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雍懷心里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不要猶豫。”清風(fēng)用尾巴鉤著雍懷的手。 雍懷摸了摸他尾巴上的鱗片,又涼又滑。唔,至于他說了什么……沒聽見! 清風(fēng)趁他發(fā)呆,尾巴直接穿過他的胯下,用力一甩,把他推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抓住他的兩條腿,背起就走。有過一次經(jīng)驗,他這次走得又慢又穩(wěn),以至于雍懷有時間將他的滿頭白發(fā)好好地扒拉了一遍,確認(rèn)一根黑的都沒有。 即使這樣,回程也還是被走完了。 問題回到原點,他們重新來到選擇路口。 清風(fēng)問道:“這次朝哪邊走?” 雍懷道:“左邊。”他知道不管向左向右都是碰運氣,這個時候遲疑是沒有用的,最要緊的還是爭取時間找到師父師弟他們。 清風(fēng)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左邊走。走了幾步,身后的墓道傳來噼噼啪啪的急促腳步聲。 雍懷拍拍他的肩膀,無聲地指了指那條在黑暗中變得十分不起眼的階梯。 清風(fēng)會意,抱緊雍懷的腿,兩三步躥上樓梯。 雍懷正要滅燈,就看到一個人影嗖地從前面跑過去,那個頭那樣貌那衣服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阿想!”他大叫,沒叫住前面這個,倒把后面沖過來的叫住了。 阿思激動地?fù)渖蟻恚骸皫熜郑 ?/br> 阿想也蹦了回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過去把阿思、雍懷、清風(fēng)一股腦兒地全摟在懷里。 雍懷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從他們手臂中掙脫出來,正色道:“你們見到師父了嗎?為什么跑?” 阿想的表情頓時僵硬了:“我們看到了一條魚,很大的魚。”他抬起手想要比畫,卻很快放棄了。 雍懷知道他們,一起下地好幾趟,就算看到純金打造的大魚也不會激動成這樣,這條魚一定有古怪。 “什么魚?”他問。 阿思想補(bǔ)充解釋,一張口又茫然了,撓頭道:“其實我們沒看清楚。” 雍懷還想再問,就聽阿思道:“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吧。”他似乎顧忌著什么,往階梯上走了好長一段才停下。 阿想這才發(fā)現(xiàn)清風(fēng)背著雍懷,緊張道:“師兄哪里受傷了?” 雍懷讓清風(fēng)把自己放下,扶著墻一拐一拐地往上走,狀若輕松道:“沒事。” 阿思看著他的腳,心頭一陣敞亮又一陣難過,對著清風(fēng)極小聲地道謝。 清風(fēng)莫名其妙:“我背雍懷,你謝什么?” 阿思以為雍懷忌憚清風(fēng),至今仍未說清兩人的關(guān)系,也不敢隨便答話,嘿嘿干笑兩聲。 他們在階梯上坐了下來,為了節(jié)省燈油,把燈都滅了,三人一龍就這么摸黑說話。 黑暗里,雍懷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風(fēng)陶醉地想:雍懷的聲音真好聽。 “師兄和清風(fēng)離開之后,我和阿思就想追出去。”阿想聽到雍懷發(fā)出不贊同聲,知道自己當(dāng)時沖動了,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撒嬌討好的意思,“我們一向唯師兄馬首是瞻,沒了馬首,我們的馬屁神功就無用武之地了。” “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 “哦。” 阿思和阿想跳到地面上才領(lǐng)悟過來自己在找死。雍懷和清風(fēng)的背影已經(jīng)瞧不見了,絨球怪成群結(jié)隊地圍攻上來,無章法無空隙,他們不得不用手里的各種東西抵擋。混亂間,兩人身體齊齊往后撞了下,就聽咣的一聲,身后的玉棺被撞得挪了位置。 他們立刻反應(yīng)過來,手腳并用地往玉棺上爬。爬到一半,絨球怪自發(fā)地停止了攻擊,排著隊,一個跟一個地往玉棺里跳。它們的跳躍能力他們剛才已經(jīng)見識過了,雖然就本體來說已經(jīng)不同凡響,但是玉棺的高度還是超出了它們的極限。 阿想疑惑道:“它們咋回去了?難道到了睡覺時間?” 阿思道:“這時候偷笑就可以了,管他什么原因!” 清風(fēng)點頭道:“是的,到了睡覺時間。” 阿想:“……”所以,正確答案是地宮里住著一群喜歡吃人卻按時睡覺的絨球怪?他寧可相信清風(fēng)是想通過討好他來迂回地討好師兄才這么說的。 “后來呢?”雍懷將岔開的話題又拉回去。 “后來……” 阿想看著跳不回去的絨球怪們,心里很著急。 “我們要不要幫它們一把?” 阿思反問:“怎么幫?” 阿想語塞。他們的身高倒是能把它們撈回去,可是誰能保證伸出去的手掌還能收回來? 不過怪物有怪物的智慧。它們使用疊羅漢的方式,先搭成球梯,再一個個往里跳。 阿思問道:“最后幾個它們打算怎么解決?” 阿想翻起褲腿看小腿肚上被它們的尖牙扯出來的傷口,恨得咬牙:“你管它們這么多!一腳跺死完事!我們還是快去找……”他的聲音陡然停了。 門的那邊,熱情洋溢的吸血花正拼命地舞動花莖,向他們表示熱烈歡迎。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走這邊!”關(guān)鍵時刻,阿思指了條明路。 雍懷和清風(fēng)都想到他指的就是這條被玉棺壓著的地道。不過阿思和阿想在十字路口選了右邊,不是雍懷、清風(fēng)走的那種死路,而是一路暢通無阻地進(jìn)入了一個巨大的地洞。地洞中石柱林立,粗細(xì)大小各異,做工看似粗鏈,細(xì)看卻發(fā)現(xiàn)柱面雕刻著各種花朵,朵朵栩栩如生,凹凸有致,活靈活現(xiàn),絕非尋常工匠手筆。 阿思、阿想看得入迷!不知不覺越走越深,直到一陣巨大的拍打聲將他們驚醒。鬼使神差地,阿想拿燈照了照,卻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堵滿是魚鱗的墻壁。墻壁色彩斑斕,深淺不一,鱗片星星點點地反射著燈光,比星羅棋布的夜空更瑰麗,比大雨初晴的彩虹更綺麗。 就在他們?yōu)檫@樣巧奪天工的精致魚鱗墻贊嘆時,墻突然上下震動了一下,同時傳來的是巨大而清晰的拍打聲…… 于是,他們跑回來了。 阿想苦著臉道:“師兄!這個地方太詭異了,到處都是妖怪。” 清風(fēng)小聲辯解道:“我不是。” 阿想的腿被雍懷輕輕地撞了一下。 阿思干笑道:“你不一樣,你是師嫂。” 清風(fēng)問雍懷:”為什么我是他們師嫂?” 黑暗中看不到雍懷的臉,卻越發(fā)能感受到他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鎮(zhèn)定:“因力我是他們的師兄。” “……”還是覺得哪里不對。 雍懷沒有給他細(xì)想的機(jī)會,知道阿想他們跑得這么快是因為膽小之后,重新點燈招呼上路:“走吧,要盡快找到師父。” “朝上走?”阿想盯著樓梯皺眉。 雍懷道:“絨球怪睡了,吸血花走了,上面應(yīng)該安全了。” 阿想在后面唉聲嘆氣:“我以后可能會改行。” 阿思道:“你還會什么?” 阿想道:“我要當(dāng)花匠!” 阿思道:“栽培吸血花?” “不,研究怎么滅了它。” “……然后呢?” “把行改回來。”阿想道,“這輩子不摸一摸金縷玉衣,我死不瞑目!” 有他們兩個活寶在,雍懷心頭的擔(dān)子倒沒那么重了,跟著開玩笑道:“你可以改行當(dāng)僵尸,能穿金縷衣,不怕吸血花,又不用瞑目。” 阿想想起紫僵的模樣,堅決搖頭:“我討厭紫色。” 清風(fēng)倒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以后大家住一起有個照應(yīng),提議道:“可以做白僵,白白的很漂亮。” “還有白僵?”阿想抖了抖,“這里到底有多少僵尸?”師父不是說孕育僵尸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等等條件相輔相成嗎,通常一萬具尸體都未必有一具僵尸,為什么這里這么泛濫? 清風(fēng)道:“大毛、小小毛不見了,紫僵、白僵、綠僵、二毛、飛僵,只剩下五個。” 墓道靜了。 不是他們不想接話,而是……累,心累,真心累。 走到階梯盡頭,雍懷發(fā)現(xiàn)出口已經(jīng)被堵上了,伸手去摸,果然是玉棺的底部。他把燈交給阿想,自己用雙手去頂,頂了半天,分毫未動。他想起阿想描述的情景,改用手挪,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玉棺仍牢牢地壓著出口,好像生了根。 “我試試。”阿想和雍懷換手,兩手托著玉棺,邊吼邊推。阿思見他不行,側(cè)身上來,和他面對面地貼著,一起使力。 “一二三……嗯……” 聲音痛苦得清風(fēng)尾巴都擰起來了,還是不行。 阿想泄氣道:“不行,可能有什么機(jī)關(guān),只能從上面打開。” 阿思哭喪著臉道:“完了完了,這里不會成為我們的墳?zāi)拱桑俊?/br> “當(dāng)然不會!”阿想道,“我是要成為花匠的人,怎么會輕易死在這里!” 阿思道:“要不還是下去?” 雍懷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點頭同意。 清風(fēng)很愧疚,要是他平時在地宮里多走動走動,興許就知道怎么出去了,雍懷也不用這么辛苦。他道:“到第三層,我給你們指路。” 阿思咋舌道:“下面還有一層?” 清風(fēng)道:“嗯,我住在那里,非常非常漂亮。”像每個人都喜歡展現(xiàn)自己最美好的—面, 他也努力地推銷自己的住處,“有很漂亮的小河,很漂亮的洞,很漂亮的草……” 阿想道:“聽上去一點都不值得期待啊。” “有很漂亮的金縷玉衣。”清風(fēng)拿出殺手锏。 阿想非常直接地問:“怎么走?” 回到十字路口,這次不用問怎么走,中間路不通,右邊有怪魚,只剩左邊。 雍懷拿著燈走在最前面。 清風(fēng)怕綠僵和二毛像紫僵一樣冷不丁地冒出來,寸步不離地貼著他。 阿思、阿想走在最后。這條墓道很寬敞,并肩走也不怕擠,造工也好,不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容易跌倒的路,也沒有高高低低、一不小心就撞頭的頂。兩邊的墻壁修得很平整,和第一層的塞道很像。 雍懷略提了提他們在中間那條路的經(jīng)歷,補(bǔ)充自己的見解:“也許那條道和其他墓道不是同批人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