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林平芝主動找她問起沈弋的行蹤,倒是殺得姜予漾措手不及,不過應該是沒見著人,隨意拉個人問兩句。 “我也不清楚......”姜予漾俯身,拿了個紙杯倒茶水。 只要撒下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彌補。 林平芝勸著道:“那你早點去休息,過年沒什么事情就留在這兒住下吧,一年多都在國外,回家住住也能稍微安定些。” “確實,我一年多都是一個人在國外,不過這個春節我不打算留在京城。” 姜予漾掀起眼皮,很堅定地說:“我要回蘇鎮一趟。” 她不是那個高考完還需要偷偷買火車票回蘇鎮的少女了,回不回去、什么時候回都是個人選擇。 林平芝的語氣有點尖酸刻薄:“回蘇鎮做什么?你在蘇鎮又沒有親人,無依無靠的。” 如一陣驟雨降在心頭,將她此前蓄積的自尊敲落的粉碎。 那種態度如同一只流浪貓,認為順從將它撿回來的主人才是第一要義。 姜予漾不搭腔,抿了口茶水說:“工作有點累,我散散心。” 到了春節,喬頌會去父母家,京城的大部分“北漂”一走,這座城就空空蕩蕩,上學的時候還能在宿舍和沈家老宅兩處跑,現在有了自己租的房子,再在這里住就顯得不像話。 時時刻刻待在林平芝眼皮子底下,她還不得唯唯諾諾憋屈死。 一分心,林平芝搭錯了牌,不一會兒就滿盤皆輸,直接斬斷了幾連勝的局面。 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從牌桌前起身:“不玩兒了,先去休息,你們找個替的。” 林平芝看著像個豪門太太的做派,細想過來,除了她身上的名牌珠寶傍身,為人處世哪一點兒都是不入流的小家子氣。 就比如牌局,贏的時候順風順水不下桌,輸了一盤就喊累,難免讓其他還在桌上的人不舒服。 都是親戚,這些富太太們礙于面子沒發作,其中一個點名道姓說:“那就漾漾吧,這么久沒見,上桌上來打兩盤。” 姜予漾推脫說:“我不太會。” “又沒有誰是天生就會的,玩兒了不就會了么?” “......” 長輩先開的口,又是林平芝主動撂的挑子,她這是不想上也得硬著頭皮上。 人剛坐上桌,沈弋就從二樓拐角下樓了。 他邁著臺階,閑庭信步的,周身漫著股貴公子懶洋洋的氣質。 林平芝乜過去一眼,問道:“跑樓上去做什么?” 沈弋淡聲說:“到天臺去抽根煙。” “外面這么冷,別凍壞了。”林平芝交待道,“你爸有事正找你,現在人喝多了,估計睡下了。” 沈弋沒覺得自己跟沈赫連有什么好講的,敷衍道:“以后再說吧。” 一個屋檐下,有什么事兒遲早要講的。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被趕鴨子上架的姜予漾,哼笑一聲問:“你們這牌桌是瞎湊的么?” 誰是湊數的太過明顯。 沈家的姑母笑著問:“要不然你來試試?就是不知道你牌桌上玩的價是不是跟我們這種天壤之別?” 應酬需要,雖然沈弋不愛去一些聲色犬馬的場所,但牌技、高爾夫、臺球哪一樣都在不在話下。 還有,他們玩的價格都是明碼標價,一晚上擲金無數對于一些富家公子哥兒而言也就是輸個零花錢的事兒。 這一回本來就是長輩們的牌局,可姜予漾上了桌,場面就不一樣了。 沈弋從善如流地坐下,將打火機壓在自己跟前,俗稱的壓火,讓手氣能好些。 姜予漾說不會,其實也不用怎么教,小鎮上生活安逸,過年過節時不時玩幾盤小的,她看的多,也會個七七八八。 牌局進行到一半,沈弋一直在送她吃子,甚至專門拆了一對的牌,故意給她“吃”。 這點小心思就是他故意透露出來的,沈弋要是想跟誰裝不熟,或者刻意劃清界限,他連搭理都懶得去。 牌桌上很快傳來揶揄聲。 “我們小沈總還讓著meimei啊?” “漾漾,你們兩關系真是不錯。” “......” 姜予漾捏著麻將子,聽的一頭黑線。 誰跟沈弋關系好了?!絕對沒有! “我樂意。”沈弋總是能不動聲色地亂人心弦,他要輸,也是得主動低的頭。 意思是被她吃的牢,他心甘情愿。 姜予漾羞的難頂,又不得不假模假樣,在親戚們面前維持兩人兄妹關系很好的情形。 回想起來,她的臉皮真是被沈弋磨的越來越厚。 一直到牌局散場,算下來姜予漾居然是贏得最多,賺的盆缽體缽。 沈家小姨打趣他說:“我們小沈總散財散的挺開心啊。” 反正賺的也是資本家的錢,這么一想,姜予漾心里沒那么郁結了。 不過一晚上過的提心吊膽,還要擔心被沈家人識破,全是拜沈弋所賜。 回到房間,手機里進來一條信息。 沈弋:[上來天臺。有話說。] 明明就在同一屋檐下,兩個人見個面還得偷偷摸摸。 姜予漾思緒游離了一瞬,搞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又想著是在沈家老宅,沈弋有分寸,不會胡來,便打消了心中顧慮。 天臺風大,她的一頭長發被風吹得松散,寒氣盡數往衣服里灌。 沈弋指尖夾著那根沒抽完的煙,火星搖晃。 “你要說什么?”她環抱著雙臂,籠著薄紗下被涼意侵襲的手臂。 沈弋承認的干脆利落:“你那日記本我看了。” 他斜著咬著煙,移開后呼出煙霧,輕哂著問:“恨我還是愛我愛的不行啊,寫我名字寫那么多遍。” 其實,那個日記本里之前是有內容的。 后來變成了名字加日期的形式,她小心翼翼地記錄著對著他每件事發生的時間,仿佛能回溯到多年前。 沒想到這個日記本被“當事人”看到了,姜予漾完全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當場抓包、人贓并獲。 “都過去了。”姜予漾說的是日記本里的東西,她垂著腦袋,看兩人的影子交織在一起,“我喜歡過你的,這一點我認。” 她接著說:“但我現在不知道這件事是對還是錯了。” 對一個人的感情是沒法兒控制的,但很多年少時的感情最終也是無疾而終。 姜予漾從來沒有奢望暗戀能得到回應,可抵死纏綿的那一晚后,如同沙漠逢甘露,硬生生長出一片綠洲來。 在一起后,姜予漾會想,沈弋是喜歡她乖、喜歡她聽話、喜歡她仰慕他,能給他足夠的驕傲,還是發自內心地尊重她,想要有個兩人的未來。 喜歡,從來就不分對錯。 可姜予漾已經過了細水長流和轟轟烈烈的心境了。 一段遍體鱗傷、沒有安全感的感情讓她難以再度敞開心扉,即使是再度動心,也會壓制著。 那種感覺叫做,害怕再次失去。 就像分手前兩人曾冷戰過兩個月,沈弋從來就是穩cao勝券的國王。 似是篤定地認為她不會貿然離開自己身邊,或者提出什么分手請求,所以可以不解釋莫須有的東西,甚至想著哄一哄就能好。 沈弋咂摸著煙,對她所有的愛也好恨也罷照單全收:“那我這輩子還只認你了,栽了也認了,無論對錯。” 天色蒙蒙亮,雨聲瀝瀝。 姜予漾起得早,沒怎么發出聲響地回到租的房子里,把行李收拾好。 機票她是之前買的,喬頌知道她要去機場,順帶著送了一程。 喬頌cao心著問:“你一個人回蘇鎮,沒問題吧?” 姜予漾都一個人去過異國了,沒覺得孑然一身回故鄉有什么,便說:“沒什么事,我就是有點想家了。” 她已經沒有家人了,回到蘇鎮,也只是回到過去的房子看幾眼,那樣的地方根本不能稱之為家。 “那你自己注意,什么時候回來,我來機場接你。” 喬頌跟她認識這么久,兩人性格南轅北轍,但一直沒斷過聯系。 這么些年,也不知不覺相互扶持走過了很長的路。 京城落地港城后,南北氣候的差異就顯出來了。 港城冬日暖陽暖融融的,姜予漾裹了件厚實的棉服,陽光一照,熱意升騰。 她坐了大巴車,從港城開往蘇鎮,一路上風景迤邐,逐漸遠離城市的流光溢彩。 云霧縹緲,蒼山如黛,蘇鎮的原生態依舊被保護的很好。 姜予漾下了車,拖著行李箱走在青石板的路上,輪子咕嚕咕嚕轉著響。 小鎮的年味兒已經相當濃厚,不少家里辦起了年貨,小販吆喝著叫賣,是熟悉的吳儂軟語。 池塘漣漪陣陣,清澈的能看見游動的魚,格外靈動。 最終,她駐足在一家藥鋪前,言笑晏晏:“陳嬸。” 女人白發蒼蒼,佝僂著腰,一聽有人喊,反應了許久才轉過身。 “你是?” “我是漾漾。”姜予漾走近了些,眼尾一彎,像兩只小月牙。 陳嬸還有些不可置信,放下手中的活迎接道:“漾漾,多少年沒回來看看,嬸嬸和你叔叔都很想你。” 姜予漾眼眶一熱,母親生病后,陳嬸一家幫助特別多,那些人情是她怎么都償還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