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城墻上的人興高采烈道:“將軍等一等, 我們馬上就開門?!庇忻祥L寧的支持者大喊。 “慢著!誰知道她是不是間諜!”有對孟長寧不熟悉的張全大喝道。 方才孟長寧的擁護者王齊立刻反駁道:“你胡說什么呢!將軍怎會背叛連宋!” “我才沒有胡說!”張全也立即吼回去, “她突然消失這么多天, 大夏就立馬來攻打咱們,現在久攻不下了, 她就出現了,必然是大夏派來打聽咱們作戰方案的間諜!” 王齊見不得曾經的戰神被如此污蔑,立刻據理力爭道:“將軍立下過的功績是你們這些人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將軍為了保衛連宋殺的夏人你們加起來也比不了!” “那又怎么樣!她還不是朝廷的罪犯!”張全大喝, 面紅耳赤的, 仿佛抓到了讓孟長寧無法翻身的把柄一樣, “若不是左爺包庇, 只怕她早就死了!一個罪人有什么資格來指揮我們!” 王齊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看著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為將軍出聲,“你們!你們!” 就連平日里多受孟長寧照拂的李大哥也此刻躲在眾人身后不敢吱聲, 王齊看著張全臉上爭辯贏了得意的笑容,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把兵器一扔,大喊:“你們這群玩恩負義的人!你們不開我開!” “好了!”守城官冷眼瞧著眾人哄鬧這許久,終于開口收拾場面了,“我已經將此事稟報給左爺了,等他來自有定奪。” 守城官看了一眼王齊,斥責道:“把兵器撿起來,這副模樣像什么話!” 王齊氣得眼圈都紅了,卻只能乖乖撿起兵器,站回自己的崗位,然后難過地看著城池下還在等著他們開門的將軍,心里又委屈又難過的,恨不得當場哭出來。 眼見著身后的宋黎和長正都快要追上來了,城門卻還不見打開,孟長寧等得心急,眼前發黑,頭腦一陣陣發暈。 “小姐?!倍吺情L正最后一聲呼喊,孟長寧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這一倒,恰是左路叫人開城門之時,他慌忙叫人把孟長寧帶回城內。 “你們竟敢將她攔在城門外?你以為你們是什么!我平日里叫你們敬著她你們便是這樣敬著的嗎!拿我的話當耳旁風,我是不是管不了你們了!” “我素知你們平日對她有諸多疑問不滿,竟不想你們如此愚不可及!” 張全等人連帶著守城官都跪在地上聽訓。 王齊見狀忍不住告狀為將軍訴屈,“他們說將軍可能是大夏的間諜不許開門!還說將軍是罪犯沒有資格統領連宋守衛軍!” 左路一聽恨不得一鞭子把這些人都抽死,他譏諷地笑一聲,“她若是間諜,那你們一個個就是死了也活該!” 張全見自己說的話已經被人捅出去了,索性豁出去,梗著脖子硬是不服氣道:“難道不是嗎?她一不見大夏就來攻打連宋,現在大夏攻城不下,她就回來了,不是間諜是什么!” “呵——”左路一時間竟是被氣笑了,“你們都以為她是賣國求榮或是貪生怕死嗎?”嘴角是上翹的,可是眼底卻一絲一毫的笑意都沒有。 他冷眼看著這訓練場上跪著的一群人,心中突然為孟長寧不值得。她為了他們拼盡生死,他們卻反過來要她的命。 “好!好!”左路扔了手中的鞭子,“你們竟然對她有這么多不滿,那我就告訴你們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消失是因為去了大周楔城,因為怕姬北城與大周合謀借道攻打連宋!她回來是因為識破了姬北城的計謀,跑回來和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混蛋們共存亡!” 左路怒吼,長正將孟長寧所經歷過的一切告訴他的時候,他真是恨不得飛過去把夜晞這個王八蛋剁成稀巴爛,竟敢把孟長寧當成野獸一樣,讓她與野狼在籠子里殊死搏斗。 “罪犯?”左路臉上掛著譏諷的笑容,滿眼猩紅,他一腳踹翻一個白眼狼,憤懣道,“你們有什么資格說她是罪犯?這大慶千千萬萬的人都有資格,就這連宋城里的人沒有!” “四年前姬北城攻城,你們之中還有幾個人記得當時的悲慘?一場攻城死傷守衛上千人????”他湊近其中一個人的腦袋沖著他大聲質問,“你還記得嗎?” 他沖著眾人大喊:“我問你們,你們還記得嗎!” “姬北城將連宋圍了個水泄不通,將所有的物資輸送命脈都切斷了,又恰逢羅城水災,糧食短缺。你們以為朝廷有空管你們?若是當時不是有她孟長寧提前為你們籌集來的糧食,你們以為你們是怎么撐過那場死戰的!” 左路指著這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大罵:“沒有糧食,你們,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親戚朋友?呵——我告訴你們,他們統統都得死!這連宋城要破!這大慶邊防要毀!這整個慶國要亡!” 那聲“慶國要亡”的厲喊響徹在連宋守城營的上空,不斷地回響。 眾人沉默,無一人再敢多言。 宋黎聽見這些話,眼中頓時晦暗不明,原來這就是她的秘密。 可是此刻這個在別人口中的蓋世英雄,自己卻躺在營帳之中滿身是傷,醒都醒不過來。 宋黎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他自問若是他承受了這么多非議,未必還能守住這些沉重的秘密,尤其是這些還是足以換來所有人對尊敬的榮譽。若是他自己,他為別人付出幾分,就必然要別人還他幾分甚至更多。 可是孟長寧……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沒有人敢出聲。 王齊見自家將軍的冤屈終于被洗刷,便是七尺男兒一時間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他就知道將軍這樣的人必然是不會做害人的事情的,更不會無緣無故成為罪人的。 孟長寧的意識漸漸恢復過來,耳邊“嗡嗡”的吵鬧著,也不知是誰在喧嘩。 喉間干澀難忍,她忍不住呻/吟,“水——” 長正聽見聲響,立即端著茶水過來,把孟長寧扶起來,喂她喝水。 孟長寧灌了幾口水下去之后才覺得舒服了些,眼前的世界漸漸清晰起來,這是已經進了連宋城,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里。 孟長寧察覺到自己的左腿幾乎麻木,不由得出聲問道:“我的腿?” 長正低頭,“軍醫說小姐的腿骨折了,需要好好休養?!?/br> 孟長寧擰眉,緣何來得如此不湊巧??裳巯乱差櫜坏眠@許多了,孟長寧低聲道:“去吧左路叫來?!?/br> “是。” 孟長寧坐在床榻之上開始思考這之后到底要怎么做。 營帳外,跪了滿地的守城士兵,可是卻無一人心疼。長正冷面走過他們,在左路耳邊低語。 左路點頭,然后沖著眼前的這些人道:“罰你們將破損的城墻修好,修不好你們一個都不許吃飯!” “是!”眾人齊聲應道,無一人敢有怨言。 左路急忙趕來時,孟長寧已經自己拖著骨折的腿從床上下來,坐到沙盤旁邊了。 “長寧,你……” 孟長寧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你來得正好,連宋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我呢!” “我……我……” 孟長寧見他面有難色,頓時恍然大悟,“姬北城和夜晞這兩個王八蛋!”必然是他們其中一個將報信的人給劫下了,孟長寧咬牙怒罵。 “罷了,這些暫且不說了?!泵祥L寧正色道,“如今的邊防部署情況如何?” 左路也嚴肅道:“我已將南部調去的兵又抽調回來了,只是這幾日姬北城攻城實在猛烈,似乎是料定好你不會回來,準備速戰速決一般?!?/br> 孟長寧諷笑一聲,“他當然料定了我不會回來,他和夜晞做了交易要將我引去困在楔城,這個王八蛋如今的謀略倒是不僅限于軍事上了?!?/br> 孟長寧又想起前幾日謝錦隨回城之事,若她歸來被攔,那謝錦隨呢?“謝錦隨呢?謝錦隨可是平安到此?” 左路見她憂心,便連忙安慰,“謝錦隨一路被追殺,怕泄露蹤跡便自己尋了路歸晉州城,沒有經過連宋。” 孟長寧點點頭,又嘆口氣,一半是安心一半又是無奈,王家還真是死心不改。孟長寧目露寒芒,待她戰事畢,必定要和王家把這些恩恩怨怨都清算個干凈。 與左路商量好御敵對策之后,孟長寧心安了不少。 方案分為兩部分,一來此次姬北城是有備而來,自不會輕易放棄,二因著先前被姬北城打了個措手不及,眼下連宋兵力損傷嚴重,連宋不宜主動出擊,故以守城保存實力為主。 可守城不意味著就要任他宰割。 孟長寧幾乎將所有的兵力都調到了連宋邊防,又向季川提督和連宋知府尋求再建民兵為輔助。每一次守城之戰皆以拉鋸戰為主,等到姬北城的兵力疲軟無繼,連宋占上風之時,再組織反撲,雖不追死追窮寇但也必要吃下姬北城一部分兵力。 如此以守為攻,雖不能將姬北城一次就打怕,可是每每如此,積少成多,必定也能給姬北城帶來不小的損失。 孟長寧又回想起自己這三年新建的糧倉,撐到明年綽綽有余,若是不出意外,這場失去了先機的戰爭應該也是以與過往同樣的平局為終止符號。 于是乎,孟長寧叫人給自己也重新備了一份盔甲和佩劍,明日便去會會姬北城,叫他莫要太過囂張。 今日送東西的好像是個新兵,孟長寧摸著手中的冰涼的盔甲,不過今日倒是做事的速度快了不少。讓人省心了,孟長寧不由得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群白眼狼,就該挨罵。 第61章 二更 天空澄澈, 云卷風舒, 若不是這時機不對,孟長寧一定要提著酒帶著酸梅子在這城墻之上痛飲一番。 額間碎發微微拂動,臉上汗跡明顯,耳邊鼓聲轟鳴,孟長寧冰冷得望著遠處的大夏士兵。 大軍壓境,烏泱泱一片, 就如同那詩中描寫的“黑云壓城城欲摧”一模一樣。 左路站在她身旁, 見她又是一身戰甲,不免又有些回到了當年并肩作戰時的感覺。 今日已經阻擋過一波攻城了, 下一波應該不會那么快, 只是姬北城的用軍向來不講究常理, 還是小心為妙。 左路看她杵著佩劍支撐著身子的模樣,低聲道:“長寧, 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下吧?” 孟長寧搖頭,莫說天還未黑,便是天黑她也不能放松警惕。 她要在這里親眼看著姬北城到底是怎么攻城的, 她要親眼看著兩軍對壘究竟誰為王。 城下的人烈馬一騎, 一身黑甲反光, 陽光之下讓人不敢直視, 左邊掛著他最愛的屠戮弓,右手持有他最擅長的風破刀。 姬北城在城墻之上看見了熟悉的身影,興奮激動得大喊:“孟長寧!你終究還是又站上了這里!” 孟長寧冷笑一聲,“是啊, 我站上這里取你狗命!” “哈——你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我不還是張揚地活在這陽光下!倒是你!” 姬北城舉起他的風破刀,沖著城墻之上的人不屑道,“這幾年猶如過街老鼠一般,不僅人人喊打,連與我正面作戰的勇氣都沒有!只敢躲在別人身后做那什么該死的謀略家!” “你真是枉為一軍主帥!不配為將!” “吼——” 姬北城一聲厲喊過后,身后的萬馬千軍都高聲歡呼,大聲重復喊道:“不配為將!不配為將!” 這響徹云霄的吶喊伴隨著風聲送到大慶士兵的耳中有人覺得羞愧,面露難色,有人開始按捺不住心中憤怒,還有人開始對孟長寧心存不滿,若非是她,他們又怎會在兩軍對壘之時受敵軍侮辱??蛇@些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是對他們心中的戰神所受到的不公謾罵趕到憤懣不平,只想銀槍殺盡大夏仇敵。 孟長寧面色冰冷地聽著這漫天的罵聲和噓聲,左路想要替她開口卻被孟長寧一手給按住了肩膀,她拿過旁邊一個士兵的長弓,拈起一根羽箭,沉肩墜肘,一如她當初剛剛學射箭時一般平靜。 眼神微瞇,箭矢對準敵軍。 姬北城以為她要向自己射箭,唇角微翹,早已做好準備。 “咻——”羽箭急速旋轉,破風而去,宛若要射穿這滔天謾罵。 “唰”的一聲,旗幟倒地,姬北城眼睜睜看著這箭從自己上空飛過,射中了身后的軍旗,眸光冰涼,殺氣畢露。 孟長寧勾唇輕笑,將手中長弓一扔,大喊道:“姬北城!我縱使不配為將又如何!你大軍旗幟已倒,這城池你攻不上來,你依舊是我的手下敗將!你落敗在我手中又有何顏面領兵打仗!” “手下敗將!手下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