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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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對裴東南,許漢林的印象里,就是一個在梧桐村里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年輕人,出生比他好,也愿意努力,性子溫軟,并不是個會讓人厭倦的人,如果他不是刻意表現(xiàn)的和甄知夏這丫頭如此親昵的話。 許漢林自負經(jīng)過這些年歷練,也算是少年老成,眼下半夜瞧見粉墻上裴東南清晰溫潤的簽名,卻忍不住去書房蘸筆磨墨,也在墻上揮灑一片,直到子夜更聲作響才罷手。 第二日甄知夏一眼看到滿墻的中藥養(yǎng)身,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許漢林這廝的性子還真是難以捉摸,時不時這么幼稚一下,就把她打算好的文人墻給“毀”了。 卻說許久未曾露面的韓沐生,之前因著甄知夏刻意與他疏遠,這小子又別別扭扭的躲在家里請了鏢局的師傅習武,是一心要考個武舉人回來。愿望是很美好,可惜韓知縣聽聞后卻勃然大怒,竟然下了死命令,說是也不求他考個什么了不得的功名,但是他韓進士的兒子至少也得有個秀才身份。 韓沐生一則不喜歡讀書,二則對他父親還有幾分懼怕,見韓知縣下了死令,就偷偷到祖母那里去告狀,但那純孝的韓知縣在旁他地方尚且可以讓步,這回卻是分毫不讓,給了那鏢師一筆錢辭退了,甚至親自去朱子書院拜會白院士:“平日公務(wù)繁忙,家里內(nèi)眷頭發(fā)長見識短,都寵著這不成器的小子,由著他棄文從武,慣出天大的脾性,再不管教,怕是日后惹出什么禍事出來,還請院士多多留心犬子,若有不對的就提我罰他便是,罰的越重越好。” 白院士和韓知縣也只是泛泛之交,但是一縣之長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知縣既然發(fā)了話,就得給韓沐生特特配個夫子著重管教,只是這人選卻不好找,他自個兒年事已高早已不直接帶學生了,院里的幾個老夫子教了些許年的書,做事一板一眼的,怕是韓沐生不吃這套陽奉陰違,整個書院算下來也就裴東南合適,雖然年輕了些但好歹是新晉舉人,教導個童生還是沒問題的。白院士如是這般的說了幾句,韓知縣便提出要親自見上一見才放心。 韓知縣為了兒子一片苦心,白院士自然不能駁他,只是裴東南近日忙著給學生啟蒙,每日也是忙碌非常,再加上他性子頗有些耿直不懂得變通,忽然讓他停下課業(yè)見知縣大人,也不知道他會說出什么來,白院士嘆一聲,他在這一日還是多替他擔當下吧:“知縣大人,這裴夫子正在授課,你不若和老夫一道去看看,我說的和夫子說的遠不如知縣自己親眼所見,知縣大人覺得如何?” 這個提議并不壞,辦公多年,他自然相信自己的眼睛勝過別人的言論,二人當即移步,彼時裴東南正長身立于教室之中,身旁是筆直端坐,身高不及他腰側(cè)的孩童,裴東南教書和其他夫子不同,其他夫子年紀多有些老邁,授課的時候,喜歡坐在教室正前方的官椅,雙目緊閉頭首微搖,也不允許孩子們有任何聲音,裴東南自己卻是才剛剛脫離學子身份,清楚曉得學生喜歡什么,怎么學才接受的快,所以他的課,頗受學生喜歡。只是這次能不能也讓韓知縣滿意呢。 88第88章 卻說南豐鎮(zhèn)最近發(fā)生了一樁鬧劇,離著李娘子藥膳鋪約莫三道街口的地方,住著一戶人家,當家的姓周,是個年逾五旬的老秀才,早些年周秀才年輕,周家也不愁的吃穿,他便只認讀書,旁他俗事乃至吃穿用度一概不理,周家老爺子見兒子上進也是歡喜,凡是由著他,慣得他大把年紀依舊五谷不分。一晃經(jīng)年,周家老夫妻前后腳走了,周秀才便成了一家之主,之后卻依舊不理俗事,凡事交由自家夫人打理,自己年年考學,一心追究功名。可惜他似有江郎才盡之嫌,年年考年年不中,小有富裕的家底被他花灑了大半,也沒再賺個名堂回來。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他為人又刻板非常,是十二分的恪守禮教綱常。說來周家一貫子嗣單薄,到他一輩膝下只生養(yǎng)了兩個姑娘,連個兒子也沒有。兩個姑娘從小被父親管教的嚴苛,說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連家里的二門都不曾踏出去過,好容易熬到年前一并嫁做人婦,天有不測風云,周家的二姑爺年輕輕的忽然就去了。二姑娘新寡,子嗣都沒留下半個,真真是眼睛都要哭瞎了。還鎮(zhèn)日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就怕做錯事被婆家遣回娘家去,幸好這婆家厚道,人婆婆也發(fā)了話,進了門就是一家人,新媳婦若是愿意就可以一直在家里住著,權(quán)當陪著倆老夫妻養(yǎng)老。周二姑娘這才放了心,磕了頭說此生不再改嫁,決心是要侍奉公公婆婆到老了。老兩口不禁唏噓,豈料這事兒又被周老秀才聽了去,這周老秀才還犯了倔,邁著老步特地上親家門前說道:“女子出嫁從夫,你夫君既已死,你為何不殉節(jié)隨他而去,也留的青史在冊。”話里話外的竟是要逼死親生閨女,周家二女聞言又羞又愧,痛哭一遭之后食不知味,臥病在床再不愿吃喝了。 這可把公公婆婆極壞了,本來剛沒了兒子,難得媳婦愿意不改嫁,可周秀才幾句話就要好生生的兒媳婦逼著死了,這算是什么道理?!老兩口苦勸媳婦數(shù)日見無甚效果,只得親自去周老秀才理論,周老秀才來了勁兒,洋洋灑灑一大篇把道理占了個足透,親家急的與他爭執(zhí)起來,驚動了街坊,沒半日這事兒就傳了個遍,口耳相傳,都說著周老秀才攛掇女兒生殉的事體。老百姓自己的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很多就活的刁鉆,往日里頭為了針頭線腦的也沒少和旁人爭吵,可是再刁鉆計較,也沒有逼死自己親閨女的道理。老百姓本來肚子里就沒多少墨水,凡是又喜歡極盡夸大,一時之間大家伙兒在背地里講周老秀才數(shù)落個了透,難聽的話也著實說了不少。像李娘子藥膳鋪就緊挨著周老秀才的巷子隔壁,那些個來吃藥膳的,吃麻辣粉的就將周老秀的事兒說的活靈活現(xiàn)的,甄知夏她們一日聽上好幾遍,李氏是個什么性子的,自然是如坐針氈鎮(zhèn)日替周家二姑娘cao心,倒是店里頭新請來灑掃的莊嫂子勸了李氏幾句:“老板娘,您也別多心思理會著這些了,都都是命,有您這樣命好的,就有老婆子我和周家姑娘這樣歹命的,人啊,早晚都是要學會認命的。” 這話李氏聽得不舒坦,想辯駁幾句,但瞧著莊嫂子又一副悲從中來的模樣,終究還是沒忍心說出口,只是道:“嫂子你歇會兒吧,不用到處搶活干,店里活計總是做不完的,慢慢來,你身子骨不太好自己要曉得多休息。” 莊嫂子苦笑:“我在家也是做慣了的,老板娘您心好才收留我,我更不能借機使懶。”邊說著手腳不停,又拿著的抹布循著地兒東擦西擦去了。 李氏瞧著她略佝僂的脊背,實在忍不住嘆口氣轉(zhuǎn)回身,正瞧見甄知夏算完賬簿上最后一筆賬,正拿起手側(cè)的濕帕子一根根的仔仔細細擦著手指頭上沾到的墨花兒 :“莊嬸子都來了這些時日了,還沒緩過來呢,一開口還是命啊命的。” 李氏道:“莊嫂不容易,這些年被兒子寒了心了。親生的兒子,好不容易拉拔長大,娶了媳婦轉(zhuǎn)頭就忘了娘了,哪個做娘的能受得了。” 這莊嫂子其實是個可憐人,當年男人死的早,她一個目不識丁的婦人,靠著替人漿洗衣服拉扯大了唯一的兒子,待兒子長大些,她又在一家富裕人家替他求了一份長工,本來娘倆瞧著小日子就要過好了,豈料東家老爺忽然二話不說就把內(nèi)院的二等丫鬟指了他做媳婦兒,這稍微知曉些內(nèi)宅事兒的人都知曉,大戶人家的二等丫鬟,就算當不了半個主子,那也得賞給體面的主事兒當正房媳婦兒,怎么會便宜給了個不得臉的長工?還愿意倒貼嫁妝。這當中必定有些不清不楚不干不凈的事兒。單反有血性的漢子,哪個漢子冒戴綠帽的風險,只莊嫂子的兒子怯懦,規(guī)規(guī)矩矩的把這丫鬟娶進門跟皇帝似得伺候著不說,還由著新媳婦兒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沒幾日居然連親娘都被她轟出了家門。街里街坊的有誰不知道這荒唐事兒,李氏同情莊嫂子,又趕巧店里也需要人,就干脆把她留在了鋪子里打臨工,好歹吃穿不愁也能賺些工錢傍身。 甄知夏支起腦袋,眨巴著大眼瞧著鋪子外頭的幾張硬梨花木大桌子,外頭雖然不似屋里干凈,但人來人往的瞧著倒也熱鬧,莊嫂子收拾了碗碟又費力的擦著桌子上的油漬:“娘,咱們的麻辣攤和餛飩攤要不要考慮撤了,費時費力,還遠不及藥膳來錢容易。” 李氏頗不贊同:“咱們就是靠麻辣粉起家的,可不能這么隨隨便便把這就扔下了,還有白家餛飩,當初白老爺子沒要咱錢白給了方子,就是說,得照顧那些吃了十多年餛飩的老客人。” 這話說的在理,甄知夏想了想便道:“那就再忍幾日,雖然jiejie不能在鋪子里幫忙,可是小姑姑他們快要來了,人手一多也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甄知春整個下半年都在忙著備嫁,鋪子里光靠著李氏和甄知夏再加上莊嬸子也早有些忙不過來了,婦道人家開的食鋪,多請外人多有不便,好在宋梅子這倆月在家也有些閑不住了,說是要下山來在鋪子里幫把手,李氏她們自然是歡喜的,早早騰了地方出來就等著他們一家子搬到鎮(zhèn)上了。 甄知夏又想到一遭:“要不讓綠兒也過來?我看她做上回麻辣粉,就做的挺順溜。”甄大家里頭,兩個兒子成親了,有孩子了,一家子最大的心愿也就落下了大半。雖然大家都是勤快人,但是總共就那幾畝地,再勤快也只夠應(yīng)付家里多出來的幾張嘴。莊戶人家的孩子好養(yǎng)活,三歲的小娃兒就曉得幫忙做活,帶弟弟meimei,甄家的幾個小娃兒雖然還沒有這么大,但也懂事的很,甄綠兒的活計近來就松下來不少,她眼瞅著家里人鎮(zhèn)日忙的腳不沾地,也攢不下什么錢,甄大和孫氏又不肯白白的受李氏他們的好意,就悄悄和甄知夏說過,想在鋪子里幫幫忙,就算沒工錢,也能給家里省下些口糧。 李氏自然是答應(yīng)的:“那就讓綠兒過來幫忙,這孩子干活實誠,咱們多補貼些,也算是幫幫老大一家子。” 話說著就到了次月,李氏藥膳鋪子里,閑暇之余聽廳堂里客人閑話兒周家閨女要生殉的事體,倒是又多了好些個后續(xù)。 “周家老秀才可真是個死腦經(jīng),險些兒就把自己的親閨女給逼死了,還好沒鬧出大事兒。” “咋的,是后頭他想明白了,不逼著閨女尋死了?” “周秀才那木頭疙瘩腦袋能想明白才有鬼,他啊,是遇到吳進士了,人吳進士拿了一瓦盆墨水,大清早氣勢十足的往周家門口一站,當著街坊鄰居的面潑了周家一門,還指著周秀才的門梁罵足了一早上,硬是把滿嘴仁義道德的周秀才說的回不了話。嘖嘖嘖,要說人吳進士有才呢,這罵了一早上,不帶一個臟字不說,還不重樣的,引經(jīng)據(jù)典的,比說書的還好聽,可忒有意思了。” “哎喲,那可惜了,這么大的熱鬧,我可是沒瞧見啊,吳進士出馬,那必定是相當精彩的,” 這吳進士是南風鎮(zhèn)上出了名的人物,市井中的能人,說是家喻戶曉雖有些夸張,不過只要是在南豐鎮(zhèn)住上個兩三年,多多少少都會聽過這個名號,曉得他一些膾炙人口的事體,吳進士本名吳逍,其實非但不是進士,甚至連個秀才都不是。他本一文不名,也不知從哪日起從何人之口說出,說這吳逍一手精妙絕倫的字畫,且能出口成章,一時間竟引得南豐鎮(zhèn)一些自命風雅的富戶趨之若鶩,時間久了還得了吳進士的名號。吳逍性子又奇異,他每日在家中坐著,若有人上門求畫,必要求其沐浴更衣才愿意見他。見了面發(fā)覺若是來人何他心意的,他愿意分文不取,若是不高興的,則叫價百兩甚至千兩,也不怕得罪人,端看你愛買不買,隨意。 要說那些富商也是賤骨頭,吳逍越是端著架子,這些人對其字畫越是推崇,且吳逍性子豪爽,為人頗為直言,市井百姓對其也是贊不絕口,這兩年簡直是風頭無兩。而這種市井傳奇人物,被議論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茶樓酒樓,甄知夏久聞吳進士大名,實在是對此人好奇已久,這日中午昏沉沉的正聽著一中年人唾沫橫飛的說著吳進士引經(jīng)據(jù)典痛罵周老秀才讀書讀迷眼罔顧人倫,她正聽得又去,忽然整個鋪子就靜了下來,甄知夏狐疑的抬頭一瞧,那說書人且半仰腦袋目不轉(zhuǎn)睛楞眼瞧著才進門的青年人。 甄知夏就順著他的目光朝來人打量開去,不出三十五的年紀的男人,一身質(zhì)地良好的長衫,周身透著一股子書生氣,再仔細看兩眼,那青年男子雖然長得斯文清秀,袖口領(lǐng)口卻滿是星星點點的墨跡,頗的不修邊幅。 那說書的客官訝然道:“吳進士,您也來這兒用藥膳呢?!” 甄知夏聞言從賬臺后頭探出半個腦袋,毫不避諱的瞪大美目:“這就是傳說的吳進士?!真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李氏在一旁沒好氣的瞥她一眼:“姑娘家家的沒規(guī)矩,哪有這么瞧人的,像什么樣子。” 甄知夏卻起身取了點菜單子笑道:“娘,我早想瞧瞧這吳進士是何方神圣了,放心我曉得規(guī)矩,不會出格的。” 李氏抬手將單子從她手上取下來:“好好坐著,這個客人不用你來。” 多年之后,吳逍還會時不時的回憶起初次見到李阿敏的這一幕,藥香彌漫的藥膳鋪子,正午暖金色的陽光透過木格花窗落在她兼具溫婉與美艷的的瑩白面容上,明明暗暗波光流連,嘈雜的食客仿佛一瞬間在她身后頓住,漸成一幅無聲的黑白水墨,將她蜿蜒推送至自己的面前,此情此景歷久彌新…… 新年剛過,一大家子還未從年節(jié)的氣氛里走出來,又開始著手甄知春的婚事,尤其李氏擔心自己閨女出嫁因為沒爹受氣,更是勞心勞力的要把婚禮做的面面俱到,甄知夏女紅上頭不是太出色,jiejie的婚事幫之有限,干脆做守衛(wèi)在藥膳鋪子幫著維持基本的營生,這日才得半刻空閑一扭頭就瞧見甄綠兒笑意盈盈的跨進大堂,便笑道:“我算著時辰你該來取四物湯了。” 四物湯向來是婦人調(diào)養(yǎng)身子美容養(yǎng)顏的物什,李娘子藥膳鋪女眷多,就煩勞了許老大夫癥對個人置辦了相應(yīng)的湯藥,包括甄綠兒在內(nèi),都是定時要喝上一劑的。 甄綠兒笑嘻嘻道:“三嬸嬸在后頭叫我提醒你一聲,今年三jiejie也可以準備議親了,該注意的地方還是要注意些,別事事強出頭。三jiejie只要管好賬目就行了,有事兒一定要叫莊嬸子去后頭知會她們。” 或許是對甄知夏小小年紀就在南豐鎮(zhèn)有個了潑辣的名號很是內(nèi)疚,李氏對于甄知夏的約束越來越朝著大家閨秀的方向奔去了,甄知夏心知母親所念,但她也有自己的盤算,只是道:“讓娘放心料理好jiejie的婚事要緊,我曉得分寸。” 甄綠兒又道:“才聽三嬸嬸說,許小大夫出去那么久也不送個音信兒回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的上二jiejie結(jié)婚呢。” 甄知夏方才還笑意盈盈的俏臉就僵住,半晌睫羽才微動,投影落在黑亮的圓眸上,淡淡的替其抹了一抹黯色。 福仁大藥堂現(xiàn)在尤為看重許漢林,福仁堂大當家甚至將早年在京城積下的人脈關(guān)系也統(tǒng)統(tǒng)交由了許漢林,此舉一出,不言而喻的就是昭告,已經(jīng)將藥堂下任當家的位置許給了許漢林。許老大夫生平夙愿得以所嘗,當夜長笑三聲之后竟然就此辭世。隨后許老大夫入土為安,許漢林料理白事畢,遂向李氏她們辭行,說要完成爺爺遺愿,跟隨師父上京。這一辭別就是大半年,算至至今,來信不過三兩封,當中寥寥數(shù)語,還是客套話居多,數(shù)次之后,甄知夏心中漸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與失落,一想之前種種許不過是寂寞使然,不足為據(jù),又一想,沒準是京城之地美人又多,許漢林那廝一個鄉(xiāng)間長大的小小少年,被繁華美景所迷也說不定。 這無論哪一種猜測都讓甄知夏心里極不舒服,尤其許漢林離開前,還特意約她至先前常走的小巷深處,那日秋風初起,許漢林一身頎長的白衣立在滿墻漸有秋色的綠葉前,孝衣的下擺隨風翻飛更添翩然:“我初接手福仁堂,諸多事體費心費力,還需滯留京城至少一年,這次去了還不知何時能尋到時間回來……” 甄知夏聞言就有些愣了,這些年她離開甄家搬到南豐鎮(zhèn),買田置地擺攤子開鋪子,日漸過得順風順水,日子過舒坦了,心情也就松散了不少。女孩子么,再要強,心里總有溫情一面,她是看著許漢林從村上行腳醫(yī)生的小跟班長成現(xiàn)如今福仁堂藥房的大掌柜的,她對許漢林本就多了幾分欽佩,許漢林又明里暗里幫了她不少忙,待她也有別有不同,所以甄知夏一直以為二人不說兩情相悅,也至少是互有好感,可現(xiàn)在他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又是怎么個意思? 許漢林此時此刻卻比甄知夏還要錯雜,他性格偏激,情感方面更是獨斷,可同時他又心如明鏡:藥房當家一職他志在必得,來不得半點分心,再者,他至親辭世,依照律例,至少也得守孝一年,當中根本無法談及婚假,所以他短時日內(nèi)給不了甄知夏任何承諾,但他又實在害怕:這樣美好的少女,他就算日夜守著也怕被人覬覦了去,況且他還要遠去京城一年半載,這可如何是好…… 當日并未再說出個子丑寅卯,許漢林的欲語還休卻是意外的讓甄知夏有了些警醒:既然這個時代要求姑娘家十三四歲定親,十五六歲成親,那么除了許漢林,還有誰能讓她甘心與之廝守一生。 …… 新年一過,甄知春好日子漸近,李氏的心態(tài)也是跟著一日一變,辛苦養(yǎng)大的閨女終于要出閣嫁人,日后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李氏心里又是不舍又是激動,再沒心思做旁他,宋梅子和孫氏干脆就讓她陪著甄知春,店里頭的事兒一概不要她cao心。就這么著一家人亂中有序的忙了幾日,終于等到了婚禮之日,這才發(fā)現(xiàn)婚禮cao辦難,想的再妥帖總有不周到的地方,好在娘仨已經(jīng)在鎮(zhèn)上落戶兩年,很多習慣就跟著鎮(zhèn)上走了,鎮(zhèn)上人家嫁姑娘,嫁妝不會比村上人家少,但是禮節(jié)步驟就少了很多,再加上張青山家和她們認識多年,私底下還幫著李氏她們撐門面,還有梅子夫妻倆,二房孫氏一家子的幫忙,甄知春的婚事舉辦的可謂非常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