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翠梔立刻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意思,“奴婢這就替您梳妝!” …… 往日里雕梁畫棟的芙湘宮如今分外的冷清。薛慕嫻獨自坐在寢殿里,把玩著貴妃榻上的玉如意。 碧心垂著頭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娘娘,方才得知的消息,皇上昨晚上……” 薛慕嫻一聲嗤笑,“皇上難不成真留宿在宜嬪宮里了?” 先前她提示她可以在德坤宮與勤政殿之間必經的那處小花園里等著同皇上偶遇,也不知那個蠢貨究竟成功了沒有。不過不論她有沒有引起皇上的注意,只要見到了皇上也夠給皇后添添堵的了。 碧心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娘娘……不是宜嬪。” 薛慕嫻眼眸一冷,隨即聽到了碧心剛剛未說出來的后半句。 “皇上昨兒晚上留宿在德坤宮了。” 薛慕嫻將手中的玉如意一擲,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的手柄在花紋繁雜的波斯地毯上翻滾了兩圈,當啷的一聲,嚇得在場的所有人一哆嗦。 碧心示意身后那些無用的小宮女趕緊出去,自己斂了衣裙,跪在了薛慕嫻腳下,“娘娘息怒。皇上、皇上興許只是一時興起,侍寢一夜而已,算不得什么。” 薛慕嫻深吸了幾口氣,斂去了眸間的陰沉,“你懂什么,有第一晚未必就不會有第二晚,她本就壓著本宮一頭,如今得了寵只怕越發要耀武揚威了。” 她慣是個沉得住氣的,只是今日這樣的消息傳來,恰恰是她最不想聽到的。 碧心垂了垂首,“娘娘,換個思路想想,至少皇上打今兒起便開始入后宮了,皇后能留得住皇上一天,還能日日侍寢了不成?這往后宮里頭的恩寵,肯定不會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碧心得知了這個消息便知道自家娘娘定是要動怒的,沒提前做好了準備,她也不敢進來。 薛慕嫻沉了沉,細長的手指緊攥在身側秋香底的軟墊上。 這道理她懂,可她如今仍在禁足之中,就算出了第二人也不會是她薛慕嫻,宜嬪又那般蠢頓,怕是那淑妃已經按捺不住要去勾引皇上了。 到時候淑妃與皇后沆瀣一氣……現下就連那朱蘭依現在也敢明目張膽地往皇后宮里跑了。 她沉聲開口道“前些日子家里遞消息說很快就能讓本宮出去,怎么又沒動靜了呢!” 碧心微微一顫,“娘娘,老爺是在前朝周全來著,原本這事便要成了,誰知那鎮北侯府……” “鎮北侯府怎么了?” 碧心將頭垂得低低的,“鎮北侯府的嫡子,溫承修,溫將軍回來了。只是一個鎮北侯還好對付,這溫將軍一回來處處與咱們薛府作對,老爺迫不得已只能將這事暫時擱置了。” 薛慕嫻細眉緊蹙在了一起,溫承修,這名字她曾有過耳聞,可不就是皇后的親哥哥嗎?從前他常年在邊關根本對他們在朝中構不成威脅,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真是又來了一個礙事的,害得她到現在也出不去。 “全都指不上。”她眸間盡顯陰霾,沉沉地靠在身后軟墊上。 自家兄弟中沒一個靠得住的,還不及她溫映寒的兄長。與其指望著他們還不如指望著自己。 “都下去吧。” 碧心慌忙起身,不敢多言,匆匆退了下去。 屋中只留了薛慕嫻一個人,靜默無言。 …… 清晨的曦光透過輕闔著的云窗,靜靜地照射進內殿里。寢宮之中一片寧靜,偶有窗外梧桐樹上的鳥啼聲傳來,別樣的安穩與靜謐。 燃了一夜的燭臺早已熄滅,垂著秋香底暗紋帷幔的架子床內,光線顯得有些晦暗。那被拉好了的床幔是由上好的錦緞制成的,遮光效果極好,外面透進來的光亮絲毫沒能打擾床上那人的淺眠。 許是許久沒有睡得這樣安穩了,溫映寒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換了個姿勢,左手輕輕滑落到另一側,整個人隨之平躺在軟榻之上,不知怎的,今日的錦被似是比往常的要暖些。 迷蒙之中,她的手似是觸到了什么溫熱的暖源。 耳邊驀地傳來一聲沉重的呼吸。 溫映寒似有所覺,悠悠轉醒。纖長微彎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身體似是比意識先一步醒來,好看的桃花眸中蘊含著剛睡醒時的迷霧與水汽。 她這是在哪來著……? 率先被看清的是她極為熟悉的帳頂,溫映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是睡在床上了。 昨夜她記得她喝了不少桃花酒,后來吃完了那一碟子紫薯芋泥酥,她又叫蕓夏去替她溫了一壺,再后來…… 她一點也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來的。回憶著昨晚的情形,多半是蕓夏將她扶過來的吧? 眸子輕眨了兩下再度合上,視線歸于一片黑暗,溫映寒抬起右手想要輕輕揉一揉眉心,纏著繃帶的指尖在將將碰到的那一刻驀地停了下來。 她的手怎么了? 還未等她睜開眼睛去確認。身邊忽然傳來了一道低醇悅耳的男聲“醒了?” 那聲音透著一絲絲晨起時慵懶的低啞,尾音微微上揚,卻格外富有磁性。這樣聲音溫映寒一點也不陌生,相反,是極為的熟悉。 心臟驀地漏跳了一拍,溫映寒幾乎是一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琥珀色的眸子撞進了深黑色的鳳眸里。四目相對,沈凌淵將她那驚慌的眸光盡收眼底。 他薄唇輕輕勾了勾,反握了她剛剛輕搭在他掌心上的左手,阻止了她下意識地朝床的里側逃離。 溫映寒終于意識到自己剛剛為什么會覺得被子莫名的溫暖了。 沈凌淵望著她那宛如林間受了驚的小動物般的眼神,忽而有些無奈。 她晚上睡覺的時候分明還乖巧得很,也不知是怕冷還是不安,一夜輕輕拉著他的右手不松開,好不容易后來換了個背朝他的姿勢,又在天剛亮后不久,重新翻身將手搭了回來。 沈凌淵無奈望著她沉靜的睡顏低嘆了口氣,卻不想竟這樣將她給吵醒了。 他聲音溫沉“再睡一會兒吧,天色還早。” 溫映寒這下子徹底沒了睡意了 第40章 被他握著的手暖暖的, 溫映寒身子一僵, 下意識地試圖將手抽走, 然而對方握得緊, 這樣驟然地一抽非但沒能逃離他的掌心, 倒像是反握了他的手一樣。 溫映寒聽到耳邊傳來了一聲輕笑。 沈凌淵薄唇輕輕勾了勾, “不睡了?” 她哪里還有心思睡覺,連帶著剛睡醒時迷蒙的意識都跟著徹底清醒了。眼下她與沈凌淵的狀況豈止是同塌而眠, 連被子蓋得都是同一床。 沈凌淵從前夜里完全不來后宮, 溫映寒一直都是自己一人獨睡整張大床, 蓋著的錦被也不小, 鋪開足夠容納兩個人一起。 但這并不代表她有想過,有朝一日會真的兩個人睡在一起了。況且皇上也應該是有自己的被子的! 沈凌淵見她不躲了, 輕輕松開了手指。他換了個姿勢, 垂眸望著她,墨色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微垂,眼尾微挑,是說不出的俊美。 他無比自然地將左手輕搭在她纖細的胳膊上。不知怎的,溫映寒總有種預感, 如果她再想往里躲的話, 一定會被那人重新攥住胳膊的。 “皇……皇上怎么……”怎么會在這兒?怎么會在德坤宮? 想問的事情太多了。眼下的狀況窘迫, 她一時聲音顫抖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能問出來。 其實早在沈凌淵靠過來的那一刻,她便已經悄悄緋紅了耳尖。 溫映寒一點也想不起來昨晚上發生的事了, 就連沈凌淵何時過來的她都沒有一點印象, 一時之間頗有種再次失憶了的感覺。 一床錦被限制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再加上沈凌淵剛剛的動作,兩人挨得極近。 從沈凌淵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她紅透了的耳尖,她一點也不敢亂動了,纖長微彎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壯了膽子望上沈凌淵的視線,清澈的眼睛里眸光瀲滟。 沈凌淵修長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輕易便猜出了她的心思。 他聲音低醇喑啞“想問朕怎么在這兒?” 溫映寒一怔,微微點了點頭。 “朕昨晚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喝醉了。”他似是在陳述事實,不經意似的晃了下自己的衣袖,“后來你拉著朕,不叫朕走。” 他現在穿得分明不是昨晚那件龍袍,牙白色的里衣上繡著金絲團云,明明是昨晚入睡前剛換的。更何況昨晚溫映寒只輕輕拉了一下,很快就松手了。 溫映寒是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做過這樣的事了,但瞧著沈凌淵一本正經,不由得真的信了自己昨晚做過的事。 她隱約間想起,自己剛睡醒時,手好像是輕搭在沈凌淵的右手上的。 溫映寒心底一慌,忙移開了視線,柔順的長發被壓在身下絲毫沒能遮擋住她緋紅的側臉,“臣妾酒后失儀,實在是無心之舉,還請皇上……” “哦?”沈凌淵似是漫不經心地捻了捻手指,垂眸間薄唇輕勾,聲音甚是云淡風輕“酒后失儀,那皇后說說,朕該如何罰你?” 溫映寒一愣,沒想到沈凌淵會真的跟她較起真兒來,這宮中規矩嚴明,嬪妃酒后失儀尚且要被重罰,更何況她是皇后…… 沈凌淵聲音平緩,卻讓人一點辨不出喜怒,甚至隱隱能從他剛剛的語氣里聽出來幾分認真。 溫映寒好看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慌亂,手指下意識地攥了攥底下的床褥,涼薄的錦緞蹭在她掌心上,然而指尖上的觸感略有不同。 溫映寒動作一頓,這才發現自己纏滿了繃帶的手指。 這是沈凌淵給她纏的? 她整個人不由得一怔,本該服軟的話到了唇邊轉了轉,徹底說不出來了。 “……” 她昨晚這是都做了些什么…… 沈凌淵以為她是手疼了,也不顧剛才的問話直接攥了她的手過來,仔細檢查了一下指尖,“別亂碰,緩緩,一會兒給你重新擦藥。” 這下溫映寒徹底確認自己這手指是沈凌淵給她包扎的了。右手還被對方攥在手中,她抬眸時正好望上了沈凌淵的眼睛,那雙深黑色的鳳眸里分明帶了幾分認真。 她忙收回了手指,“不疼了。應該是藥效還沒過。” 沈凌淵微微頓了頓,見她真的不像是有事的樣子,稍稍放心。 他垂眸打量著她,“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可覺得頭疼了?” 溫映寒一怔,稍稍感受了一下,除了想不起來昨晚喝醉后的事以外,好像也沒覺得有什么其他影響。 昨夜不知怎的,她似乎睡得格外的好,今早一點兒也出現沒有醉宿的癥狀,連醒的都比平常晚了些。 溫映寒微微搖了搖頭,“臣妾無事。” 她倒是一夜好眠,只是難為了沈凌淵夜里沒怎么睡。 他向來有早起的習慣,今日怕將她吵醒了,便一直未起身,陪著她休息。 “你昨夜睡得晚,再躺一會兒吧。”他抬手拉過了錦被給她蓋好,初夏的清晨時常還是會讓人感覺到微冷,更何況她身上這件寢衣看著便不厚。 溫映寒透過帷幔的縫隙,注意到了外面的光線,眸子微微動了動,“皇上今日不用早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