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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與雪 第119節(jié)

    突然想起和許歧訂婚前一晚,他是不是也像現(xiàn)在這樣?,為她的事孤軍奮戰(zhàn)。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腿部?徹底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知覺。

    門被拉開,段朝泠從里面出來?,面色如常,瞧不出異樣?,手?里拿著碎裂的瓷器殘片,掌心劃了道口子,有血絲源源不斷地冒出。

    宋槐單手?扶墻,強(qiáng)撐著站起來?,拉過他的手?,尾音微微發(fā)顫:“……怎么弄的?”

    “沒什?么大礙,撿東西時?不小心劃到的。”段朝泠輕揉她的后腦,語調(diào)平和,“等很久了?”

    “還好……我很擔(dān)心你。”

    “我知道。”

    宋槐小心接過那些碎片,將東西扔到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里,轉(zhuǎn)身去牽他的手?,“我?guī)湍惆幌?。”

    段朝泠沒拒絕,平靜說:“去你房間吧。”

    宋槐說好,臨上樓前,問阿姨要了急救藥箱。

    她臥室在三樓,坐北朝南,這個時?間段日?頭正?盛,整片陽光透過紗簾灑進(jìn)來?,還算溫暖。

    宋槐拉著段朝泠,坐到靠窗位置的沙發(fā)上,翻開藥箱,拿出紗布、碘伏和鑷子。

    傷口不深,兩三厘米的長?度,看?起來?卻觸目驚心。

    將最后一層紗布裹緊,宋槐再也忍不住,眼眶發(fā)紅,淚水砸在他腕表的表盤上,一滴接著一滴。

    段朝泠看?著她,指腹拂去她眼角的淚珠,低哄:“哭什?么,我不是一直都在。”

    宋槐搖搖頭,無聲哽咽。

    在走廊不過等了半個多小時?,其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回憶。

    再沒有比這更叫人覺得煎熬和渺茫的事。

    段朝泠攬住她的腰身,稍微收攏,讓她坐到自己膝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她僵直的背部?。

    宋槐順勢攥住他的襯衫衣領(lǐng),頭低著,等心情平復(fù)完,帶著鼻音問道:“……你是不是早就預(yù)料到,段爺爺已經(jīng)知道了。”

    段朝泠淡淡“嗯”一聲。

    宋槐又問:“爺爺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率由程繆提及。前幾?日?她來?探望過老爺子。”

    “……原來?那晚在車?yán)锟?到的真是她。”宋槐頓覺后悔,“早知道就不要你來?接我了。”

    “紙包不住火,不是她也會有別人。”

    之前在展廳鬧出的動靜不算小,他們近期在外約會又沒刻意?避開過誰,即便有意?壓住消息的傳播來?源,難保不被有心人知曉,借以做文章,跑來?段向松這兒吹耳旁風(fēng)。

    早晚都要面對,攤牌了也好。

    宋槐覺得呼吸短促,長?呼一口氣,“可以問嗎?我想知道你們在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段朝泠說:“主要聊了你我的事,沒發(fā)生口角。”

    宋槐終于放下?心,“我真的很怕段爺爺會因此氣出病來?。”

    “我有分寸。”

    “那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可能需要出國?一趟,解決老爺子的后顧之憂。”

    宋槐微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所以……這是你跟我在一起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不然段爺爺還是不會同意?。”

    “槐槐,無論家里同不同意?,我們都會走到一起。這是既定結(jié)果。其他的無需理會,只要按照想要的結(jié)果付諸行動就可以了。緣由和過程都不重要。”

    宋槐怎么會聽?不出他的寬慰,輕聲說:“有什?么我能做的努力嗎?為我們兩個的未來?。”哪怕只是舉手?之勞。

    段朝泠說:“好好生活,記得按時?吃飯。”

    -

    匆匆聊完,沒在臥室逗留,宋槐和段朝泠出門。

    今日?來?的人不少,平日?里來?往較近的幾?房親戚都到場了,樓下?實際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但礙于段朝泠的面子,誰也不敢明面上道閑話。

    外人怎么看?,宋槐從來?都不在乎,徑直越過客廳,挽著他的手?臂走到門口。

    原想送他到車庫,被阻止。

    段朝泠掃了眼她身上單薄的穿著,“就送到這兒吧,外面冷。”

    宋槐點點頭,“出國?的話,要什?么時?候才能回北城。”

    “爭取一個月以內(nèi)。”

    “……馬上要新年了。”宋槐仰頭看?他,眼里有水光,“可不可以答應(yīng)我,會在除夕前趕回來?。”

    “我答應(yīng)你。”

    能感知到有不少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她沒理會,不管不顧地踮起腳,緊緊抱住他,“段朝泠,謝謝你愿意?跟我說這些。”

    謝謝你選擇讓我陪你一起承擔(dān)。

    段朝泠吻了吻她的眼角,從口袋里摸出那條手?鏈,系在她腕間,“沒有下?次了。”

    宋槐幾?乎是秒懂。

    為了避人耳目,昨晚特意?提前把鏈子摘掉了。

    之前很多次都是這樣?。

    他告訴她,沒有下?次了,這是最后一次。

    宋槐鼻子發(fā)酸,注視他的視線越發(fā)模糊,“一定要早點兒回來?,我會很想你。”

    “好。”

    -

    段朝泠此行,主要是為段銳堂一事進(jìn)行收尾。

    半月前,談景特意?打來?一通電話,告訴他,攜款潛逃那人找到了,現(xiàn)躲在加州舊金山灣內(nèi)的一座小島上。

    談景當(dāng)時?笑著調(diào)侃說,干脆直接報警算了,反正?吞進(jìn)去的錢是你家老大的,完全不用心疼。

    段朝泠說,先把人保下?來?,留著還有用。

    人碰巧就在加州,倒給他省了很多麻煩。

    這是他贏下?這局的底牌。

    一切準(zhǔn)備就緒,近期不是沒有孤注一擲的打算。

    程繆的出現(xiàn)恰巧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元旦當(dāng)天,段向松留下?他單獨說話,全然冷著臉,第一句開場白僅四個字:當(dāng)斷則斷。

    這是老爺子深思?熟慮后言明的觀點。

    段朝泠大抵清楚段向松不同意?的原因。一則出于被隱瞞的氣憤;二則是對他們本身的不看?好;三則覺得有損顏面——清高?了大半輩子,到頭來?竟接連兩次承受閑言碎語,無論如何,斷不能允許有悖倫理的事在自家發(fā)生。

    可話又說回來?,縱使態(tài)度再如何強(qiáng)硬,并不是完全沒有突破口。

    老爺子對他有愧。

    段向松選擇當(dāng)著眾人的面戳穿,說白了,是在強(qiáng)行逼自己讓步,想借此尋得一個另辟蹊徑的解決方法,如果得不到滿意?的反饋,便退守到原定那步——當(dāng)斷則斷。

    段朝泠率先做的,自是表明立場,將事先備好的個人資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打印出來?,當(dāng)著段向松的面簽了字,選擇婚前無條件贈予宋槐,以此證明他們會長?久走下?去。

    在老一輩人看?來?,物質(zhì)比虛無縹緲的感情來?得實在。

    段向松打碎了平時?寶貝得不行的瓷器,冷聲對他說:殘渣碎片如同悠悠眾口,四角尖銳割裂,一旦碰到只會傷人傷己。

    段朝泠何曾在意?過,隨意?地拾起碎片,淡淡道:世上本沒有兩全的事,時?間會篩出結(jié)果和答案。

    后又說起和段銳堂有關(guān)的事。

    臺階和益處如數(shù)給到,段向松自然不會再多言,擺擺手?,叫他出去。

    光影銜接處,段向松坐在蒲團(tuán)上,手?邊放著那根被重新立起的拐杖,頭發(fā)花白,表情分外凝重。

    臨離開前,段朝泠刻意?轉(zhuǎn)述了宋槐在他生日?那晚說過的話——人跟人表達(dá)愛意?的方式不同,只要有心應(yīng)該就不算晚。

    從開始到現(xiàn)在,她始終在想方設(shè)法地調(diào)停他們父子間的僵硬關(guān)系。

    段向松聽?了,默默良久,開口:也罷。各自珍重,好自為之。

    -

    段朝泠不在的前幾?日?,宋槐覺得出奇難熬,時?間仿佛停滯不前,度秒如年。

    每天在公司和家里游走,固定兩點一線,生活像被復(fù)制粘貼了一樣?,毫無新鮮感,做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致。

    那段時?間,她完全靠和段朝泠為數(shù)不多的聯(lián)系活著,這是她僅存的動力。

    兩人大部?分的交流都在微信上面,她照常跟他講日?常瑣事,段朝泠忙得沒空看?手?機(jī),只要看?到了都會一一回復(fù),偶爾能同她聊起加州這邊的天氣,以及當(dāng)天吃了什?么口味的牛排。

    他發(fā)來?的消息句式簡短,言簡意?賅,但宋槐每次都會盯著看?很久,連同每日?定時?定點的那兩句早晚安也不曾落下?。

    就這樣?日?復(fù)一日?,過了半月有余。

    宋槐漸漸習(xí)慣了這種生活方式,擺脫了內(nèi)耗,全身心投入到工作當(dāng)中。

    經(jīng)過不久前的一番周折,和程繆所在公司的合作胎死腹中,需要搜尋新的協(xié)同對象。

    一月下?旬,距離除夕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宋槐和江城一家展廳設(shè)計公司簽訂了合同,等年后正?式開展合作事宜。

    除夕前三天,整理好身心,回靜明園那邊過年。

    大概跟她和段朝泠的事有直接關(guān)系,段向松有意?避見眾人,叫那幾?房近親各自回老宅過年,無需守在他這老頭子身旁盡孝。

    今年不似往年那般熱鬧,但該籌備的流程一樣?也沒落下?。

    晌午時?分,宋槐看?著幾?名工作人員將陳平霖親筆題字的燈籠掛上房檐,又陸陸續(xù)續(xù)在周圍移栽了幾?棵開得正?盛的梅樹。

    在院子里待了會,到后廚要了些清晨剛采摘的露水和紅梅,泡一壺清茶,給段向松送去。

    自元旦那日?過后,老爺子雖沒怪罪于她,但態(tài)度難免生硬,說是對她失望也不為過。

    進(jìn)屋,敲開二樓臥房的門。

    段向松獨自倚在窗旁看?雪景,身上穿一件綢面唐裝,背部?略微佝僂著,身影倍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