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77. 陸昭明打了熱水回來, 便見張小元眼巴巴盯著他。 陸昭明被他看得心中古怪,皺眉詢問:“怎么了?” 張小元說:“大師兄,還記得昨夜你答應我要換個劍鞘嗎?” 陸昭明答:“我記得。” 張小元:“反正今日不練功,我去街上給你訂一個新的!” 陸昭明微微一怔:“我與你一同去。” “不用啦。”張小元說,“驚喜嘛,你沒看見新劍鞘什么樣才是驚喜!” “你一個人去?”陸昭明顯然有些不大放心,“你的腳……” “今日已好了很多了。”張小元還在地上走了幾步,“反正我只在縣城里逛,沒什么危險的。” 陸昭明勉為其難點了點頭:“好吧。” 張小元:“不過劍鞘需照劍訂做,大師兄,我或許要借你的劍用一用……” 他說這話時還略有些遲疑,他知對江湖劍客而言,劍這種貼身之物,幾乎就如同是劍客的命,那是斷然不會輕易離身的。而他只是想找個借口溜出去找六指,若大師兄不愿將劍給他,他或許還要去想其他的借口。 可他未想到陸昭明的確行事干脆,直接解下佩劍交到他手中。 “小心些。”陸昭明也不知該要叮囑他什么,想了想,也只好說,“我等你回來吃飯。” 張小元拍了拍胸口:“放心吧!” 他帶著師兄的劍出了門,第一件事,便是先尋了家賣衣衫布匹的小店,買了一大塊黑布,將大師兄的劍纏起來。 濮陽靖留了人在六指身邊看顧,他斷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包好劍后,他又在隔壁店中買了蓑衣斗笠,取了巾帕蒙面擋臉——反正江湖中如此打扮的人甚多,濮陽靖也知道六指是丐幫中售賣江湖消息的弟子,六指與江湖人士來往,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喬裝妥當,張小元心中還萬分緊張,他抱著那柄纏著黑布的劍在城內稍稍轉了轉,很快便發現了六指和小跛腳乞討的位置。 下一步,便是確定濮陽靖的人在哪兒了。 他左右看了看,六指與小跛腳呆的總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地方,周遭行人商販頗多,一時本極難辨認誰是天機玄影衛留在此處的眼線,可對張小元來說,這件事也不算困難,他放眼望去,每個人頭上都在叮叮叮蹦字,要不了多久,便看見了三個頭上頂著天機玄影衛大字的人。 一對挑揀布匹飾物的恩愛夫妻,與一名在道旁茶肆內聽戲的大哥。 而那對恩愛夫妻中的妻子……好像也是個穿女裝的男人。 有濮陽靖那樣的都統,下屬學些特殊技巧……好像也很正常。 他們只是在盯著六指看,并未有進一步舉動,張小元深吸一口氣,正要走過去,忽而又看見了一個熟悉身影。 是幾日未見的邢妍。 她走到六指面前,朝六指的碗中丟了個銀錠,開口便問:“縣衙內新來的那幾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張小元小心左右看了看,天機玄影衛的人果真知曉六指平日做的這些買賣,邢妍上去問消息,他們并未如何驚奇,更沒有什么阻攔舉動。 也是,在濮陽靖眼中,趙承陽來鳳集縣尋自己的兄長這件事并無外人知曉,那自然也不會有人來胡亂攪局,他本不需要過多防備。 六指看邢妍一眼,這次他倒是沒將那銀子收下,只是努了努嘴,說:“這生意我們不做。” 邢妍一怔:“不做?” 六指點了點頭:“不可說。” 邢妍皺眉思索,似乎已有些懂了。 “邢護法喲,我勸你也別多問。”六指嘿嘿笑了笑,“放心吧,他們不是來動你家主子的。” 邢妍也沒將銀子收回去,只是點頭,說:“我明白了,銀子你拿去買酒喝吧。” 她轉身離開,盯梢那三人還是做著他們方才所做的事,至多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了。 張小元深吸了一口氣,知道是該他上場了。 他大搖大擺走出與自己平常完全不同的步態,幾步到了六指面前,往那破碗里丟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他的心,在滴血。 可為了保住二師兄,一百兩就一百兩吧!錢沒了還可以再掙,師兄沒了可就是真的沒了。 六指慢吞吞抬頭看了他一眼,張小元蒙了面,又拉低斗笠擋住面容,他看不清,便想從兵刃判斷他是何人,可張小元將大師兄的劍裹得嚴嚴實實,從布包外甚至看不出那是劍還是刀,六指只好放棄,問他:“大俠想問什么?” 張小元在他面前蹲下,壓沉了聲音緩緩開口:“問你還想不想要這條命。” 六指認認真真地打量他,半晌方笑一聲,問:“大俠是在威脅老乞?” 張小元說:“我是想救你的命。” 六指終于正色,盯著他看,問:“何意?” “布販面前那對小夫妻,茶館里聽戲的絡腮胡子。”張小元說,“全在盯著你。” 他相信如六指這般的老江湖,只要有人提點一句,他很快就能覺察出盯梢那幾人的不對勁來。 果真,六指好像微微皺了皺眉,有些疑惑:“那是什么人。” 丐幫售賣情報消息已有數百年,江湖人誰不知丐幫消息靈通?也正因如此,一般人也絕不會輕易去找丐幫的麻煩,六指賣了十幾年的消息,還是第一次遇見有人來盯著他的。 張小元答:“不可說。” 六指愕然看他。 “他們想從你這兒問些事。”張小元說,“你得想明白了,該不該與他們說那件事。” 六指心有不安:“什么事?” 張小元答:“國事,也是家事。” 六指似已懂了。 他一早便知道縣衙內新來的那幾個是什么人,如今張小元一說,他便也明白了盯著他的這幾人的身份。 除了濮陽靖的天機玄影衛,還會是什么人? 而是國事又是家事的,除了皇上兄長如今的下落之外,還會有什么事? “家事難,國事更難。”張小元想方設法暗示,“為一畝地尚能爭得頭破血流,為天下地——” 他止住,微微一笑,說:“言盡于此,好自為之。” 78. 張小元其實也不知六指究竟有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沒有其他辦法,他不能直說,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賣消息這么賺錢,利誘他是別想了,他出不起那個錢,他更沒有實力威脅六指不開口,如此算來,他也只能讓六指以為趙承陽動了殺心,只要他一說出先帝遺孤的下落,為了封口,他說出這消息后,很可能就會死在天機玄影衛的手上。 可若他說他不知道,說當年那孩子已經死了—— 皇位未受威脅,皇帝很快就會安心回京,他是絕對不會和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老乞丐過不去的。 六指又咽了一口唾沫。 再說,他的確是知道那人的下落,可……可若說了,皇帝不肯放過那人,到最后出了事,或許王鶴年也不會放過他。 這嘴一張,橫豎就都是死。 他寧可裝傻,也絕不會去開這個口。 張小元走出幾步,回首看去。 六指與小跛腳還是畏畏縮縮地坐在墻邊擺弄著破碗,銀票與銀錠早都被他藏起來了,而隨著張小元的目光,他頭上恰到好處地蹦出四個字。 「保命要緊。」 張小元松了口氣。 他大搖大擺離開,那幾名天機玄影衛果真也不曾看他,他還特意注意了幾人的頭頂,他們的確不曾懷疑,于是張小元溜到小巷子里,扒拉下蓑衣斗笠,尋個地方丟到一旁,拍了拍胸口,緩了緩過于緊張的心情。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去為大師兄弄個劍鞘了。 縣內是有幾家鐵匠鋪,可張小元看得都不怎么滿意,他知道對大師兄而言,劍鞘除卻平日收攏劍鋒之外,還兼備著砸人擋刀的奇怪作用,那劍鞘必定要耐打牢固,街上鐵匠鋪子里的均是劣鐵,怕是打幾下就要出痕跡凹陷,至多可雕得漂亮一些用作裝飾,卻極不適合大師兄。 張小元找不到合適的劍鞘,他只好往回走。 他想,往后時間還長,他總歸有機會為大師兄找到合適的劍鞘的。 他回到縣衙大街上,一眼便見陸昭明靠在衙門外的柳樹下等他。 他還是白衣,柳絮吹落他發梢肩頭,他渾然未覺,他只是微微抿唇對著張小元笑。 張小元快步跑過去,他問張小元:“你找到劍鞘了?” 張小元搖頭。 陸昭明便說:“無妨,以后再找。” 張小元拉住他的胳膊,踮起腳,將他發梢的柳絮拍下來,伸到陸昭明面前,說:“大師兄,你頭上沾了柳絮——” 他還未說完這句話,卻見陸昭明也伸出手,從他頭上摘下一團柳絮。 兩人對視片刻,張小元憋不住便笑了。 他跨進縣衙,正見趙承陽在濮陽靖與戚朝云陪同之下出來,已近午后,他們應該是要去找六指了,張小元目送他們離開,心中多少還有些忐忑不安,六指當時是答應不會說出此事了,可之后呢? 他有些害怕。 …… 張小元回到縣衙,午飯他沒有吃好,心里憂心忡忡的,再好吃的東西都味同嚼蠟,而文亭亭忽而便來了。 她主動坐到張小元身邊,無視對面的陸昭明,滿臉神秘莫測,小聲與張小元說:“小元,你知道嗎!” 張小元:“……” 張小元已經猜到她要說些什么了。 他知道,他當然都知道! 蕭墨白和狗皇帝有一腿,他們兩才真的是一對。 文亭亭神秘兮兮:“今天早上,我看見蕭墨白在趙承陽的房間里!” 張小元:“哦……” 文亭亭:“你都不驚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