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什么叫愛？如果友情之愛也能算愛，紀晚筠覺得自己愛的并不比林景媛少。

    從第一次的初見，到后來演講的幫忙解圍，突如其來的送傘，一起聊到的最喜歡的話劇，第一次共同出游，到后來溫暖的擁抱，課間無意識的聊天，再到隨便會為對方帶的零食與禮物，和拉下過無數次鉤的約定，這份友情里的每一樁每一件，她紀晚筠都記在心里。

    她有一本專門為林景媛寫的小冊子，她與她發生的每一件事她都記在上面。

    她們在秋天落葉下拍搞怪照片、她作弄她結果弄巧成拙可憐兮兮地賠禮道歉、她們一起爬山在寺廟前許下愿望，她的生日那天林景媛曾送過她漫天焰火。

    她像言情小說里的男主角，她無所不能，她溫柔美麗。

    她還記得她們曾在高二上學期的一個晚自習逃離禁錮，自由地在校園里奔跑亂竄。她從來沒有這么亂來，但是她愿意為了林景媛這樣做。

    那天是月考之后，那次的月考題目非常非常難，她自覺沒有考好，但是卻能感受到林景媛對完答案之后的欣喜，雖然自己不開心，但卻也不能掃了她的興致。學校的女生宿舍邊有個小小的湖，那天的月光很美，似乎因為對流較為強烈，湖面上浮起一層薄薄的霧。

    淡淡的光芒碎在霧里，染在湖里，暈出一片金色。

    “晚筠，你說現在晚上起霧是什么地理原理？”林景媛靠在欄桿邊，看著她笑意盈盈。

    “……？”紀晚筠毫不掩飾地撇了撇嘴，伸出手指輕輕往自己腦袋上指了指，做出一副十分擔心面前女孩精神狀況的樣子。不過面前的少女沒有因此惱火，反而笑得更加大聲，用手指指向天邊的月亮。

    “晚筠，今晚月色真美呢。”

    “對啊。”紀晚筠看著遠方的月亮，那樣朦朧而溫柔的月亮她似乎已經很久沒見過了。高中天天泡在晚自習里寫作業，她哪有時間去欣賞這樣的月色。想起晚自習的作業，紀晚筠又聯想到了今天月考文綜錯的那七道選擇題，這次考試她考得真的是一塌糊涂。本來的美好的心情瞬間差了一個八度，她微微轉頭，不想要林景媛看到她這副難過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么林景媛沉默了很久都沒有回話，沉浸在考砸痛苦中的紀晚筠也只是沉默地望著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直到最終林景媛拍了拍她的肩膀。

    “知道嗎，紀晚筠。”她回過頭，那個站在風里的少女美艷得令人贊嘆。微風吹起她黑色的發絲，溫柔的月光撒在她的臉龐，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溫柔如水，可以倒映出一片璀璨而明亮的星空。

    紀晚筠幾乎要溺死在這片溫柔的海中，可是少女接下來的話語把她從海中夢幻拉了出來。

    “喬岸琳錯了十個文綜選擇題。”

    ………………………………？？？？？

    驚愕的少女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么，但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林景媛！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

    喬岸琳是班里成績最好的人之三，經常和紀晚筠爭奪年級第二的位置，那么林景媛說這句話的目的簡直是不言而喻。

    畢竟安慰一個考砸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訴她別人也考砸了。

    很損，但有用。

    喬岸琳居然比她多錯了三個選擇題，要知道紀晚筠一般文綜都比喬岸琳要差。紀晚筠想到實在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先對的政治歷史，平均水平錯七個的她只錯了四個，把她得意死了，結果一對地理眼都傻了。”

    “林景媛……你也太損了。”紀晚筠笑著打了林景媛一下，這也實在是太缺德了！怎么會有這種人。

    “沒事，她也嘲笑我數學選擇題錯了一個粗心題呢。”林景媛撇撇嘴，“我錯了第二題！我沒看到雙曲線在y軸上，直接虧了五分，我要氣死了。”撲哧。聽到這句話的紀晚筠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結果在笑出來那一刻戛然而止連忙擺手。

    “對對對對對不起景媛！我不是故意的。”紀晚筠連連擺手，為自己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而道歉。

    “沒事，我已經接受了。”林景媛擺擺手，隨意地挽住紀晚筠的手臂，“你數學選擇題錯了幾個？”

    “額，你真的要知道嗎？”紀晚筠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真誠地告誡林景媛。

    “說吧，一道？”

    “額……我沒錯。”

    “？？？？？？”

    林景媛瞳孔地震。

    “不是吧？紀晚筠……你認真的嗎？最后兩道選擇題是人能夠算出來的嗎？”

    “其中一道我估算了一下，最后一道我蒙對了。”紀晚筠老實巴交地回答道，眨巴著大眼睛作無辜臉。

    “什么？！本來約你出來看湖是想讓你散散心，結果沒想到該散心的應該是我才對啊！？？”林景媛一臉“崩潰”的模樣，嘆了口氣，似作惱怒地拉起了身邊女孩的手，卻沒想到這句輕描淡寫的話讓紀晚筠記了很久。

    不經意流露的關心，彌足珍貴。

    原來她是看我傷心難過才……紀晚筠看向面前似乎有些郁悶的少女，而后笑著用手拉住她的手掌。她的手掌很涼，手指很長，握起來骨節分明，但卻很舒服。

    “謝謝你，景媛。”長得甜美的少女拉著她的手輕輕微笑，向右的微微歪頭略帶調皮，但是眼神卻如湖水輕捧月光那般溫柔。

    在最后，她們各自為對方寫了一張紙，把它們一起埋在了湖邊的第五棵樹下。

    “如果我們鬧了不開心、或者對方惹自己生氣了，就把這張紙挖出來看看吧。”

    第二天，林景媛送了紀晚筠一張照片。

    那是她正抬頭望向月亮的一張背影。

    原來那時候我在看月亮，而她在看我嗎？

    這張照片，也被紀晚筠永遠珍藏在了她們友誼碎片的一角。

    這樣的故事還有太多太多。

    從共享月光的朋友，到那個出逃之夜。林景媛一步步走近她封閉的心防，看見她最不堪的脆弱、看見她最難以啟齒的痛苦。她不憐憫、她不優越，她只是沉默地溫柔地注視自己。不帶一絲同情，不帶一絲可憐，她只是就這樣注視自己、擁抱自己。

    她的愛太多了。

    她灌滿了她缺愛的窟窿，但卻也讓她承受她這輩子無法承受的重量。

    她又何嘗看不見她的深情？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讓紀晚筠得到一次實現任何愿望的機會，紀晚筠想，她會許愿讓自己愛上林景媛。她可以給她很多東西，她可以讓林景媛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超越任何人、甚至是自己，她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可是唯獨林景媛想要的愛，她無能為力。

    她還記得她們學校曾舉辦過一次社團演劇大賽，身為學校社團骨干的林景媛獲得了一個單戀主角的女角色，為了練習神態而不尷尬，林景媛找上了她來做練習。

    單戀而深情的女孩站在校園的櫻花樹下，她身著西式華服，眼眸里湛滿愛意，如同一汪春水，霸道強勢地將她淹沒。

    “我看見你，就像看見日出。”

    “我注視你，就像沒入海谷。”

    “我愛上你，就像擁抱烈火。”

    劇本里一心愛著男主角的少女熱烈地望向自己的所愛的人，她獨立、勇敢、無畏、不懼世俗的眼光。她的愛guntang澄澈，如同溪流，如同火焰。她看見他，便看見耀眼灼目的光芒；她注視他，便墜落深不見底的愛河；她愛上他，就像燃燒的烈火。

    她是如此愛他。

    可他看不見日出，他沒不入海谷，他不是烈火。

    他只是一汪無法愛上對方的死水。

    櫻花花瓣擦過少女的臉頰，熾熱而guntang的目光釀起最動人的愛意。

    她看見了她，

    她注視著她，

    她愛她。

    可她也不是耀眼的日出，不是仲夏夜的烈火。她不可能回應她的愛意，她也不可能給她她所想要的一切。

    櫻花瓣散落地下，零落成泥。

    “可是，親愛的小姐，”

    “我只是一汪死水。”

    她永遠無法給她想要的愛。

    所以她理所應當地接受一切粗暴的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