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然而下一刻,一道低沉地聲音驀然在她身后響起。 “要看朕的意思?” 啪嗒。 薛慕嫻手中的團扇應聲落在了地上。 溫映寒隨即輕斂了神色,垂眸福了福身,“皇上萬福金安。” 其實薛慕嫻說完前半句的時候,溫映寒便看見沈凌淵從回廊地另一側走過來了,她沒料到沈凌淵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本想回應薛慕嫻的話便到了唇邊終是被她咽了回去。 誰料不明真相的薛慕嫻以為自己成功戳到了溫映寒的痛處,緊跟著便將“家勢不低于你”的那后半句話說了出來。 如此近的距離,溫映寒可以確定沈凌淵是將這句給聽見了。 寒徹骨的冷意由脊柱向四肢漫延,薛慕嫻僵直了身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身后的聲音。 站在她身側的碧心跪在地上緊緊地拉了好幾次自家主子的衣服。她低聲提醒“娘娘,娘娘!” 薛慕嫻這才找回了些許神智,她面上失了血色,一瞬間仿佛回到了沈凌淵去她宮中下令禁足的當晚。 薛慕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不敢抬頭去望,將頭重重地叩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嬪妾也是一時喝多了酒昏了頭,事情不是您聽到的那樣的,皇上您聽嬪妾解釋……” “薛氏,屢教不改,目無尊卑,著降為妃位,禁足芙湘宮,非詔不得出。” 那人聲音不帶一點起伏波瀾的變化,低沉平緩,卻猶如透著徹骨的寒涼。 薛慕嫻瞬間跪坐在地上,幾個小太監垂著頭上前將她帶了下去。 溫映寒怔怔地站在原地未語。 因為沈凌淵剛剛說話時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第83章 回廊間的夏風徐徐拂過兩個人的衣角,庭院中枝繁葉茂樹枝簌簌作響,綠蔭遮蔽了熾熱的陽光,清風過后徒留空蕩蕩的沉靜。 薛慕嫻的人已經都隨著自家主子回芙湘宮去了。站在沈凌淵身后的王德祿朝蕓夏使了個眼色,眉毛一皺朝中另一個方向示意她跟著自己先下去。 蕓夏點點頭,心領神會,福了下身子,便跟著王德祿一起走了。廊間有些安靜,只留了溫映寒和沈凌淵二人。 兩人間還有那么幾步的距離,溫映寒被他深邃的眸光望得有些無措,索性輕輕攥了攥纖細的指尖,移開了視線,目光所及是他那錦帶之上勾著的如意龍紋佩,以及…… 她親手繡得那個香囊? 溫映寒神色微微頓了頓。剛剛編纂好的說辭不知怎的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她見沈凌淵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猶豫了片刻輕輕福下了身,“方才……多謝皇上。” 沈凌淵似是有些漫不經心地從喉間“嗯”了一聲,他薄唇輕啟,道“薛氏言行失當,有違宮規,你大可以直接罰她,不必有所忌諱。” 溫映寒眸子微微動了動,“是,臣妾明白。臣妾原本想罰些別的,既然皇上來了,一切都由皇上做主便是。” 她這話說得十分恭順,因著剛剛在乾盈殿里同他撒過謊的緣故,此刻只想順著沈凌淵的意思來,好早點躲過這一關。 溫映寒不著痕跡地稍稍退了一小步,“皇上怎么也出來了?可是方才也飲多了酒?臣妾命人去給皇上煮一碗醒酒湯吧……” 她話未說完便見沈凌淵忽而鳳眸輕抬,重新將視線望在了她身上。溫映寒一怔,本能地收了聲,心臟也跟著驀地漏跳了一拍。 沈凌淵眸色微深,慢條斯理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皇后不清楚朕為什么會出來嗎?” 溫映寒動了動唇,只覺得他可能是知道些什么了,是她裝醉找借口出來見人,亦或是她設計用兩組壽桃蒙騙薛慕嫻。 沈凌淵將她眸間的神色盡收眼底,先她一步緩緩開口道“皇后就沒什么要跟朕說的了?” 溫映寒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不知沈凌淵到底都猜到了些什么,壽桃的事是她有意瞞著他了,不過這事她可以解釋,雖然前后有些麻煩,可能需要稍稍多花些時間…… 但若沈凌淵只是覺得她剛剛說自己醉酒是在撒謊,那此時將這些話都交代了便顯得多此一舉了。 溫映寒試探性地輕輕動了動唇“臣妾方才有些醉了,想四處走走透透氣,不想走到這條路上時剛好遇見了貴妃正在訓斥下人,便同她說多了兩句……” 沈凌淵望著她,沒有說話。許久,他斂去了眸色,緩緩微微點了點頭。 溫映寒辨不清他此時的情緒,只是沒來由地有些不安,她忙低下頭開口道“皇上,不若我們先回乾盈殿去吧,太后可能已經在等您了。” 沈凌淵抿唇未語緩緩向她靠近了一步。溫映寒用余光注意到了他的動作,身子不由得一僵。 “皇上……” 微微沾染上些許酒意的桃花眸里閃過一絲驚慌,溫映寒不知道沈凌淵想做些什么,本能地往后退去。 咚。 溫映寒的鞋跟在不知不覺間驀地撞在了回廊的石墩上,緊跟著后背一冷,她這才發覺自己的身后已然是那道石砌的屋墻。 僅僅一墻之隔,她甚至可以聽見里面絲竹管弦的聲響,沈凌淵顯然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意思,反而似是極有耐心地在她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靠近。 現在是白天,而且是在外面…… 溫映寒已經可以聽清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卻沒有了可以再退的地方,她朱唇一抿索性閉上了眼睛。 然而沈凌淵的動作卻在她闔上眼睫的那一剎那停頓了下來。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觸碰上她的腰間,將那張溫映寒“窩藏”已久的字條,無比輕巧地取了出來。 他指尖輕輕捻了捻,那寫著“卿”字的一面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溫映寒睜開雙眼,頓時望見沈凌淵在看的是什么了。她剛剛一心只想著薛慕嫻的事,全然把這張被她無視的字條給忘得徹徹底底的。 來不及阻止沈凌淵將它打開。很快,沈宸卿暗中寫在紙上的話便映在了那人深黑色的鳳眸里。 “臣妾不是……” “皇上,太后派人來尋您了……”小太監的話驀地在回廊的盡頭處響起,但望見皇上和皇后此時的動作,連忙收了聲。 沈凌淵將字條握在手掌間,垂眸望著溫映寒,他聲音低緩,淡淡的,聽不出一點起伏“晚上在德坤宮等朕。” 沈凌淵退開了一步,回身走向了乾盈殿的大門。 溫映寒靠著屋墻站了許久,抬手懊惱地撫上自己的眉心。 …… 蕓夏跟著王德祿來到了走廊的另一側,此時全然不知那一邊究竟發生了什么。 王德祿長嘆了一口氣,拂塵輕搭在手肘上,似是欲言又止。 蕓夏頓時看出了他神色的上的問題,她心底一陣緊張,“王公公您這是怎么了?您可別嚇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德祿望了望他們剛剛走過來的那個方向,思忖了片刻,終是緩緩開口道“姑娘,你一會兒回去,還是勸一勸皇后娘娘吧。” 蕓夏聽得云里霧里,這剛剛他們走的時候皇上才替皇后娘娘懲治了貴妃,怎么這一會兒的工夫又讓她勸皇后娘娘了,這……是要她勸些什么呢? “王公公,您還是同我直接說了吧。” 王德祿向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姑娘別瞞了,剛剛雜家同皇上出來的時候,正巧望見八王爺在廊間。” 蕓夏一愣,“八王爺?八王爺怎么也出來了?” 王德祿頓時有些急,“這要問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不是出來見八王爺的?” 蕓夏頓時蹙眉,“當然不是了,這件事同皇后娘娘無關。” 在乾盈殿時,她一直替溫映寒留意著薛慕嫻的動向,視線都在望著遠處,自然也就沒有看見那張被藏在杯子底下的字條,后來溫映寒將字條收了起來也未曾跟旁人提起,此時的蕓夏根本不明白王德祿在說些什么。 王德祿是親眼瞧見八王爺四處找人時的樣子的,他只當蕓夏是在替自家主子瞞著,雖也理解她的立場,但最終還是無奈搖了搖頭。 現在他們怎么想都不重要,關鍵是那邊的皇上和皇后娘娘究竟如何了。 “姑娘好自為之吧。”他長嘆了一聲,只能跟著干著急。這皇后娘娘前一陣子跟皇上好好的,怎么又想起要見八王爺了呢? 蕓夏剛想讓他將話說清楚,便見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匆匆走了過來。 他朝王德祿俯了下|身,“王公公,皇上已經回乾盈殿去了,您還是快些過去吧。” 蕓夏聞言忙攔住了他,“那皇后娘娘呢?” 小太監抬手撓了撓脖頸,“這……這我也不清楚了,姑娘,我也是剛從乾盈殿里出來,未看見皇后娘娘。” 蕓夏頓時一慌,急匆匆地朝剛剛的走廊快步走了過去。 “……娘娘?” 未等蕓夏走到轉角的地方,溫映寒便獨自出現在了她的視線里。小太監和王德祿交換了一下神色,忙上前跟溫映寒行了禮。 溫映寒示意他們平身,“不必多禮了,你們先回乾盈殿吧,皇上跟前不能沒人伺候。” 王德祿應了聲“是。”臨退下去前,又望了蕓夏一眼。 廊間出了遠處在門口值守的侍衛便沒有旁人了。 王德祿走后,蕓夏不安地看向溫映寒,“皇后娘娘……” 她想起王德祿方才提起的八王爺一事,不由得開始替自家主子憂心。皇后娘娘明明是出來見貴妃的,怎的八王爺非得這個時候跟著出來了呢!還偏偏被皇上遇見了。 溫映寒斂了斂眸色,緩下心來,溫聲開口“怎么了?可是王德祿同你說了些什么?” 蕓夏垂著視線輕輕點了點頭,“王公公說,皇上剛剛出來尋您的時候遇上八王爺了。” 溫映寒撫上了自己的額角。著實想不通沈宸卿究竟想做些什么,最該同她避嫌的人,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她面前。 “王德祿可還說了些別的什么?”她其實是想知道沈凌淵的反應。 蕓夏卻搖了搖頭,“沒有,王公公他沒再說什么了,只是叫奴婢勸一勸娘娘……娘娘,您說他是不是誤會了?” 他自然是誤會了,原本一件一件的事完全都不相干,偏偏趕在同一時間發生了,前前后后還都看似能勾連在一起。 溫映寒著實有些頭疼。 事情糟糕到了極點,好像就能生出幾分苦中作樂的感覺了。溫映寒努力往好處想著,沈凌淵剛剛的眸光雖沉,但至少看起來還不像是要興師問罪的意思,更不曾降罪于她。 他說晚上要到德坤宮來,那可能就是想聽一聽她的解釋。 只要能讓她解釋,這件事就一定可以被說清。 溫映寒稍稍穩了穩心神,“沒事,我們先回乾盈殿吧。出來得太久了。” 蕓夏點了點頭,太后壽宴,總不好在外面待得時間太久,太后本就對皇后娘娘懷有偏見,今日見狀好像微微好些,可不能功虧一簣了。 溫映寒望了望遠處庭院間的蔥郁。不管怎么說,還是先將太后的壽宴度過去了吧。這個時辰也差不多快要到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