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慕梓悅如遭雷擊,愕然看著夏云欽,幾乎說不出話來:“陛下你說什么?臣怎么可能會有這種念頭?你是聽了什么人的讒言?” 夏云欽一震,呆了片刻,仿佛找到了一絲希望,顫抖著朝著沈若晨伸出手去:“沈愛卿,拿過來。” 沈若晨猶豫了片刻,從懷里取出三張紙來,慕梓悅心中一沉,一下子明白了。 她輕笑了一聲,終于站直了身子,朝著沈若晨深深地看了一眼,嘆息著道:“沈大人,好手段,本王自愧不如。” 沈若晨的手顫了顫,抬起眼來,正視著慕梓悅的目光,原本斐然如月的目光帶了幾分痛楚:“王爺,江山社稷為重,個人私情為輕,忘王爺海涵。” “個人私情為輕……”慕梓悅喃喃地念叨了一句,點了點頭贊道,“那是自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大義者,何懼小義,本王受教了。” 沈若晨的臉色漸漸發白,半晌才道:“我也盼著王爺能說清楚這是個誤會,我……” “你廢了這么大的心機,只為了要我說清是個誤會?”慕梓悅微微一笑,接過這三張紙,果然,就是那羅廣平寫來的兩封信和她的一封回信,信的原件就在她的懷里,這些都是摹本,不過,上面的字跡卻是一模一樣,內容居然也一字不差;而她的回信上,幾個字用紅筆圈了起來:馬上來相見勿躁。 “這些東西是我的,又待如何?”慕梓悅知道否認也沒用,只是她很疑惑,為什么他們會憑這幾張紙便認定她要叛國?難道他們知道了兄長未死,還娶了西陵國的公主?可兄長從未在西陵國供職,更是和公主一起遠避邊陲,從未出現在西陵的朝堂之上。 夏云欽的臉色剎那間便變了,他一把搶過那幾張紙,三下兩下便撕了個粉碎,沈若晨急忙扶住了他,連聲叫道:“陛下息怒!” 夏云欽低低地喘息了幾聲,慘然一笑道:“梓悅,你還要騙我?這上面的字跡就是出自那西陵國大皇子鄭決之手,一個月前,他已經承繼王位,成了西陵國主!” 慕梓悅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夏云欽見她一言不發,神情木然,心中越來越涼,他閉了閉眼,重又睜了開來,雙眸中已是森然一片:“慕梓悅,你還有何話說?” 慕梓悅輕嘆一聲,低聲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罷,臣只有一句話,臣從來沒有想過背叛陛下。” 夏云欽招了招手,杜如亮立即走了上來,抱拳道:“王爺得罪了,請跟下官走一趟吧。” 慕梓悅撣了撣衣袖,朝著夏云欽深深地看了一眼低聲說:“陛下保重龍體,不要為了臣太過傷心。如能看在臣以前盡心服侍的份上,請繞了臣的這些下屬,臣不勝感激。他們為臣所迫,實在是身不由己。” 夏云欽木然不語。 “陛下,發生了什么?若晨、梓悅,出了什么事了?”一旁被砸暈在地上的方于正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掙扎著爬了起來,身上滿是綠豆湯漬,他的眼神茫然,顯然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過了他理解的范圍。 夏云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沈若晨一驚,往前走了一步,微笑著道:“陛下,密信能破解多虧了于正。” 慕梓悅愕然看著方于正,半晌才笑道:“方大人,這幾天可委曲你了,這樣對我虛于委蛇。對了,還要多謝你的鐵齒銅牙,本王果然泰極否來,你可大大地放心了。” 方于正張了張嘴,喃喃地問道:“什么……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不懂……” 慕梓悅不愿再說,大步跟著杜如亮往前走去。 夏云欽死死地盯著前面的背影,眼中忽然濕潤了起來,他的雙手攏在龍袍袖中,緊緊地掐在一起,幾乎想要把前面的背影抓住,狠狠地搖晃一番,狠狠地問她一聲:這到底是為什么? 一旁的沈若晨頓時愣住了,急促地道:“陛下,廣安王理應到大理寺就審,陛下這是要把他關到哪里去?” 夏云欽冷冷地說:“朕要親審,就關在宮中的縛虎牢中。” 沈若晨心中一寒,那縛虎牢設在宮中,向來都是關押重中之重的王公重臣,到了里面,這沒有一個人出得來。“陛下,臣雖然提交了物證,可此案疑點甚多,臣不想冤枉了廣安王,還請陛下請三公六部會審……” 夏云欽擺了擺手,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沈愛卿,此事你立了大功,朕會重重有賞。” “陛下,臣不要賞賜,臣只想為陛下蕩情朝政,收歸皇權,只是,也萬萬不能隨便冤枉一個重臣,陛下……”沈若晨急急地道,不知為何,他只覺得心中好像壓了一塊秤砣一般,這么多日子的謀劃,終于大功告成,可他為何一點都不高興不輕松?一想到慕梓悅即將身首異處,他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此事沈愛卿不必再管,也不要大肆宣揚,朕已經下了封口令,你該明白是什么意思。”夏云欽緩緩地道,語意堅決,“廣安王……就算是謀逆……也輪不到旁的來審!朕也不要他向別人下跪、任他人宰割!” 作者有話要說:功敗垂成,,,,梓悅的小心肝,,,,,, 50第50章 縛虎牢位于外宮西北角,乃前朝所留,隱藏在一片假山綠樹之間,不知所用。太祖帝將此地重新整修,專門關押犯有重罪的重臣。 牢內僅有五個牢房,卻設了五道柵欄,走廊從地面輾轉而下,足足有數十丈,加上重重守衛,便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加之地處皇宮,說是鐵桶也不為過。 此時此刻,負責宮廷守衛的左驍營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圍在縛虎牢內外,刀槍森然。 慕梓悅曾來過這縛虎牢二次,一次將先帝的李國丈投入牢內,一次奉先帝之令暫時接管宮廷防務時巡視縛虎牢。風水輪流轉,想不到今時今日,她會成為階下囚,被關在此處。 外面四間牢房隔著走廊兩兩相對,都空置著,最里面的一間最大,在縛虎牢的盡頭,足有兩三間屋子大小;牢房的墻壁上用石塊壘砌,中間的幾塊雕著繁復的花紋,十分精美,正中間的一塊是個虎頭,栩栩如生;牢頂掛著一個燈架,點著八盞油燈,把這偌大的牢房照得十分明亮;牢房內干凈整潔,最中間放著一個茶幾,角落里擺著一張木板床。 環視四周,除了有些陰冷,有些異味,這地方一點兒也不象是地牢,若是點上薰香,擺上酒菜,倒象是一個尋歡作樂的所在。 慕梓悅微閉雙眸,盤腿坐在茶幾前,放任自己的思緒漂浮在半空之中:沈若晨那雙拿著信箋的手、夏云欽憤怒交加的眼神,還有,還有方于正那茫然的表情……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為了自己那功虧一簣的謀劃。原來,不止是她有障眼法,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夏亦軒、沈若晨、夏云欽、方于正……都不是她看到的那個模樣…… 這謀逆之罪她百口莫辯,這么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她死不足惜,卻累得廣安王府在她手中身敗名裂,只怕到了黃泉,她也無顏再見父王。 不知道過了多久,牢房中傳來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牢房前,不一會兒,鎖鏈的聲音響起,有人走了進來,站在她的面前。 靜寂的牢房中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慕梓悅猶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時間靜靜地流逝,氣氛漸漸凝重了起來,終于,那人開了口:“王爺,你這是不愿再看見我了嗎?” 慕梓悅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嘴角一翹,露出了一個輕佻的笑容:“怎么會?沈大人如此賞心悅目,本王百看不厭。” 沈若晨白衣飄飄,依然清雅雋秀,依然如初見時那樣,仿如謫仙,只是物是人非,兩個人再也找不到當初的心境了。 他沉默了片刻,朝著身后招了招手,侍從們如流水般地送上來一件件物品,放在了慕梓悅的面前:錦袍、筆墨、解悶的書籍,還有一些點心和膳食,頓時,牢房中香氣四溢。 慕梓悅瞥了一眼,嘲諷地道:“咦,沈大人如此手筆,不怕御史臺參你勾結謀逆之臣嗎?” 沈若晨緩緩地道:“王爺不必拿話堵我,下官是奉了陛下之命前來探望,這些都是陛下所賜,王爺雖然身負大罪,但陛下畢竟念著這么多年的情意,還望王爺懸崖勒馬,將功補過,陛下或許能原諒王爺的過錯。” 慕梓悅站了起來,圍著沈若晨走了兩圈,笑道:“沈大人膽識到底不同凡人,你孤身一人站在這里,就不怕本王把你先殺了泄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