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償我平生不足_分節閱讀_182

    不過下轎子那一點子路,凌雅崢臉上就疼了起來,回了房里,瞧見七月無憂無慮地吃吃睡睡,嘆息道:“你還不知你爹給你定下了什么親呢!”恰望見七月眨了下眼睛像是聽懂了,就如瞧見什么奇聞般,急著要跟旁人炫耀,偏身邊就只爭芳、斗艷兩個,只得嘆了一聲。

    “崢兒?”莫寧氏從外面趕回來,身上還穿著一身素衣,因覺這衣裳不干凈,就在明間脫下叫人拿出去,穿著貼身窄襖走進來,先看了七月一眼,就問坐在床邊的凌雅崢,“三兒沒事吧?”

    “母親放心吧,他沒事。”

    莫寧氏難以放心地說:“他怎么會沒事?那地牢里又潮又濕,整個人進去,不用大刑,也能熬得人只剩下一半出來。”

    “沒那么厲害。”凌雅崢笑了,不見蕙娘陰陽怪氣地跟著莫寧氏,就問:“二嫂子呢?”

    “你二哥回來了,你小姑父也快要回來了,你二嫂子忙著照顧你二哥呢。”莫寧氏忽地蹙眉,“睡蓮沒跟回來。”

    “為什么?”凌雅崢忙問。

    莫寧氏笑道:“據說車子行到半路,她暈車暈得厲害,就留在半路了。”

    凌雅崢猜測睡蓮八成是有了,聽七月嘴里啊啊了兩聲,就對莫寧氏說:“三兒替七月定下一門親事。”

    “誰家?”莫寧氏詫異莫三身陷囹圄,還能想到兒女親事上。

    “關家。”

    “關宰輔之后?”莫寧氏怔了一下,“關宰輔名聲雖好,關紹也是個上進的,但關家人口不豐……”

    “人丁簡單,也是一樁好事。”

    “但,到底勢孤力單了一些,若是關紹再多兩個兄弟做了臂膀,那就好了。”莫寧氏嘆說著,又因是莫三定下來的,就對凌雅崢說:“那就這么著吧,你大哥回來了,今晚上過去,一家吃個團圓飯。”

    凌雅崢本要婉拒,忽然想起蕙娘的心思來,就應下了,到了晚間,囑咐孟夏、楊柳將七月抱回她們家去照料,就穿著一件月白交領長襖、系著水綠裙子,就坐了轎子向衍孝府去,才跨過那道曾叫她受了驚嚇的門洞,就望見長身而立的莫二背對著蕙娘,似是兩口子有些爭執。

    “二哥、二嫂。”

    莫二聽見凌雅崢聲音,回過頭來,瞧見她淡妝素裹,恰像是秦家那道竹簾打起后在門后靜靜站著時的打扮,恍惚了一下,就移開眼。

    蕙娘捕捉到那微微的一下,不由地咬緊紅唇,涼涼地笑道:“三弟妹過來了?怎不將七月也抱來給你二哥瞧瞧。”

    “七月睡下了。”凌雅崢挑釁地望著蕙娘。

    蕙娘立時明白凌雅崢的意思,聽凌雅崢走來問莫二“二哥可登上泰山頂上了?”,就忙看向莫二。

    莫二坦然道:“不但上去了,還將山上千古名士留下的真跡拓了下來。”

    “當真?不知都有誰的字?”凌雅崢兩眼泛光,興致勃勃地問。

    “……三弟妹,三弟還在地牢里,你這樣興致十足,有些不妥吧?”雖莫二坦然,但蕙娘心里不痛快起來。

    莫二蹙眉道:“蕙娘,三兒坐牢,弟妹自然會掛心。好不容易能夠消遣一下心頭的抑郁,你何必拿著言語打壓她,一定要她愁容滿面不可。”

    “二哥,二嫂子的話也有道理。對了,睡蓮呢?”凌雅崢明知故問,但見莫二露出微意,就心無城府地笑道:“那可真是恭喜二哥了。”

    蕙娘越發惱火,又聽凌雅崢拿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話慫恿莫二再向外去,忙道:“母親出來了。”暗暗地瞪了凌雅崢一眼,就隨著莫二簇擁著莫寧氏向莫老夫人那去。

    見莫寧氏跟莫二母子敘話,蕙娘一只手恍若鐵鉗般攥住凌雅崢的手,低聲道:“你想干什么?”

    凌雅崢挨近蕙娘耳畔,低聲笑道:“嫂子,二哥是個孝悌的人,倘若瞧見我一再親近他,定會……”

    “如何?”

    “為避嫌,離開莫家。”

    蕙娘怔住,被凌雅崢掙脫開手腕后,就愣愣地站在地上,遠遠地瞧見朱姨娘、權姨娘探頭探腦,心道這兩個必要早早地除去,才能免去后患。想起“除去”二字,心一凜,眼睛又向凌雅崢看去。

    她在莫家一日,莫二就要避嫌,遠著莫家一日。蕙娘心想,那一句甘之如飴,又回蕩在耳邊,見莫寧氏回頭,忙跟過去,堆著笑應承在莫思賢、莫老夫人、莫持修、莫寧氏身邊,聽人提起莫三,就跟著抹淚,聽人提起婉玲,就跟著咬牙,撐到宴席將散,見凌雅崢催著莫二將拓的字送她臨摹,心中的殺意越濃,宴席散后,就向婉玲院子外,那罕少有人經過的巷子去,瞧見竹葉上落著一層銀霜,待鄔簫語一身珠翠叮咚作響地趕來,就緊緊地盯著鄔簫語說:“叫你哥哥趁亂殺了那女人。”

    聽見殺這個字,鄔簫語哆嗦了一下,摸著手指上戴著的三個翡翠戒指,登時猶豫了。

    蕙娘望著竹莖落在粉墻上的影,催促道:“你還猶豫什么?那會子各處都亂了,誰還在意她一個女人?況且,沒了她,對誰都好。左右衍孝府是我當家,到時候放了你大哥進來,叫他躍進延春府動手,神不知鬼不覺,誰能想到你我頭上?”

    “到底是條性命……”

    蕙娘冷笑著問:“你們兄妹的娘當初害了她娘,這血海深仇,她忘得掉?”

    “二少夫人的意思是,她想……”

    “沒錯,俗話說,山雨欲來風滿樓,她也察覺到不對了,要對你們兄妹下手了。若你們心軟了,那日后,被她挑撥得,叫你跟權姨娘、朱姨娘一樣,年紀輕輕就失了寵愛……原本委身做妾就可憐得很,偏偏……”蕙娘危言聳聽道。

    鄔簫語一凜,只覺雖在凌雅崢身邊長大,但足有幾年被她軟禁在狹窄的后房里,也不算對她有恩,況且,這么著,也算拿捏住當著衍孝府家的蕙娘,日后要什么好處沒有。

    蕙娘抿著嘴,望見鄔簫語點頭,心道不枉她費盡心思將鄔簫語弄到莫持修身邊,聽見一聲寒鴉啼叫,就催著鄔簫語回去,回了房,不見莫二在,問了丫鬟,得知莫二歇在書房,心里又生了一股悶氣,直到接到小莫氏的信,得知她父親離著京城越發近了、柳老將軍已經隨著太妃棺槨離了京城,這股悶氣,才消散了一些,過了年關,離著上元燈節近了,心便也慢慢揪住,待十五那日,一早梳妝打扮后,趕去莫寧氏房里時,瞧見莫寧氏坐在梳妝臺前整理發髻,凌雅崢穿著家常衣裳在一旁站在,就笑盈盈地問:“三弟妹怎沒換衣裳?”

    凌雅崢笑道:“已經跟母親說過,這會子,我就不去了,畢竟三兒還在地牢里,過去瞧那熱鬧場面,沒得傷心。”

    莫寧氏附和道:“就叫她留在家里吧。”

    “皇后娘娘誕下龍子,三弟妹跟她那樣要好,該進宮去瞧一瞧的。”蕙娘道。

    凌雅崢笑說:“我便是不去,皇后娘娘也不至于責罰我。況且,興許皇上喜得龍兒,龍顏大悅,大赦了三兒呢?我留在家里,也好去接他。”眸子一轉,望向鄔簫語,“鄔姨娘不如來跟我作伴?”

    站在墻角的鄔簫語一怔,方才心神都被莫寧氏那綴滿珠玉的誥命頭冠引過去,并未聽清凌雅崢說什么,待凌雅崢看過來,就茫然地點頭。

    莫寧氏不大喜歡鄔簫語,但既然是凌雅崢開口,也就允了她,站起身來,對著鏡子又將頭冠前后照了一照,這才從容地扶著蕙娘的手向外走。

    今晚上,就能決出誰成王誰敗寇,蕙娘在心里嘀咕著,深深地瞥了凌雅崢一眼,裙裾掃在腳面上,就轉身向外去。

    “咱們走吧。”凌雅崢疊著手說。

    “……去哪兒?”鄔簫語怔了一下。

    “我說過,要送你一條鏤金的單絲碧羅籠裙。”

    “少夫人不是又說……”鄔簫語咽了口唾沫,不肯在今日隨著凌雅崢過去。

    “不管我說過什么,如今我都改口了。”凌雅崢頭一側,爭芳、斗艷立時左右鉗制著鄔簫語,笑靨如花地推著她跟著凌雅崢走。

    “少夫人。”鄔簫語著急地叫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

    “走吧。”凌雅崢望了一眼她那輕薄小巧的瓜子臉,就大步向自家走去,待過去了,就領著人在房里坐著。

    鄔簫語瑟縮著站在凌雅崢對面,瞧見她托著臉頰出神,就搭話道:“少夫人,小小姐呢?”

    凌雅崢瞥了鄔簫語,就盯著窗外還沒融化的積雪看,一直看到天色暗了下來,一朵在天上炸開的銀花照亮了一方天。

    “少夫人,就算少爺不在家,也該吃個宴席,應個景。”鄔簫語趕緊地說,聽見外面爆竹砰地一聲炸響,心嚇得跳了一下,望見爭芳捧來一條比那煙花還絢爛的單絲碧羅裙、斗艷送來一幅璀璨耀眼的頭面,心里登時垂涎起來,饒是如此,卻警惕道:“少夫人,這些……”

    “你如今就換上吧,父親在宮里定吃了酒,等他回了家,你就打扮得恍若神妃仙子般站在他面前,求父親千萬、千萬,要將三兒撈出來。”

    鄔簫語心道莫持修今晚上可回不來了,群臣逼著皇上“請”太上皇出山聽政呢,心里只覺自己知道的比凌雅崢多,瞧見那頭面上一串的如血紅寶石綴在金絲上顫顫巍巍,就訕笑一下,由著爭芳、斗艷給她裝扮上,待那根長長的金簪插在發髻里,不由地唉了一聲,摸到一點血跡,就疑心是爭芳嫉妒有意傷她,于是大度地對爭芳說:“我原帶著的簪子,就送給你。”

    “那就多謝姨娘了。”爭芳笑道。

    凌雅崢瞧著打扮妥當的鄔簫語,又見天外的煙花越炸越多,就笑道:“你隨著我去賞月吧。”拉著鄔簫語的手,引著她向外去。

    鄔簫語心里琢磨著不知鄔音生幾時過來,一步步隨著凌雅崢走,眼珠子靈活地就向左右看去,待隨著凌雅崢去了那小花園,瞧見那一片小小池塘,感嘆道:“一眨眼,就離著小姐將我從桃花溪里救出來那么些年了。”

    “那可不。”凌雅崢也跟著一嘆,“就好似做了一場夢,夢醒了,夢里的人是什么樣,眼前的人,就是什么樣。”

    鄔簫語茫然地望向凌雅崢。

    爭芳來說:“少夫人,小小姐醒了。”

    凌雅崢輕輕點頭,就隨著爭芳向一間暖閣走去,見鄔簫語要跟來,就笑道:“等一會子,咱們胡謅幾句詩來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