沒了?!?/br> 文亭亭:「心疼,真可怕!」 第86章 認親失敗 203. 張小元沉默片刻, 立即松開了手,甚至還忍不住稍退了一步, 心中緊張。 陸昭明疑惑看向他, 似乎對他突然松手有些不滿, 只是這么多人在這兒,他實在不好意思將這句話說出口。 佘書意卻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問話機會。 他看向文亭亭, 故作好奇,道:“輪流祭掃?這些年都是你們在為李將軍掃墓的?” 文亭亭對他們毫不設防, 直接點頭道:“這些年都是我爹與首輔大人輪流來此祭掃的。” 陸昭明忽而道:“多謝?!?/br> 文亭亭被他沒頭沒腦冒出的這句話弄得一呆,半晌才跟著點了點頭,說:“李將軍是大忠臣,又是我爹爹好友, 這本就是應該的。” 戚朝云他們也已從道旁走了上來, 幾人見了面,均有些驚訝,先是文亭亭問:“不是說好輪流祭掃, 你們怎么來了?” 戚朝云道:“蕭公子說想來此處看一看,恰好又是中元節,我爹便讓我一同來了?!?/br> 文亭亭看見蕭墨白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她可還記得這人當著他的面容貌變化,有些可怕, 不免小聲喃喃,說:“他為什么想來這兒看一看?” 蕭墨白與她一笑,說:“來看看老前輩。” 文亭亭不明白。 戚朝云轉向陸昭明等人, 與他們打了招呼,問:“幾位怎么也來了?” 陸昭明依舊還是那個回答:“來為李將軍上炷香。” 戚朝云問:“陸少俠認識李將軍?” 這一回,陸昭明的回答卻與之前不同。 他看著戚朝云,似是怔了好一會兒,方才輕聲道:“來看看故人。” 戚朝云一怔:“故人?” 他雖不知陸昭明的歲數,可單只看面容,他僅是弱冠出頭的年紀,李寒川過世之時,他應當還只是個小娃兒,那年紀怕是連話都說不清楚,怎么還能與李寒川是故人? 他心中生疑,又不知該從何問起,而文肅遠已朝此處走了過來,他顯然是聽見了幾人的對話,他也對陸昭明的身份滿是疑惑,卻還是客氣與他們微微笑了笑,也是先問戚朝云,道:“阿云,你怎么過來了。” 戚朝云同他行禮,本是想讓蕭墨白同文肅遠介紹一番自己的身份,可文肅遠只是睨了他一眼,目光略有不屑,似乎早已知道了蕭墨白是什么人。 張小元不由便想起了蕭墨白陪趙承陽演的那一出戲。 文肅遠是朝中重臣,若蕭墨白陪著趙承陽演了那么久的恩愛戀人,文肅遠不可能不認識他。趙長鳶瞧不起蕭墨白,張小元想文肅遠的態度應當同趙長鳶差不多,他不由便有些心疼蕭墨白,再看向蕭墨白時,神色難免就帶了些許同情。 蕭墨白倒是不曾察覺,他坦然同文肅遠笑了笑,說:“文將軍,我也是來給李將軍上香的。” 文肅遠皺眉看他,道:“蕭公子什么時候開始對這種事上心了?!?/br> 蕭墨白倒也不介意,他自從被趙承陽坑騙去幫忙之后,不知見了多少白眼,他早已習慣了,他只是對著文肅遠笑了笑,說:“文將軍,我只是來祭拜同鄉的前輩?!?/br> 張小元皺著眉,想蕭墨白前些時日懷疑大師兄是他的同鄉,湊上來說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話,難道他沒有認錯人?大師兄的父親與他是同鄉?大師兄只是太早離開父母身邊,所以才無法對上他那些奇怪的話? 文肅遠哼了一聲,卻并未阻攔,也不曾叫人趕蕭墨白走。 他轉身看向陸昭明,微微蹙眉詢問:“亭亭,這幾位是……” 文亭亭道:“爹爹,這是我在鳳集縣認識的江湖大俠!” 她跨前一步,一一向文肅遠介紹。 李寒川也是江湖出身,與郡王之女成婚之后方為朝廷效命,文肅遠是他好友,連帶著對江湖中懲惡揚善的俠客也頗有好感,他抬手捋了捋胡子,與眾人客套,卻時不時瞥一眼陸昭明,似乎在幾人之中,他對陸昭明最為好奇。 而他的心中所想,全都在他的頭上顯現了出來,被張小元看得一清二楚。 文肅遠:「眼睛的確像是郡主?!?/br> 佘書意提起手中的香燭紙錢,笑吟吟問:“我們只是來祭拜,拜完就走,可否……先讓我們進去?” 文肅遠:「若寒川與郡主的孩子活到現在,應當也是這么大年紀?!?/br> 文亭亭道:“既然大家都是來祭拜的,不如一起進去?” 文肅遠:「可他應當早已不在了?!?/br> 戚朝云點頭:“走吧,李將軍若泉下有知,知道有這么多人來看他,一定也會很開心的?!?/br> 文肅遠:「當年我并未見到孩子的尸體,不過是長公主轉述……」 文亭亭:“爹爹?” 文肅遠:「長公主一心為國,我不該懷疑長公主。」 文亭亭大聲道:“爹!你怎么了!” 文肅遠這才猛然回神,略有些尷尬,與他們笑了笑,說:“人老了,總是動不動便想起當年的事情?!?/br> 他領著眾人往里走,里面有文家的家仆正在擺弄香燭紙錢,文肅遠還請了道長誦經做法,如今經聲未停,他們想祭拜,只能稍微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