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想問朕的話也無妨,”還未等她開口,沈凌淵便先她一步給出了答案,“朕這幾天有時間到你宮里去。” 溫映寒微微一怔,余光望見他桌子上厚厚的奏折,雖知道就是朝政再多再繁忙眼前這人也能將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可她總覺得這人不是打算挑燈到深夜,便是要用掉其他可以休息的時間了。 御醫配這個香囊方子就是給他安神緩解疲憊的,總不能本末倒置,事倍功半吧? “還是臣妾來皇上這邊吧,”她絲毫沒有再猶豫下去的意思,“臣妾午后過來,不耽誤皇上早朝,若是下午有大臣覲見,臣妾就待在隔壁的屋子里,等皇上忙完了再過來。” 沈凌淵眼眸微動。溫映寒這又是送香囊,又是主動來勤政殿的,著實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其實她醉酒后那天早上,沈凌淵不過是見她甚至可愛的樣子逗她隨口一說的,事后他也沒再提起過香囊的事,最近朝政繁忙事多繁瑣,他早已經忘記了還有這回事了,更是沒料到溫映寒會當了真,真的給他做了一個。 眼下他仍以為是溫映寒主動給他做的,瞧著那枚靜靜躺在她手心里的香囊,心情莫名好了幾分。 他薄唇輕輕動了動“你想過來?” 溫映寒不明所以輕輕點了點頭,“還是臣妾過來較為方便些。”還可以快些做出來,也算了結了一樁他要求的事情。 “好。朕待會兒叫王德祿去安排。” 這事情便這樣定下了。溫映寒行禮告退,回了德坤宮,臨上轎輦時她看見遠處準備覲見的大臣正在往勤政殿的方向走,朝中內憂外患,說句大不敬的,這著實是先帝留下的一個爛攤子。 …… 溫映寒回宮的時候,明夏早已在殿門口等候,見她回來了微微行了一禮,上前扶了她進到寢殿里面。 蕓夏方才在勤政殿里待命了一下午,這會子兩人交替過來,由明夏服侍,她轉而去了旁邊的耳房,去備些茶水之類的一會兒給自家主子送進去。 內殿之中,綴著玉石的珠簾前站著兩個值守的小宮女,殿內的燭火早已將紛紛點亮。低著頭繡了一下午的東西,溫映寒肩膀和脖子難免覺得有些僵,明夏扶著她坐在了云窗邊的軟榻上,轉而來到她側面的位置,盡心盡責地給她揉捏起肩膀。 溫映寒順著她的動作稍稍活動了一下,“這許久不這樣繡東西,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子還真有些乏了。” 明夏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溫映寒在說什么,“娘娘繡了東西?” 溫映寒恍然間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繡香囊這事她沒叫宮里任何一個下人知道,連布料都是她自己在宮里找的,眼下見瞞不住明夏了,索性搖搖頭將腰間系著的荷囊解了下來,拿出了里面的針線和一個未完成的香囊。 她做了個噤聲的手指,輕輕彎了彎唇角,“這事你先別跟別人說,尤其是蕓夏,又要好奇個不停了。正好你繡活一向不錯,替我瞧瞧這邊緣的地方這樣弄完可還好?” 給她自己的那個便罷了,手里這一枚畢竟是將來皇上要貼身帶著的,總要處處都看得過去才行。 明夏領了命,接過了她手里的香囊,細看之下盡是精巧,沒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明夏甚至覺得這枚遠要比皇上現在身上帶著的那個好看的多了。自家主子一貫這樣,做什么成什么,前些日子還說自己手生了,這沒過多久就完全拾起來了。 “娘娘,奴婢瞧著一切甚好。” 溫映寒輕輕點了點頭,將香囊收了起來,連同荷囊一起放在了身側的小案幾上,似是想起了些往事,“我記得從前在家里的時候,就數你的女紅在院子里最好,我有幾條帕子,都是你繡的。” 明夏放下了手,微微福了福身子,“娘娘還記得以前的事呢,奴婢也沒有其他的一技之長,娘娘不嫌棄,總夸奴婢的繡活兒好,其實奴婢現在手也生了,遠不及娘娘。” 她垂眸笑了笑,“原來娘娘是去勤政殿給皇上繡香囊去了,奴婢見娘娘許久不歸,差點擔心是出了什么事呢,還好蕓夏后來派人回來知會了一聲。” 這話倒是提醒溫映寒了。溫承修所說的話到底是讓她有點在意,雖然沈凌淵說他已經命內務府的人去處理了,但她身為皇后,總不能一點也不聞不問。 她睫毛微動,回憶著現下還能想起來的舊事。 她驀地開口道“明夏,我失憶前,同太后如何?” 明夏思忖了片刻,“娘娘,您從前在王府,真正同太后相處只是皇上登基后著半年多的時間,最早的時候皇上將后宮諸事全都交給了您打理,太后很少過問后宮,也不喜太多人去請安,其實相處的時候不多。” 溫映寒聽明白了她這一番話的意思,應該也就是和從前一樣,差不多吧。 溫映寒雖忘記了很多事,但她是記得太后這個人的。 當今太后其實并不是沈凌淵的生母,而是當年的皇后。沈凌淵的生母在很多年前便以及去世了,所以如今的太后只有孫太后一人。 溫映寒從前經常和文茵待在一起,前前后后也見過太后幾次,眼下雖不記得近幾年的事了,但是大致的容貌和脾氣她還是有些印象的。 是很端莊嚴肅的一個人。 明夏猶豫了一下,繼續開口道“娘娘,貴妃掌管六宮那陣子,太后也出面管理過六宮的不少事,直到后來為國運去佛寺祈福,才將事情都交給了貴妃處理。” 溫映寒聽著明夏小心翼翼的語氣,也明白明夏是想避免著提起從前她被禁足在宮中的那段往事。 說起來禁足之前她與皇上究竟發生過什么,宮里沒有一個人知道實情,唯一有可能知道些一二的明夏和蕓夏當時都只是在殿外候著,只說是隱隱聽到好像是發生了爭吵。 真的想弄清的話,恐怕只能問沈凌淵本人了,可這樣的事叫她如何開口提起。 明夏有些疑惑,“娘娘怎么忽然想起問太后的事來了?可是今日下午皇上跟您說了什么?” 溫映寒微微頷首,“嗯,太后要回宮了。” 明夏這下子想明白了。 溫映寒繼續開口道“明日你去一趟內務府,瞧瞧他們準備的進度如何了,內務府的人見到你應該能明白。” 她又說了幾件要注意的事,明夏一一記了下來,垂首領命。 眼下還是得先處理好太后回宮的事宜。 沒過多久,蕓夏便回來了,她端著一盞剛沏好的熱茶放在了溫映寒跟前,“娘娘,晚膳奴婢已經派人去傳了,您先喝一盞茶,歇一歇。” 溫映寒望著桌子上的茶水若有所思,不知怎的,恍惚間就想起下午在勤政殿立沈凌淵讓下人給她備牛乳茶時的場景了。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喜好都被那人知曉得一清二楚的? 第53章 太后回宮的事雖被沈凌淵交給了內務府的人打理著,但溫映寒身為皇后也不能完全不管,內務府那邊的進度每日都有專人來向她匯報,前前后后她也調整了不少,也算是將事情徹底安排妥當了。 太后回宮當日,各宮嬪妃皆按照禮數來到了宮門口等待,太后的儀仗自朱雀門而入,最后乘轎輦抵達了康寧宮門前。 太后回宮當日并沒有安排嬪妃覲見,只單獨見了皇帝一面。溫映寒率各宮嬪妃蹲身行禮目送太后離開,直到宮門緊緊關閉才緩緩起身。 她望了望身后的眾人,“今日大家先各自回宮吧。明日一早正式來給太后請安。” 這是先前太后身邊的陳姑姑提早過來回稟過的,今日舟車勞頓,難免太后疲累,所以嬪妃們的請安都被安排在了翌日一早,也好準備得更加周全。 由于薛慕嫻還在禁足期間,皇上當時的命令是非詔不得出,因而即便是這樣的場合,她也未能參與。 柳茹馨身為淑妃站在了最靠近溫映寒的地方,她將手輕搭在身側的宮女手中緩緩起身,向前兩步朝溫映寒開口道“皇后娘娘今日也忙碌一天了,還是先行回宮休息吧,不然宮中的諸位姐妹們看著您這般辛勞也不能心安啊。” 她距離溫映寒只有半步的距離,音調微揚地說著這般關切的話語,好像生怕別的嬪妃看不到她與皇后關系親近似的。 柳茹馨與溫映寒在宮外便認識的事,大部分宮嬪都知曉,少有幾個從前不知道的,后來入宮見到柳茹馨一次一次往德坤宮跑的場景,也逐漸都打聽明白了。 從前淑妃在外行事一貫張揚,幾次惹怒了薛慕嫻,最終都是靠皇后庇護才得以無事收場,溫映寒出事的時候他們還以為柳茹馨定要被貴妃生吞活剝了,沒想到峰回路轉,現在被禁足的人變成貴妃了。 朱蘭依因著位份不夠,站在了較為靠后的位置,眼下隔著幾個人遙遙望了望最前面的柳茹馨,最終只同其他宮嬪一起,蹲身行禮準備恭送皇后回宮。 溫映寒的眸光越過柳茹馨,淡淡地看著低著頭斂眸的各宮嬪妃們,叮囑道“明日切莫來晚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眾人異口同聲,垂首應道“嬪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恭送皇后娘娘。” 溫映寒望了眼身側的柳茹馨,“本宮乏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她這便是斷了柳茹馨想待會子跟著她一起回德坤宮坐上一坐的想法。 溫映寒轉身將手輕搭在蕓夏掌心里,“回宮了。” …… 翌日康寧宮外,風和日麗,萬里無云。太陽剛剛升起來便給著大地間添了幾分熾熱,庭院中郁郁蔥蔥的古樹枝葉掩映,紅漆的宮墻上映著樹影,隨風斑駁。 覲見太后不同于尋常,各個宮里頭的人不敢有一絲怠慢,早早地便來到了殿外等候。康寧宮歷來是太后和太妃們的住所,占地面積極廣,分為前后幾個院落,而其中最尊貴的,便是太后所居的康寧殿了。 整座宮殿雕梁畫棟,莊嚴肅穆,一切按照太后的喜好所設,院中不似其他宮殿擺有花卉,而是換成了盆景矮松,顯得格外雅致。 陳姑姑從正殿里走了出來,先是給眾位嬪妃請了安,而后迎眾人入宮覲見。暗色的波斯繁紋厚織毯,翡翠綴著的玉珠簾,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華貴莊嚴,兩排花梨木雕藤扶手椅整齊地擺放在兩側,一階之上太后寬椅右側的地方多設了一座,那是皇后所坐的位置。 溫映寒站在嬪妃的最前面率六宮眾人蹲身行禮,“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孫太后坐在深黃色的暗紋軟墊寬椅上,微微抬了抬手,“都起來吧,賜座。” 溫映寒這才抬眸望向身前正座上的坐著的人。太后容貌上同她印象里的沒有太多變化,只是看起來年長了幾歲,添了幾分歲月的痕跡。 她身著一身藏青色的萬壽錦緞寬袖衣,手上戴著上好的翡翠玉鐲,即便未發一言,正襟危坐卻盡顯端莊肅穆,雍容威嚴。屋中飄著濃郁的檀香味道,氣氛里也添了幾分強烈的威圧感。 她視線淡淡地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皇后身上,聲音沉緩“哀家聽聞你前一陣子失足落水,失了記憶了?” 溫映寒斂了斂神色,如實開口道“回太后,兒臣是不記得從前的一些事了。” “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到現在還沒恢復?” “只忘記了近幾年的,還不曾恢復。” 孫太后斂去了眸底的神色,緩緩抬手端起旁邊一個青花瓷的茶盞,一言一行間盡是規矩與威嚴。 她輕抿了一口,茶盞放下的時候,聲音里透著些許慍怒“哀家才不過離宮幾月,就弄出了這樣多的事端。先是皇后落水,再是宜嬪跌落臺階,你們叫哀家如何在宮外為國運祈福?” 她便是在聽聞宜嬪跌落的事后,才決定回宮的。 氣氛一降再降。 眾人見狀忙起身屈膝請罪,“太后息怒。” 孫太后蹙了蹙眉,也未叫眾人平身,視線從溫映寒身上離開,轉而望向階下,目光在柳茹馨坐的位置上停留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怎么不見貴妃?” 這話顯然不是在問溫映寒的,柳茹馨與周圍幾個宮嬪面面相覷,意識到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卻不知該不該由她來開口,太后一向不大喜歡她,這個時候強行出頭,難免讓印象變得更差,她索性將頭垂得更低。 溫映寒抿了抿唇開口解釋道“回太后,貴妃被皇上禁了足,非詔不得出,因而今日便未能來給您請安。” 孫太后的眉心頓時蹙得更緊,“禁足?為何要禁足?” 下面的宜嬪見狀便得知來了機會,尖細著聲音搶在溫映寒前一步開口道“稟太后,是貴妃娘娘她先前協理六宮時出了些差錯,皇上龍顏大怒,罰了貴妃娘娘禁足,已有一月有余了。” 沈凌淵當初罰她的時候,并沒說要禁足多久,他不主動提,下面的人更是什么也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問,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地過去,芙湘宮的人都要望眼欲穿了,也不見沈凌淵有一點打算放貴妃出來的意思。一晃就到了現在。 “協理六宮能出什么岔子?”她曾手把手地交過她怎么處理六宮的事,竟也是個不中用的? 宜嬪忙向前跪了兩步,“是御藥司新來的小太監弄出了皇后娘娘的藥,皇上這才處罰了貴妃娘娘。” 太后眸間有了些許變幻,“皇帝說要她禁足多久?” “皇上沒說。” 這便是沒個止境的意思。 孫太后斂了斂眉,思忖著這里面的深意。忽而門扉輕響。 一個值守在門外的宮女走了進來,“太后,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碧心求見。” 溫映寒頓時眉心微蹙,隨即意識到她們這是在做什么樣的打算。 很快碧心便端著一個紅漆的木托盤垂首走了進來,她直直地跪在地上,“奴婢芙湘宮宮女碧心,給太后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