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可能是看得太入神了,慕梓悅沒顧著腳下,被臺階絆了一下,打了個趔趄,一旁有個人扶了她一把,又迅速地松開了手。 慕梓悅一看,正是方于正。“多謝方大人,這幾日這些考生吃喝拉撒都在這號舍里?這豈不是太可憐了。” 方于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慕王爺此話有些不妥,能入貢院參加春闈,是讀書人無上的榮耀,怎么會可憐呢?” “說的也是,這滿朝文武,有幾個不是科考出身?這若是一朝金榜題名,名利可全都有了,這幾日的狼狽又算得了什么。”慕梓悅感慨說。 “王爺此言差矣,”方于正忍耐地看著她,“入朝為官,自然是為了這大夏子民,為了陛下的基業,難道王爺是為了這名利二字而來?” 慕梓悅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問道:“于正,我記得你是乾元三十年的探花,對不對?” “難得你還記得,”方于正沉默了片刻,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迷惘,“你不也是那年參加了秋試,雖然沒有高中,但排名也很靠前。” 慕梓悅自然記得,當時她的孿生兄長考了第五十二名,老廣安王十分高興,說是自己的兒子文武雙全,一定能成為國之棟梁。而她,湊熱鬧來了貢院一天,便受不了這整天吃喝拉撒在一個破屋子里,裝病逃之夭夭。 “你做了這么多年的官,心中還一片赤誠,實在讓我刮目相看。”慕梓悅的語意真誠,只是嘴角旁的一絲笑意卻讓這份真誠打了個折扣。 “你是在嘲笑我迂腐嗎?”方于正定定地看著她,眼中的迷惘越來越深,仿佛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世界。 慕梓悅心中一凜,都這么多年了,這個書呆子怎么有越陷越深的趨勢?她剛想再嘲諷方于正幾句,夏云欽在前面高聲叫了他們倆的名字。 方于正立刻清醒過來,迷惘的目光一冷,頓時夾雜了幾分厭棄,迅速地拉開了和她的距離,來到了夏云欽身旁。 “幾位愛卿都辛苦了,科考乃重中之重,外有天下文人,內有寒窗學子,朕等你你們為大夏選出真正的棟梁之才。”夏云欽看起來很滿意。 “臣等雖然是首次主持春闈,但蒙魯大人不棄,將多年來的心得一一傳授,必不負陛下的重托。”方于正恭謹地答道。 這話聽得慕梓悅心里一陣感慨:這個魯齊勝真夠陰險!主考的位置這樣被搶走了,還不忘來拉攏人心,真是能屈能伸啊。 夏云欽笑了起來:“方愛卿辦事,朕自然放心,連朕的廣安王都敢得罪,可不是常人啊,今天朕要替你和梓悅做個和事佬,不知道方愛卿給不給朕這個面子?” 慕梓悅沒想到夏云欽在大庭廣眾之下會這樣說,見方于正眉頭一挑,頓時明白要糟糕,她立刻上前,在方于正沒開口前擺出一臉的嘲諷:“陛下還是免了吧,臣可高攀不上方大人,別污了方大人的清名才好。” 方于正抿緊雙唇,盯著她看了片刻道:“陛下,只要慕王爺自身持正,臣自然無從得罪。” 夏云欽討了個沒趣,只好尷尬地笑笑:“好了好了,瑕不掩瑜,朕心里明白,明白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這么大熱天還在認真更新的作者,難道不應該被鮮花和留言簇擁一下嗎?!!! 13第 13 章 一行人在號舍轉了一圈,往主考的官房而去,夏云欽一路興致勃勃地詢問著貢院中的設施,中庭的老槐樹,高聳的崗樓,角落里的水缸……這些都有典故,幾個隨從的官員講得眉飛色舞。 慕梓悅一個人落在后面,看著眼前那個身影,不一會兒,只見那個身影緩了幾步,回頭沖著她招呼了一聲:“慕王爺。” 慕梓悅緊走了兩步,和他并肩而行,客氣地應了一句:“沈大人。” “上次多謝王爺提點,這是春闈的最后一日,下官身上的擔子總算輕了一些。”沈若晨淡淡地說。 慕梓悅見他神色疲憊,眼底稍有發青,看來這兩天的確是累壞了,想要安慰幾句,卻覺得自己委實太過厚臉皮,只好不痛不癢地來了一句:“沈大人憂勞春闈,可也要小心自己的身體。” 沈若晨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來有些疏離:“只要下次慕王爺不要再將此等重擔放在下官身上就可,權臣傾軋,下官實在不是那塊料。” 慕梓悅呆了呆,本能地想要解釋:“沈大人何出此言?本王素來仰慕你的文采,這才向……” 話說到一半,看著沈若晨清澈的眼神,她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想必她怎么解釋,沈若晨也不會相信,更何況,她原本就抱著打壓魯齊勝的心思,只不過臨陣換將了而已。 “王爺就不要再羞辱下官了,”沈若晨的眉間帶了幾分鄙夷,“下官差點要釀成一場春闈鬧劇,身敗名裂,還提什么文采。” 慕梓悅沉默了半晌,輕佻地笑了笑:“沈大人做事真是事半功倍,那泄題之人可找到了沒有?可不能枉縱了啊。” “明日下官便會密報陛下,王爺手段高超,真是令人驚嘆。”沈若晨冷冷地一笑。 “承蒙夸獎,不過,沈大人芝蘭玉樹,本王的確仰慕已久,這句話沒有半分虛言。”慕梓悅破罐子破摔地說了一句。 沈若晨沒有答話,只是大步跟上了前面的夏云欽,只留下慕梓悅在原地,心頭一陣發悶。 春闈結束后沒幾日,泄題案便爆了出來,翰林院大學士之子、江州郡刺史之子等高管都牽扯了進來,事情的由來被京城的百姓傳得沸沸揚揚。 其實事情敗露得很簡單,春闈結束后,那幾個高官之子氣勢洶洶地殺向一個學館,把那學館砸得稀巴爛,激動之下口不擇言,被尾隨而來的貢院監臨等抓了個現行。 審查后,眾人供認不諱,曾經在此學堂重金購買過春闈試題,可拿到題目才發現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故此前來砸場子。 幾名主考核對那幾個人買的試題,發現居然和備用試題一模一樣,幸而沈若晨特意在此次春闈前密封了三套考題,正式啟用的是另一套。 此事一出,整個朝堂嘩然,左右相都被緊急召見,罷黜了翰林院、吏部、戶部等十余名高官和地方官員,數名都是左相魯齊勝的門生,和他過從甚密。 傳言魯齊勝三次進宮面圣,所談何時不得而知,不過到了最后,左相還是左相,只是看沈若晨和慕梓悅的眼中多了幾分陰狠。 幸而春闈沒有受到影響,保全了朝廷的顏面。沈若晨等三位主持春闈的主考和一干官員受到嘉獎。沈若晨官升一級為吏部尚書,身兼翰林院學士,一時之間,名聲大盛。 慕梓悅這一手幾乎說是大獲全勝,可她不知道自己是贏了,還是輸了,那日沈若晨鄙夷的眼神一直在她眼前浮現,讓她有點郁郁寡歡。 聽風和聽雨見了有些憂心忡忡,私下里問慕十八,王爺這是有什么心事,慕十八只是眼神憂郁地望著天空,嘆氣道:“王爺的心思,我們做下人的怎么猜的出來,盡力服侍就是。” 聽風便有些惱了:“呸,你這個貼身親衛真是吃干飯的,王爺要是悶出病來,你吃不了兜著走。” 聽雨出主意說:“這府里的八位公子一直養著,也該出些力,不如問問王爺,要不要讓公子們陪著去游湖散散心?” “這個主意聽起來不錯,外面春景正好,花團錦簇的,讓人看著就心生歡喜,我去和王爺說。”聽風喜滋滋地便跑到書房找慕梓悅去了。 慕梓悅閑來無事,也就可有可無地同意了,點了凌然作陪,一行人坐著馬車邊往霖安河而去。 霖安河是南流江的支流,發源自內陸高山,流經十余個郡縣,橫貫京城城北。霖安河沿岸風景秀麗,堤岸邊酒樓林立,街市云集,堪稱京城一景。 慕梓悅定了一只畫舫,幾個人吆喝著把家什都抬到了畫舫上,頓時那空曠的甲板便擁擠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