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陸昭明:“……” 陸昭明停住了腳步。 “師弟。”他微蹙雙眉,“你不怕蟲牙嗎?” 44. 張小元在家中受父母阿姊溺愛,本就是極會撒嬌的。 近來出門在外,他收斂了自己小少爺的脾性,而他方才一時沖動,覺得大師兄同家人一般對他好關心他,他竟同大師兄撒了會兒嬌。 這太可怕了。 張小元尷尬訕笑,道:“大……大師兄,我就是隨口一說。” “二師弟十歲初入師門時,偷吃了師叔半罐冰糖,牙疼了一個月,幸而他那時還未換牙,如今不曾有影響。”陸昭明繼續朝山下走,一面與張小元說,“糖這種東西,還是少吃些比較好。” 他很少說長句,更何況說的還是這等家長里短的往事,張小元覺得氣氛古怪,反正和大師兄平常的形象不大搭,他實在不能理解不喜歡糕點零嘴的人,最終也只是撇嘴小聲說:“難道你不喜歡吃嗎……偶爾吃一些又沒什么關系。” “無益。”陸昭明答,“不喜歡。” 張小元被他寥寥幾字噎了片刻,忍不住嘟囔:“那你過得也太無趣了。” 陸昭明道:“這世上多是無趣之人,我只是其中之一。” 張小元趴在陸昭明背上,憋不住小聲念叨:“方糕麻糕桂花糕桃酥蛋酥棗泥酥,四色酥糖糖蒸酥酪糖炒栗子冰糖葫蘆,你居然全都不喜歡!” 他好像聽見陸昭明笑了一聲,似乎是覺得他說的話很有意思,只是上次他笑便騙了張小元穿女裝,如今張小元聽到他笑便脊背發麻,輕咳幾聲,再問:“大師兄,我說的這些……你都不喜歡?” “不喜歡。”陸昭明答,“我沒有吃過。” 張小元覺得陸昭明說的話簡直矛盾極了,沒吃過怎么知道喜不喜歡?他忍不住想為他心愛的諸多零嘴正名,道:“過兩天就是廟會,我帶你去吃!” 他不信有人能躲過甜的誘惑! 陸昭明沒有拒絕,他甚至沒再說吃多了糖要得蟲牙的事,他們已快走到官道上了,隔著老遠,陸昭明看見裴君則帶了幾名捕快在沿途尋找他們的下落,他便直朝那處走了過去,而裴君則見陸昭明背著張小元,以為張小元受了重傷,嚇了一跳,急匆匆過來,隔著幾步遠便大聲問:“陸少俠,張少俠這是怎么了?” 陸昭明答:“無妨,只是扭了腳。” 扭腳并不是什么要緊之事,裴君則放了心,便又問:“文捕頭與其他人在何處?” 陸昭明為他指了路,裴君則知文亭亭等人并無大礙,也松了口氣,他隨在陸昭明身側,問了幾句賊匪情況,忽而一頓轉口,問陸昭明:“陸少俠,你是要這樣背你師弟回去嗎?” 陸昭明答:“扭傷可大可小,好歹要回城找個郎中。” “直接回衙門吧,戚大人頗懂些醫術,張少俠又是為衙門之事受傷的,傷后起居,理應由衙門負擔。”裴君則說完這句話,面露猶豫之色,又略有遲疑,說,“只是……陸少俠,可要換個人來背張少俠回去?” “不必。”陸昭明說,“又不重。” 張小元不由想起那兩個蒙面大漢說他太重——看吧,虛就是虛!非得說他重!大師兄怎么就不覺得他重呢! “裴某不是這個意思。”裴君則解釋,“你們這樣進城……” 有一名衙役過來喚他,問:“裴師爺,你可要同我們一塊過去?” 裴君則被他打斷了話,反倒將自己原先想說的話咽回去了,他與陸昭明笑了笑,那笑容中總像帶著些意味深長的意味,他朝陸昭明拱手作禮,道:“陸少俠,你二人回城之后,直接去縣衙便好,戚大人今日坐立難安,一直在縣衙等著你們。” 陸昭明點頭:“好。” “其余之事,戚大人自會安排妥當。”裴君則又笑了笑, “裴某先走一步,稍后衙門再會。” 張小元看著他的笑,總覺得有哪兒不大對勁。 可裴君則是衙門師爺,沒道理會暗害他們,而扭傷的腳已越來越疼了,腳踝實在脹痛得厲害,被人背著的姿勢也不算多舒服,他只想快些回到鳳集縣衙去,一時當然也未曾多想。 又走了片刻,他們總算看見了城門。 張小元松了口氣,陸昭明好像也放松了一些,說:“馬上就到了。” 城門外熙熙攘攘,廟會將近,此處商販行人頗多,只是不知為何不少人都探頭探腦看著他們,再走幾步,守城的官軍自然識得他們是幫縣衙抓賊的江湖義士,卻也忍不住看著他們笑。 糟了。 張小元猛然想起來,他還穿著新娘女裝,這些人不會是在看他吧! 他一時驚恐,按住陸昭明的肩,說:“大師兄——” 陸昭明:“怎么了?” 路邊一名小娃兒蹦蹦跳跳拉住娘親的手,開心大喊道:“娘親!快看!豬八戒背媳婦!” 陸昭明:“……” 張小元:“……” 第12章 收師弟啦 45. 豬八……什么背什么?! 張小元怔住,噌一下滿面通紅,心中窘迫不已。 他穿著新娘女裝也就罷了,師兄可還做的新郎官打扮,師兄背他回來,在外人眼里豈不是…… 果不其然,那小娃兒又喊道:“娘親娘親!新娘子害羞啦!” 張小元:“……” 張小元只好低下頭,什么也不看,裝作一切無事發生,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想大師兄不愧是師兄,如此境況,他好像一點也不覺得慌張。 回縣衙必定要路過早上送親出城的那條大街,而那條街上來去行人商販眾多,大約是未曾見過如此奇景,甚至主動為他們二人讓出了路來,還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不住議論。 “那不是今早來迎親的新郎官嗎?他怎么又回來了?” “還背著新娘呢,怕不是來退婚的吧?” “我看這小娘子長得也不錯,你瞧這小臉蛋嬌羞的,怎么看也不像是退婚啊。” 張小元:“……” 張小元委屈,想哭,心里苦。 他很害怕。 他們待會兒可是要進縣衙的呀!這些人想象力這么豐富,看他們進了縣衙,指不定又得腦補出什么大戲來。 果然那些人已好奇跟了上來,想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張小元不知要如何制止,他心中全是尷尬,正想要讓陸昭明繞小路避開那些人,陸昭明已經冷冷瞥了他們一眼,嚇得那些人立即頓住了腳步。 張小元在陸昭明耳邊小聲說:“大師兄,我們走小路吧。” 陸昭明沒有回答他。 他們走出幾步,那些看熱鬧的人果然還想再跟,陸昭明停下腳步,再回身看他們一眼,那神色像是警示,卻好像又帶了些其他意味。 他進一步,那些人跟著進一步,他停下不前,那人便也跟著停下不動。 陸昭明:“……” 他忽而急行數步,猛然頓住腳步,足下微一用勁,直接躍上道旁屋檐。 他的輕功雖不如花琉雀,卻也的確是得了王鶴年的真傳,他還背著張小元,踩在那年歲已久的老屋青瓦上,竟幾乎沒有一點兒聲響。 張小元倒是被他嚇了一大跳,慌得一下子抱緊陸昭明,生怕自己被大師兄給顛下去。 而陸昭明居高臨下,輕淡看下去,瞥了那些緊隨在他身后的人一眼。 “煩人。” …… 張小元突然覺得,大師兄這舉動,著實有些瀟灑。 他聽說江湖中有幾名話少端肅的年輕俠士頗招姑娘們喜歡,而他不解,以為話少便是木頭人悶葫蘆,有什么可招人喜歡的?如今他倒是明白了。 大師兄,他是真的很酷! 從屋檐走,速度快了不少不說,也總算沒有那些好事之人跟著了。 自他們離開縣城之后,戚朝云一直滿心擔憂,他在縣衙內等候,來回踱著步子,幾乎已在那小小的花園繞了數十圈——他以為眾人至少要到深夜,亦或是明后日才能回來,誰想陸昭明竟背著張小元,突然就從墻外跳了進來。 戚朝云嚇了一大跳,他一眼也覺得張小元是不是受了重傷,可顧不得什么官威儀態,急匆匆兩步向前,還未開口詢問,陸昭明已經主動道:“崴腳了。” 戚朝云替張小元看過傷口,算不得太嚴重,敷上藥膏養幾日便能恢復,便令衙中仆役清了屋子以供張小元養傷休息,原想令人將張小元受傷的消息告知王鶴年,可張小元覺得這只是輕傷,他不想師父師叔為他擔憂,更不想這么早返回師門。 過幾天可有廟會呢!他想和師兄一起去逛廟會! 46. 當天傍晚,文亭亭帶著捕獲的賊匪返回縣衙,他們一路順利,只是周有義與從恬都傷得不輕,審訊便只能后延。 此事與張小元并無多大關系,他們收了縣衙的賞金,比起花琉雀的那一百兩金子,鳳集縣的賞金算不得太多,可那也有足足五十兩銀!足夠師門用上一陣子了! 更何況除開縣衙的懸賞之外,那些被救的女子家中還有賞金,等那些錢到了,未來幾年內,師門應當是要吃喝不愁了。 自入門起便在憂心師父存錢只有五十文的張小元,終于松了一口氣。 隔了五六日,他的腳傷好了一些,已可一瘸一拐地下床行走了,今日師兄不知去了何處,他在院中看著戚朝云種的那兩盆快蔫死的蘭花發呆,眼側瞥見一個熟悉身影,轉頭一看,竟然是拄著木拐的花琉雀。 幾日未見,他二人都成了瘸子,站著院中,面面相覷,很是尷尬。 許久,花琉雀先開了口,戰戰兢兢地問:“你的腿……” 張小元訝然:“你怎么放出來了?” 花琉雀輕咳一聲,將木拐抬起來一些,指著張小元踮著的那只腳,問:“你的腿……斷了?” 張小元:“……” 哪有一見面就問別人的腿是不是斷了的! 張小元不由對花琉雀怒目而視。 花琉雀看著他的表情,覺得自己懂了。 他咋舌拄拐走到張小元身邊,口中不住喃喃感慨,道:“是你師兄打……咳咳,你師兄真是個瘋子!” 張小元:“……” 這和大師兄又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