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是朕的疏忽。” 他的聲音深沉,很快便融化在這樣清冷的夜色里。可溫映寒卻聽清了。 身體下意識地抬眸望上沈凌淵的視線,有那一瞬間,心臟莫名輕輕地悸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11 23:47:27~20200112 20:59: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章 殿內的燭火靜靜地在珠白色的燈罩子里燃燒著,平穩又靜謐,連透出來的光線都添了幾分柔和。 溫映寒知道他所說的是湯藥出了岔子的事。 貴妃與宜嬪明擺著是有備而來的,身在暗處毫無征兆可言,又及時找人料理善后,將自己洗清得一干二凈。除了她自己置身其中能明白是這二人所為,旁人是斷斷聯想不到的。 沈凌淵朝政繁忙,日理萬機,恰逢戰事吃緊,更是大朝小朝不斷,朝臣上奏不停。這后宮之事繁雜,所涉及的人和事眾多,事無巨細,便是再厲害的人也預知不了這樣細枝末節的事情發生。 原也怪不得他。可沈凌淵話里卻將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去。 來勤政殿的路上,她還在胡思亂想,甚至琢磨著沈凌淵會不會不是真的打算懲罰貴妃,而是小懲大誡警醒后宮眾人,喚她過去是為了敲打一番,一并罰了,安撫一下薛家的心。 所有最壞的打算她都想到了,可唯獨沒有預料到沈凌淵會是現在這樣。 沒有興師問罪,也沒有敷衍地安撫與敲打。而是認真地說了那樣一番話。 溫映寒心底莫名有些悸動。事到如今她才發覺剛剛的自己有多傻,平白亂想了一路,琢磨的凈是些沒有用的。 沈凌淵甚少見她這樣微微恍神的樣子,深黑色的鳳眸微動,透著點不易令人覺察到的變化。 他聲音似是從喉嚨深處傳來:“往后你的藥,朕會專門命人負責,也有御醫在旁邊監管,斷不會再出一點岔子。” 溫映寒聞言回過神來,聽了他的話本想依照禮數像往常一樣謝恩,可將將要福下身子的那一刻卻忽地想起了那苦澀至極的湯藥。 饒是沒有問題了,她也喝得怕了。 自從醒來那苦藥汁便沒斷過,好不容易想悄悄倒掉一次還險些被這人瞧見,這段時間連吃塊點心都覺著是帶著藥味的,看這架勢仿佛是像要她將這輩子的湯藥都喝盡了。 溫映寒睫毛輕輕眨了眨,垂眸斂了神色,輕輕開口道:“多謝皇上好意,只是臣妾覺著身子已經無大礙,不用勞煩御醫了。” 方才張御醫還同她說得喝十日的湯藥,眼下她便想借著皇上之口將這藥免了。沒了貴妃在她的藥里動手腳,就算自己慢慢調養著,也一樣能好起來。 沈凌淵瞧著她睫毛輕掩住神色的樣子,怎會猜不出她的心思? 她一貫是個怕苦的,從前文茵那里新來的下人不知她的喜好,沏了杯苦丁給她,那一幕正巧叫沈凌淵撞見。 那是沈凌淵第一次見到她畏苦的樣子。 一雙細眉緊緊蹙成了一團,好看的眸子輕闔,連睫毛都跟著微微顫了顫。奈何她嘴里的苦味遲遲散不去,又因著當時有其他貴女在場,只得拿帕子遮掩著悄悄往自己口中塞了好幾塊糕點。 現在想來,那樣子著實可愛。 難得她這般“有求于他”一次,沈凌淵心底微微松了松,只是抬眸時望見眼前那人纖細的身量。 都這般瘦了,再不好起來怎么能行?良藥苦口,卻利于病。 沈凌淵眸色微深,終是狠了狠心,不著痕跡地拂了她的意:“一切以御醫說了為準,身子也能好得跟快些,不落下病根。” 他這樣回答便是不允了。溫映寒微微抿了抿唇,“御醫謹慎,非得病都大好了才肯停,可是藥三分毒,臣妾喝這藥已經夠久的了。” 沈凌淵聽著她這討價還價般的語氣,不由得在心底無奈地低嘆了一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開口的聲音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放緩了些許。 “那朕便命御醫重新用藥,爭取一日只服一次,你聽話些別再受寒,早些好起來。” 這便是在同她商量了。溫映寒微怔,總覺著自己這是第一次聽他用這樣的語氣。 從前就算她站在他的面前,兩人間也總像是隔著千萬層的規矩與距離,可如今他們之間隔了道桌子了,卻不知怎的,像是真的只隔著這一道桌子。 聽話……是要她聽御醫的囑托吧? 溫映寒聽出沈凌淵的讓步,能減兩次也好,總比現在這般頓頓不停要強。一雙狀若桃花般的眸子輕輕眨了眨,溫映寒福身緩緩開口道:“多謝皇上。” 沈凌淵眸光深邃地望著她,從喉嚨深處低低地“嗯”了一聲。修長的指尖輕捻著手上的玉扳指,似是漫不經心般地開口,又像是壓抑了某些掩于心底地感嘆:“快些好起來……”也叫朕省心些。 后面半句話他未說。溫映寒輕咬了下唇,總覺得自己漏聽了半句,茫然地抬眸望上他的視線。 “皇上說……” 她眸光清澈瀲滟,桃花狀的眸子似是含情,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里透著迷惑,似是真的想知道他未能說出口的那半句。 沈凌淵一怔,繡著金絲祥云紋的赤黑色袖口微微動了動,掩蓋了袖間手指剎那間地緊攥。 他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聲音帶著一絲低啞:“快些好起來,后宮便重新交由你掌管。這些日子先養好身體,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不必事必躬親。” 溫映寒微微恍然,原來是要將掌管六宮的權力交還給她了。 聽明夏說,自她被禁足,這六宮諸事便都交由了薛貴妃來處理,薛慕嫻雖名為協理,但實則已經是真正掌握著實權的人。 如今薛慕嫻被削了這部分權力,六宮不能一日無主,沈凌淵這是打算重新交由讓她來處理了。 溫映寒畢恭畢敬地福了福身,鄭重行了一禮,“謝皇上圣恩,臣妾定不負皇上所托。” “如此甚好。”他薄唇輕輕抿了抿,眸間頃刻便恢復了一貫的冷靜自持。他似是隨意般地開口:“皇后可用過晚膳了?” 溫映寒微微搖了搖頭,他喚她過來的時候,差不多便是御膳房剛要傳膳的時辰,這會子她人在勤政殿自然是還未用過的。 沈凌淵瞧著她纖細的身量,鬼使神差般地開口:“不若同朕一同用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12 20:59:12~20200113 20:59: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芝芝莓莓、赫連菲菲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8968108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9章 書案邊燃燒著的燭火發出噼啪一聲輕微的響動,雕著祥云瑞獸的赤金香爐里凝神香透過縫隙裊裊盤旋而上。屋內一片靜謐。 溫映寒微微愣在了原地,原本告退的話都到了嘴邊,卻因著沈凌淵這忽然的一句生生給咽了回去。 他要留她一起用晚膳……? 這樣的認知令溫映寒始料未及。桃花狀的眸子微動,有那么一瞬間溫映寒甚至在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他不是該打發她退下了嗎? 她朱唇輕輕動了動,卻沒能發出聲音。算起來她自醒來后也沒同沈凌淵相處過這樣長的時間。數年前記憶里為數不多的相遇如今已化作片段,只剩零星。 該不該應下去? 沈凌淵望著她剛剛還瀲滟的眸光在頃刻間收斂,狹長的鳳眸不由得暗了暗,逐漸晦暗不明。 兩人自成婚以來都甚少有剛剛那般的交談。如此來言去語,叫他一時忘了,她對他一貫保持的距離。 她定是不愿的。 原也是他一時忘形,才鬼使神差般地開口說了那樣的話。 從相識至今為何總像是他在一廂情愿,而她成了始終被勉強的那一個? 他們兩人,本不該是這樣的。 沈凌淵鳳眸微斂,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似是不經意間撫上了桌前堆積的奏折,“罷了,朕還要批些折子。” 他聲音低沉平緩,像是頃刻間便恢復了一貫沉穩自持,儼然已成了平常那個身居高位的帝王。 溫映寒垂著視線,平白感受到了周遭氣氛驀然變得冷淡與疏離。她茫然地抬眸望向那人的眼睛。 沈凌淵無疑是她印象中在曾經的諸位皇子里長相最為俊美的,鼻梁高挺,薄唇分明,一雙深黑色的丹鳳眼甚是有神,恍若辰星。 文茵曾開玩笑說她這位皇兄就算放在整個皇城里也無人能及。 溫映寒望著他,只覺得沉靜。 那人似是真的將目光移到了一旁暗黃色的奏折上。溫映寒覺得自己還是不太擅長同他相處,更琢磨不透那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上一刻還仿佛是在關心,下一刻便似是拒人于千里了。 但又好像從以前就是這樣。 溫映寒隱約想起了些舊事。那年,她與文茵約著一同上街市。文茵出宮不便又需得換便裝掩蓋身份,她又到得早了些,想著站在這里也是干等,不如先進去逛一逛。 那日約是有什么集市,街上的人異常多,幾次閃身避讓,卻在不經意間同她帶出來的那個小丫鬟走散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上浮了些陰云,天色頃刻間暗了下來,很快便降了一場大雨。 街市上的人匆匆而散,因著馬車停在巷口,溫映寒只得先獨自找了處不大的屋檐躲避。奈何雨勢不停,沒過多久她身前的衣裙便已經洇濕了一塊。先前的雨滴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有些微垂下來滴著水珠,看起來狼狽至極。 可這雨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溫映寒正愁著該如何回府,卻在不經意地一個抬眸間,望見了對面會館中,走出來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凌淵身著一身寶藍底繡金銀二色云紋的錦袍,銀線勾邊如盈盈月光,他這身算是常服,尋常百姓最多認為他是個富家公子,辨不出他真正的身份。 溫映寒曾在宮中見過他的容貌,隔著煙雨朦朧遙遙一望,倒是一眼便將那人認出來了。 知道他著便衣出府來這樣的地方多半是來辦什么事或是見些重要的人,溫映寒識趣地垂了視線裝作從未看見,卻不想雨聲淅瀝,輕掩了那人的腳步,再抬眸時沈凌淵已然站在了她的眼前。 他身后跟著個打傘的小廝,屋檐不大,如此近的距離,溫映寒抬眸間便似是在他深黑色的鳳眸里望見了自己的身影。 沈凌淵逆光而立,墨色的長發半束在身后,如瀑般垂落卻不失條理,腰間的錦帶上系著枚玉質上好的竹紋如意佩,薄唇輕抿間垂眸望著眼前如落了水般的姑娘,似是有些無奈。 “忘記帶傘了?” 溫映寒呼吸一滯,一時連該喚的稱呼都忘記了。她又哪里只是忘記了帶傘,此時連本該在身邊跟著的丫鬟都不見了蹤影。 沈凌淵卻沒逼她回答什么,只是取過了身后小廝手里的油紙傘遮在了她的頭頂。 “馬車在哪?我送你回去。” 剛剛還車水馬龍的街市此時早已散得沒了人影。雨勢漸小,青石板上仍氤氳著水汽,兩人打著一把傘走在煙雨朦朧的窄巷,誰都默不作聲,別樣的靜謐。 只走到巷口,馬車的車夫將將看見她,那人便轉身離去了。 原以為是覺得她麻煩了,可如今細細想來,她似乎在沈凌淵轉身的那一瞬間看見他另一側微濕的錦袍。 那人的身份何其尊貴,卻在無形之中遷就了她,讓她再未淋濕一點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