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償我平生不足_分節閱讀_49

    莫三心道馬塞鴻要堵住的人不是他,手向山門外一指,“一個瘸子向山門外跑了,我受了傷,不敢正面跟他撞上。”

    “瘸子?去追!”馬塞鴻手一揮,立時帶著秦征并眾侍衛沖出敞開著的山門。

    “人走了。”莫三說。

    凌尤勝惴惴不安地縮在桌子底下,等動靜徹底沒了,想著爬出來時,就見莫三只腳踩住他手上匕首,窩囊地扯下面上黑布,仰頭望著居高臨下的莫三,一臉討好地喊了一聲:“大侄子……”

    “原來,馬大人要釣的大魚,是凌三老爺……倘若拿著凌三老爺就是真兇的事跟致遠侯府相商,致遠侯府,會豁出去,答應下馬家什么事?”莫三用力地一碾匕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匕首抽出來。

    凌尤勝要搶奪,頭撞在桌子上疼得懵了一下,忙討饒地說:“賢侄先放我出去,有話好說。”

    “好說?馬大人無心追查真兇——他一心要將凌三老爺弄成真兇,不知,凌三老爺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莫三上下拋著匕首,瞅著桌子底下又猥瑣又無能的凌尤勝,就凌尤勝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樣,能殺了那么幾個人?馬塞鴻明擺著不是要引出真兇,而是握著凌尤勝的把柄,引著他做了真兇,“莫非,是那一張藥方?”

    “不是!”凌尤勝忙斬釘截鐵地否認,眼睛瞧著那在燭光下上下跳動的匕首,兩股戰戰,幾乎給莫三磕起頭來,“賢侄,有話好說,你要什么,直接開口就是!”

    莫三伸手接住拋在空中的匕首,想了又想,這凌尤勝又無能又不得凌詠年的心,身上也沒什么好處,就說道:“銀子,明兒個送兩萬兩銀子來——不然,我就說,那跑走的瘸子,模樣跟你一模一樣!”瞅了凌尤勝一眼,忽然抓住他的頭發,解下他發髻割了一刀,舉起那一把頭發說,“你若不肯認,我就叫人解開你的發髻查看。”

    要命呢,一個兩個都跟他要銀子!披散著頭發,凌尤勝窩囊地連連點頭,待莫三讓開路來,就忙慌連滾帶爬地滾出屋子。

    “慫樣!”莫三上下拋弄著匕首,琢磨鐵畫銀鉤的凌尤勝名聲甚是響亮,只要兩萬,會不會有些太看不起人了。

    ☆、第33章 明日儲君

    “三兒,你沒事吧?”隔著一截路,終于想起受了傷不能疾走不能跟人動手的莫三的秦舒握著弓箭趕了回來。

    “沒死。”莫三將匕首一收,上下打量了秦舒一番,“你沒受傷?”

    秦舒微微瞇了瞇眼睛,須臾,將好端端的腳一扭,“扭到腳了,方才去追的時候,下臺階太急了。”

    “我叫人來抬你,見了母親,就說緊跟著我來了前院。”莫三走出來,果然叫了四個婆子抬著軟轎子將他跟秦舒抬回后院去,被驚動的莫寧氏見了,少不得又要心疼秦舒一番責罰莫三一通,將莫紫馨攆出去,親自陪著秦舒歇息,免得秦舒晚上亂動彈傷上加傷。

    前院里,馬塞鴻帶著人追了許久,追不到人,打發秦征回去歇著,立時領著人又向停尸院去,進了屋子里,瞅見凌尤勝如喪考妣地給謝莞顏燒紙,狐疑地來回打量一通,“三老爺,一直在這屋子里?”

    “……除了這,我能去哪?”凌尤勝暗恨打發走一個人沒人站哨,就被莫三擒住,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頭上少了一段頭發,只覺發髻小了一些頭頂上輕飄飄的,唯恐馬塞鴻看出蹊蹺,面上的悲戚越發地濃重。

    “當真,哪都沒去?”馬塞鴻難以置信地繞著凌尤勝轉了一圈,弗如庵里的瘸子,除了凌尤勝,還有誰?

    凌尤勝咬牙問:“馬家賢侄這話是什么意思?我還要問,幾時抓了兇手,還我妻子一個公道。”

    “凌家可是將三貞師太休了。”馬塞鴻嘴角噙著冷笑,篤定莫三口中的瘸子就是凌尤勝,可恨竟然沒逮住他!

    “……那藥方,賢侄什么時候肯還給我?”凌尤勝趕緊地問。

    馬塞鴻背著手,望著一支默默流淚的白蠟燭,笑道:“三老爺心急了?”

    “你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盤?”

    “俗話說,狗急跳墻,我倒要看看,三老爺,能心急到什么地步。”馬塞鴻斜著眼一瞥凌尤勝,“這事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們凌家欺人太甚,竟然拿了一個品行不端的女子前來跟我婚配!雖婚事不成,但這一口氣,也不能就這么白白咽下了。”背著手,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那藥方,在凌尤勝面前一擺,見他伸手來抓,便忽然將藥方收回,斜睨了凌尤勝一眼就揚長而去。

    凌尤勝癱坐在地上,后背上冷汗涔涔,不服氣地罵了一聲:“既然是氣我們家老大,就去找他,何必作踐我?”望見呂三偷偷摸摸地進來,就伸手向他臉上重重地掌摑過去。

    “老爺沒找到藥方?”呂三忙捂著火辣辣疼的臉頰,試探地問了一聲。

    凌尤勝揉著發疼的手腕,氣得咬牙切齒,“天一亮你就去回去,盯著人賣畫,瞧瞧那畫能賣出多少銀子——一分也不許給我摳掉!”

    “是。”呂三誠惶誠恐地應著,忙退了出去。

    凌尤勝心神不寧地坐在靈堂里,先一片片地給謝莞顏燒著紙,隨后按捺不住性子,將一把黃紙都撒在火盆里,站起來歪著身子在窗戶下簡陋的小床上躺著,睡夢中,依稀夢見自己意氣風華地騎著馬,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去子規巷中跟謝莞顏偷偷幽會,夢境中,那背著柳如眉的竊喜心情真切得讓人無法自拔。

    “老爺、老爺!”

    凌尤勝恍惚地醒過來,睜開眼見呂三的一張臉就湊在自己面前,嫌惡地一翻身,忙問:“賣了多少銀子?”

    呂三可憐兮兮地耷拉著臉,將兩張銀票遞上去。

    凌尤勝忙伸手接過來,展開一看,竟只有區區二百兩,伸手抓住呂三衣襟,不敢置信地發狠說:“你這狗東西,要揩油,也只能拿些零碎銀子,竟敢堂而皇之地拿了這二百兩來唬弄我?”

    “不敢唬弄老爺,”呂三忙慌地跪在地上,“老爺,磨破了嘴皮子,人家才只肯出二百兩。”

    “胡言亂語!那畫,比我登峰造極的時候畫得還要出彩!少說也值個四五萬兩。”

    呂三跪在地上,憐憫地望著凌尤勝,“老爺,您名聲壞了……那畫,人家收回去,也是要送人的,如今,上頭的老爺們瞧不上老爺,誰肯再買老爺的畫?”

    凌尤勝跌坐在床上,緊緊地攥著二百兩銀票,比得知謝莞顏死時還要哀痛兩分,又催促呂三,“還有兩幅畫,你拿去,送給昔日跟我交好的老爺們,就說,急著給三夫人出殯用,請那兩家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多多少少,借我幾兩銀子應急。”

    “哎,是,老爺,千萬別慌,跨過了這道坎,日后有得是叫那起子人后悔的時候!”呂三狐假虎威地呼喝一聲,見凌尤勝不耐煩地擺手,兩條腿顛簸得哆嗦著就趕緊地向外跑。

    凌尤勝坐在床上,心里惴惴不安,依稀聽見外頭人議論著“真兇現身了,莫三少爺瞧見了”,坐立不安地起來,給謝莞顏重新上了一炷香,勉強叫自己冷靜下來,就等著小廝送了飯菜來,拼命地扒了一碗飯,躲在這房里心急地等著,先見梨夢過來催促,就不耐煩地罵道:“難道我一個老爺,也會對女兒言而無信不成?叫崢兒耐心地等著就是!”待又見莫三打發了小廝來,便哭喪著說道:“兩萬兩不是個小數目,得要籌措一番才能有,請賢侄耐心等一等,遲一會子,銀子就到。”總算打發走人,心里惶惶的,熬到了三更也不敢闔眼,第二日天色大亮之后,再沒耐心在停尸院里等待,就急忙親自向山門前等待,臨時抱佛腳地在前殿里虔誠地上香磕頭許愿,熬到了一聲鐘響后殿里禮佛的女人散開后,才終于聽見動靜,回頭見呂三心急如焚地趕回來,忙迎上去,伸手就說:“銀子呢?”

    呂三顧忌著左右,顫聲說:“老爺,昔日的那些老爺們,個個都說囊中羞澀,要么不肯收下畫,要么只肯暫借一二百兩,小的跑了一天,只借到四百兩銀子。”

    凌尤勝如遭雷擊,向后踉蹌了一步,怒道:“不管了,如今只要能弄到銀子,做什么事都行!”從呂三手上搶過那四百兩,又在呂三耳邊說,“將書房里,我早先收藏著的名家字畫,都拿出去發賣——再叫錢少爺趕緊地多畫幾幅畫給我送來。”

    “錢少爺?”呂三糊涂地問了一聲,疑惑地想凌尤勝身上還藏著秘密不成?

    “快去,今兒個,銀子就要到手!”

    “是。”呂三不敢歇息地連忙又向外跑。

    凌尤勝長嘆一聲,背著手怒道:“就不信我弄不來銀子!”想起曾閱世偷來的那些白花花的香油錢,不由地垂涎道:“要是能將那老姑子手里的香油錢弄來就好了。”嘴里嘀咕著,就拿著攏共六百兩銀子先給莫三送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后殿上捻著念珠的庵主凈塵心猛地一墜,閉著眼想著自己房門前雜亂的痕跡,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只覺自己躺著的那塊床板不是個藏銀子的好地方,就心急地琢磨著將銀子藏在哪一處才穩當,心不在焉地領著兩隊小尼姑向外去,走在路上,忽地聽見聲音蒼老的尼姑嘟嚷說“那寡婦明擺著養了野漢子還不認?”,便重重地咳嗽一聲,呵斥道:“出家人,怎能信口污人清白?”

    那輩分比凈塵還高一輩的老尼姑冷笑一聲,心恨凈塵奪了她的庵主之位,就冷笑說:“庵主,說了你也別不信,早先我說茅廬不安分,次次大公子隨著紆國公夫人來庵里都拼命地往前湊。這可不,她抓著凌家七小姐就還俗啦!”

    “胡言亂語!”凈塵呵斥一聲,擺脫開跟隨她的小尼姑,按住不住亂跳的眼皮子,路上遇見空明又帶著小尼姑抬著香油桶進來,就對空明招了招手。

    “庵主?”

    凈塵捻著念珠耷拉著眼皮,悄聲對空明說道:“對茅廬說,她先前冒犯了清規戒律的事一筆勾銷,但她總算是弗如庵的人,如今,請她做一樁事,助咱們弗如庵早日擺脫這劫數。”

    “庵主有法子叫馬大人盡快結案?”空明歡喜地追問。

    凈塵點了點頭,“叫茅廬約了大公子去送子觀音殿里相會,再大喊一聲賊人在那邊,虛虛地指向東邊,引著馬大人等向東邊追去,最后,再依著程九一模樣,形容一遭那賊人身形、臉龐。有茅廬作證,大不信也信了。”

    空明忙慌地說:“庵主,要是程九一有證人呢?”

    “哼,”凈塵冷笑一聲,“這弗如庵就是咱們的地盤,要支開程九一,還不容易?”垂著眸子,琢磨著弗如庵晚間都是巡查的官差,待茅廬那一聲后將人都引向了東邊,她正好神不知鬼不覺地借著這時機,將銀子都藏到西邊花溪后假山林中枯井里。

    空明只覺馬塞鴻依著腰帶追查,終有一天會查到她頭上,忙慌地答應了,也急著擺脫馬塞鴻,就趕緊地借著跟穆老姨娘說話,擇了空子將茅廬引出禪院,站在柳堤上交代茅廬說:“你總是弗如庵的人,難道就肯眼睜睜地瞧著弗如庵的名聲毀于一旦?”

    茅廬還穿著出家人的青衫,垂著手,知道空明既然這樣說,必有后話,就耐心地頷首等著。

    “今晚上,你想法子,將大公子引到送子觀音殿去,待他不防備時,胡亂指著個黑影,就說賊向東邊跑去了。最后,就說那賊,模樣跟程九一一模一樣。”

    茅廬心知紆國公府十分看重程九一,便握著手笑道:“師太,明明程九一是清白的,何必……”

    空明冷笑道:“你別忘了,你如今還身在弗如庵里,若是你還俗之前跟大公子勾勾搭搭的事捅出來,壞了大公子名聲,料想,大公子再不會理會你了。”

    “……既然先前庵主都說,程九一就是真兇,又有凌三老爺佐證,那就再不會錯了。”茅廬稍稍猶豫,心里便有了決斷,低著頭對空明一笑,急趕著回了禪院西廂里,覷見穆老姨娘去凌古氏那站規矩、凌雅文去凌古氏那吃飯了,便自己個去了第三間院子里,對著堂屋里說一聲“七小姐有話跟大公子說”,引著秦征從房里走出來,便柔聲問:“一更時,公子可能去一趟送子觀音殿?我有話跟公子說。”

    秦征蹙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有什么話,這邊說就是。”

    “……公子?”茅廬心一涼,敏銳地察覺到秦征待她不似先前那般熱情,左思右想,便將秦征薄情寡性的原因想到了昨兒個莫三拿到眾人面前的那幅畫像上去,試探著問:“公子可是,因那畫,惦記上了……”素手一動,便在秦征面前比了個八。

    秦征忙向東西兩屋看了一回,厲聲訓斥道:“胡言亂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