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結(jié)果我和韓潛提出出行的建議,便被他一句回答嗆的目瞪口呆。 他說:“難道是宋銘成和你說了要試著相處一段時間再決定要不要結(jié)婚?”眼神倒沒不善,只是很睥睨,“我可以請出年假陪你一起去度假,但是你還是省心省力別想著中途悔婚的好。我是沒有退貨服務(wù)的。” 于是便有了這次出行,我們一路走來,遠離了城市的喧囂,體會印象里的非洲。 韓潛并不希望我在出游期間還過多關(guān)注國內(nèi)的娛樂圈動向,可我總?cè)滩蛔。齾s對關(guān)于自己的新聞的瀏覽,今天的另外一個重磅消息卻讓我有些心悸。吳晨陽和張紫離婚了。 從少時的青梅竹馬到最佳銀屏戀人,一起走向金馬獎,一起走過繁華,見證了多少輝煌的瞬間和那個時代娛樂圈的動蕩。吳晨陽并不是一炮而紅的,當初甚至是張紫比他紅出很多。作為當年的玉女,張紫從一出道就受到各界富家名門子弟的追逐,可是卻在當盛時候選擇下嫁被戲稱“票房毒藥”的吳晨陽,并堅定的陪伴左右,直到吳晨陽終于憑借自己的演技獲得實力派的地位。一直被眾多藝人艷羨的一對金童玉女,如今在步入40歲之際卻大打出手,張紫的鼻梁甚至都被吳晨陽一拳打斷了,新聞配圖里烏青一片,血流如注。這段婚姻以鬧劇一般的結(jié)局收尾,實在讓人唏噓。 而這卻讓我不得不聯(lián)想到那些對我和韓潛完全不看好,甚至嘲諷的言論。大約是結(jié)婚前的女人都比較容易多愁善感,看著那些評論區(qū)出現(xiàn)的那些言論,我確實有些不安。 合著前面張紫和吳晨陽的離婚,有幾條說的確實太有煽動性“就算沈眠是宋家的,那又如何,她這樣的年輕美麗能保持幾年?難道50歲了還能戰(zhàn)勝大自然如妙齡少女一般?人都是容易厭倦的,更何況韓潛這樣的有錢男人。等沈眠退出娛樂圈,光環(huán)沒有了,和一般居家主婦一樣,走著瞧,10年以后是不是會因為離婚和財產(chǎn)分割鬧劇收場。” 韓潛和我都還年輕,經(jīng)營婚姻又和愛情不一樣,我對自己能不能把握這個男人以后的10年,20年,30年,乃至所有的將來產(chǎn)生了一些不自信。好在我還能掩飾,韓潛看上去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情緒。他一向公事繁忙,這次能用這么幾個月的時間出來游玩,本身就興致很高。每天都扛著攝影器械一路流連。 “帶你出海去一個地方。”他收起了擺弄著的單反相機,把牛奶端給我,然后順勢鉆進毛毯,此時房間內(nèi)中央空調(diào)冷氣十足,兩個人擁抱的溫度也并不會讓人煩躁,反而無端的感覺溫情。 等坐到游艇上后雖然陽光很燦爛,但就著海風,也并沒有感到不能忍受的炎熱。我倒了一杯酒,就爬到船頭的網(wǎng)兜上去曬太陽了,韓潛在身后松松的攬了我,拿過我的酒杯喝了一口。 “這片海域里常常有野生海豚,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他神情放松,不時幫我把已經(jīng)被吹亂的頭發(fā)揉的更亂。 “我們今天是看海豚么?” 他卻笑了笑搖頭:“不是,我們今晚要去對面的小島,我昨天和當?shù)厝艘黄鸪龊4_認航線時候去過,找到了非常不錯的東西,你應(yīng)該看一看。” 一路上我們就保持著這種安閑舒適一起躺著曬太陽,大約2個小時便能見到碧藍色里的那片蔥翠,海島已經(jīng)臨近了,整個旅程卻還是沒有看到海豚,我有些失望。 韓潛吻了吻我的額頭撫慰:“開始說看不看海豚都無所謂的是你,現(xiàn)在失落的也是你,真是個壞脾氣的家伙。乖,這次看不到,回去以后帶你去水族館。島上有特色的當?shù)厥澄铮恢焙苁芎迷u,走吧。” 這個島游人一向不多,保留了很多的原始風情,土著居民也多熱情友善,食物也在旅游網(wǎng)站最上常常被推薦。我被韓潛牽著便在一家當?shù)仫埖昀锍酝炅耸肿ワ垼故呛芊潘桑冶旧砭筒幌矚g拘束的用餐禮儀。睡到中午才出海,一路上就吃了幾片餅干喝了點酒,這時候果然胃口大開,大概吃相也想當兇猛。韓潛一直坐著看我,最后終于忍不住善意提醒我:“嘴角沾著米飯呢。” 可是吃完我便愁苦了,因為沒料到韓潛還要在島上游玩,我并沒有帶可以穿的鞋子,之前在游艇上只穿了拖鞋,現(xiàn)在走了幾步帶子便斷了,出行實在不方便。 韓潛默默看我一會兒,突然在我面前蹲下來,指指自己的背。我愣了愣才明白過來,立馬蹬鼻子上臉,二話不說便趴了上去。 之前在歐洲旅游就耍賴說走累了要韓潛背我。果斷被他無情拒絕。理由是,你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胖姑娘,要時刻有危機意識,吃飽了就犯懶不走路容易肚皮上囤積脂肪,何況背著你走路太顯眼了,國內(nèi)狗仔是很敬業(yè)的,沒準歐洲大街上還能偶遇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小島上比較放松的緣故,我在韓潛背上一顛一顛的便又有些犯困。等他把我叫醒,目的地似乎已經(jīng)到了,是一個灌木很多的河畔,風景空氣都相當不錯。近處綠樹掩映里有個小土房子,門前正站著個當?shù)厝耍娏隧n潛便高聲喊了句什么,用力揮手起來。我便趁著這個機會手忙腳亂從韓潛背上爬下來。 他走過去和那當?shù)厝瞬恢勒f了什么,對方交給他兩個破舊的大盒子,我很好奇的湊過去。韓潛卻并不急于解答我明顯的疑惑,只是笑著:“這就是給你的禮物。”說完他卻反而提著盒子走的離我遠了一些,我一時分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卻見他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利落的割開了捆住盒子蓋子的麻繩。 “我要打開盒子了。”他站在河畔邊上,笑著看向我。 我看他揭開盒蓋,色彩斑斕的蝴蝶便如破繭一般飛出來,等兩個盒子都開完了,抬頭已經(jīng)是漫天彩色的蝴蝶。韓潛便這樣站在落日的余暉里對我微笑。我被整個景觀怔住了。實在太壯美。 蝴蝶總讓我有很多聯(lián)想,在漫長的少年時代,那時還肥胖,聽著所有勵志故事,總愿意去堅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從毛蟲變成破繭的蝴蝶。 這兩個大箱子里不知道擁擠的住了多少只蝴蝶,剎那間仿佛天地間都是飛舞的絢爛的顏色,我看到韓潛嘴唇開合,他卻故意不發(fā)出聲音,我只能辨認他的口型。 他在說“我愛你。” 后來回去的路上我問韓潛,他這次終于肯松口了:“是昨天我來確定路線時候遇到的一個當?shù)厝耍@些都是野生蝴蝶,本來抓了這么多是要賣到國外去做蝴蝶標本的。我付了他一樣的價錢買了下來。” 韓潛就著抱著我的姿勢,把下巴擱在我頭頂,吻了吻發(fā)旋:“蝴蝶是脆弱的生物,我本來很厭煩這種生存能力差的東西,總覺得物競天擇才是對的。現(xiàn)在卻不這么想了,很多東西都需要人去保護。我不知道你這幾天怎么了,是不是國內(nèi)的新聞對你影響太大?和平常的你不一樣。但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和我說,不論什么,你的負面情緒也好,你的焦慮暴躁,都可以傾斜給我,我愿意做你的垃圾桶。”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終于抬頭問:“如果有一天,我不做明星了,沒有粉絲再熱愛我,面孔變得松弛,不再能出現(xiàn)在報紙頭條,不再吸引目光,甚至都沒狗仔再理睬我,你會怎么樣?” 可是這個問題卻沒有得到答案,韓潛只是用力抱了抱我,嘆息般在我耳邊吐了一句“傻瓜。” 但當時氣氛正好,我便沒有再繼續(xù)這個問題,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有一個男人,愿意為你放生蝴蝶,他一定愛你,而且,是一個善良的人。 之后我們回國便舉行了婚禮,我便被時間推擠著開始學(xué)習(xí)料理生活。平淡而溫馨。我們依然相愛。 而七年后的一天,我在陽光的庭院里給花澆水,卻意外收到郵遞員遞送的一張明星片,畫上風景正是非洲漂亮的草原,翻開背面便是韓潛的字和落款。靦腆的郵遞員和我解釋,這張卡片雖然是七年前落款的,但是寄件人關(guān)照了一定要這個時候才寄出,并不是郵遞公司的遺落。 七年了,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我生了孩子,淡出了大眾的視線,再沒人跟在我身后追新聞,在大賣場里買東西也不再用戴口罩和墨鏡。韓潛仍然是投資人,娛樂圈一代代新人輩出,漂亮高挑的姑娘仍然環(huán)繞著他,他還是繼續(xù)著在圈子里不近人情為人冷漠的壞名聲。 而這一刻,摸著明信片,我卻仍然想落淚。 他寫道: “你依然是我眼里的星辰。” 七年前寫下的話,隔著飛逝而去的時光,甚至還裹挾著當時的溫度,這樣回到我的手里。 七年,繁華落盡,我依然是他眼里的星辰。 【繁體番外,簡體出版書里沒有的番外】【陪你一起老】 “大眠,韓潛是不是出差兩個星期了?”周末家庭聚餐時候宋銘成突然神秘兮兮地側(cè)過身來,銜著叉子,眨巴著眼睛問我,大約為了顯現(xiàn)他此刻的正經(jīng)和嚴肅,他很努力地想把眼睛睜得更大些,可惜因為朝著夕陽方向,這樣的動作只能讓他眼睛酸澀,不多時便支持不住,眼角掛下兩條可疑的水痕。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光景,宋銘成很有自知之明地縮了縮脖子,然后又繼續(xù)用那種眼神看我,很有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但并不咄咄逼人。 實際我也知道這是他的關(guān)心。這兩周來,韓潛都沒有回家,他投資了一個新的項目,同樣是韓嵐嵐的劇本。而相較帶點年輕人的叛逆和文藝味道的《聲名狼藉》,這次的劇本卻是糅雜了韓嵐嵐近些年來的人生體悟。講述的是一個未婚先孕的單親mama的生活,娓娓道來,很有點細水長流,平淡卻反而意蘊深刻的味道。 故事整個是帶了壓抑的基調(diào)的,甚至在成片里,制片和導(dǎo)演也多用了淡色調(diào),力求的便是那種仿佛脆弱到一碰就會消逝的感覺。這個社會里,一個單親的女人,生活總是艱辛的,這和她是否有錢并沒有關(guān)系。我知道,韓嵐嵐在生下孩子的最初,是慌亂的,她畢竟是個年輕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人母的經(jīng)驗。我身邊有韓潛,她身邊,卻什么沒有。在頭些年里,她情緒是不穩(wěn)定的,甚至想過尋死。 上流社會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沒有煩惱。她生在韓家,確實并不缺吃穿,但流言的殺傷力卻是巨大的,尤其是這樣一個社交圈。而即便她終于能堅強地睥睨別人的斜眼,她的孩子,卻并沒有那樣強大。在幼兒園里,因為沒有爸爸,也是要被排擠的。 這個劇本,便是關(guān)于她,關(guān)于她的孩子。這些年,因為孩子的事情,她也多是焦頭爛額,一度中斷了自己的寫作,當草稿完成時候她是先試探地拿給我看的。看完故事時候,正是早上,韓潛吃了煎蛋,一邊打領(lǐng)帶,一邊問“你在看什么?為什么在哭?” 然后不等我回答,他便笑了。 “你總是這樣容易哭,叫小孩子看見了也不覺得害臊。”我們一家去看電影,明明是很傳統(tǒng)的那種英雄最終戰(zhàn)勝惡霸的美好結(jié)局,我卻也時常莫名其妙地被其中一些元素感動得落淚。 這一度讓韓潛笑話。 平日里,韓潛當面在兒子面前數(shù)落我,我總要表面優(yōu)雅鎮(zhèn)定,內(nèi)心咬牙切齒的鄙薄一番,然而今天,這樣的朝陽里,讀完韓嵐嵐的故事,我卻覺得即便這樣平凡無奇的一天,在我整個生命過程里,當我老了,來回望,都會永遠記住這個瞬間。韓嵐嵐是堅強的,她的強大來自自身內(nèi)心的武裝。而我,或許是借了韓潛的力量。 在最初我們結(jié)婚的日子里,媒體像是瘋了一樣開始炒作反撲,這種狀態(tài)在我被狗仔偷拍到大肚子以后變本加厲。然而所有的流言和中傷,我都能微笑面對走過,或許也只是因為我知道,韓潛永遠站在我身后。比起需要獨自戰(zhàn)斗的韓嵐嵐,我或許是應(yīng)該感謝命運的,感謝它將韓潛送到我身邊,給我庇護,給我溫情,這些溫柔和甜蜜變成種子,在暴風雨里慢慢成長,孕育出下一個春天,開在我心中,讓我的內(nèi)心變得柔和而細膩。能敏銳得感覺出生活里的感動,甚至于,為了一個電影里的鏡頭而哭泣,也終究是幸福的。因為韓潛始終保護了我這種哭泣的能力,讓我沒有在生活里變成一個麻木的人。時間從我身邊劃過,卻甚至沒能穿透他摟住我的手臂而在我身上留下痕跡。他一直摟著,摟得那么緊。 “你們之間是不是出現(xiàn)點什么了?我知道這個劇本韓潛比起《聲名狼藉》更加重視,韓嵐嵐這些年也不容易,這算是她基于生活的寫作,我也看啦,確實文筆更加犀利成熟,也更加有內(nèi)涵了,不愧能當今年的暢銷書。”宋銘成喝了一口可樂,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終于還是轉(zhuǎn)移到了正題上,也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出來,“可是這也太不正常了!就算他多重視那個劇本,也不能這樣兩個禮拜不回家吧!何況你看看現(xiàn)在的八卦雜志和媒體報紙,都怎么說的!” 其實宋銘成說得這些我也都清楚。這些日子里,韓潛沒回家的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狗仔知道了,如此便是一番大肆渲染。我和韓潛婚姻不和,鬧矛盾的新聞就開始源源不斷,三人成虎,謊話說一百遍人們也就信了,此刻,便是宋銘成也來關(guān)心詢問了。 “韓潛最近和那個新片女主角走得有點近了。”宋銘成瞇了瞇眼睛,“大眠啊,男人吶,這個有時候也身不由己管不住自己的,你現(xiàn)在雖然還是很美身材也很正,但畢竟野食比較新鮮,有時候男人管不住自己,就想嘗一嘗的,你也不能對自己太有信心了,小心陰溝里翻船啊。啊!你干嘛踩我?!” 我收掉了宋銘元的酒杯,白了他一眼,他似乎見到我態(tài)度平常,也安心起來:“不錯嘛,白眼翻得情緒飽滿,我就說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的啦,韓潛畢竟有點性冷感的模樣,和你也是不知道怎么的綠豆王八看對眼,你正好能達到人家的融化溫度~” 他又進廚房吃了我給兒子準備的甜甜圈,便抹了抹嘴,大搖大擺地走了。 房子里便又只剩下我一個。 韓潛最近別拍到不少和韓嵐嵐新劇女主角在一塊的照片,也有媒體因此斷言,我和韓潛的婚姻是岌岌可危走到死胡同了,更戲稱,韓嵐嵐的劇本讓我和韓潛在一起,如今新的劇本是要讓我和韓潛分開了。我和他不和的傳聞更是層出不窮。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然而我沒和宋銘成講得,我和韓潛這兩個星期確實出了點事。我們吵架了。這也是第一次,他不愿意退讓,我用了各種方法,眼淚,威脅,甜言蜜語,卻都不能令他改變主意。這是唯一一次,他對我擺出那么嚴肅的臉,而不是平時的寵溺和縱容,他只是很堅定地告訴我,不行,親愛的,不行,我會要那樣做,你不能阻止我。可韓潛總是個可恨的人,他即便說著這樣的話,臉上確實溫和的,甚至照常給了我一個吻,想要熄滅我的怒火。 自然,想這么容易解決我是不可能的,我拒絕給韓潛早安吻,并以此相要挾。可惜這家伙竟然只是微笑,仍不肯改變主意。 而事情的起因,其實只源于呼嚕。 大約是累了,這些日子韓潛回家睡覺便開始打呼嚕,我是淺眠的人,如此便不時被吵醒。次數(shù)多以后,韓潛似乎也注意到了,一問之下,才意識到自己最近常常晚上有那么點小呼嚕。于是便馬上去向家庭醫(yī)生做了咨詢,能不能改善,好不影響到我。 而這半禿瓢的家庭醫(yī)生倒是神神叨叨,不知道給韓潛說了什么,把呼嚕引申出了不少玩意兒,說是什么呼嚕影響的不僅是伴侶的睡眠,也降低自己的睡眠質(zhì)量,甚至呼嚕容易引起猝死,總之是個早發(fā)現(xiàn)要早治療的病癥。切莫忽略。如此一通,韓潛竟然同意去做手術(shù)。 他回家和我說這個消息時候倒是波瀾不驚,我卻聽得心驚rou跳。 “我寧愿你一輩子在我耳邊打呼嚕,也不要你全身麻痹了躺到那個手術(shù)臺上去被人家動刀子!”幾乎是下意識的,我當場就反應(yīng)強烈。 韓潛卻仍很堅定。 這便是我們冷戰(zhàn)的開始。或者也不叫冷戰(zhàn),更多的是,我單方面的不理睬,想通過采用冷對待,讓韓潛改變決定。 可惜到了手術(shù)的那一天,韓潛仍是死不悔改。我終于敗下陣來。 手術(shù)的前一個晚上,韓潛打來電話:“我明天手術(shù),今晚可以回家睡么?”他語氣溫和,我卻知道,他此刻是笑著的,因為他總知道我的軟肋,我無法想象讓他一個人去做手術(shù),而我卻什么都無能為力,此時他選擇了手術(shù),我除了無奈,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不陪伴在他左右,這大略便是宋銘成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理論。 然而即便韓潛在之前就做了我不少思想工作,一再強調(diào),這只是一個小手術(shù),絕對不是疑難雜癥,一點危險都沒有,何況已經(jīng)找了一流的醫(yī)生,我卻還是擔心的。 在他被推進手術(shù)室的時候,這種焦慮和不安倒并沒有達到制高點。他臨走時候那個笑容和最后一刻才和我分開的手讓我覺得,我的世界和支柱都好好的構(gòu)建著。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卻開始忐忑起來。即使心中不斷安慰自己,這只是個非常小的手術(shù),卻奇妙得無法平靜。 我的一生,在之前,或許都是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不安的。回望自己臨盆進產(chǎn)房的時刻,也都不曾這樣焦灼,各種情緒都溢滿一般的亂竄,而仔細分辨,竟然是帶了點錯覺般的絕望。自己都要恨起自己來,韓潛發(fā)瘋,自己也跟著發(fā)瘋。我不是容易被說服的人,但韓潛卻總是成功。 我童年那段因不健康而長期住院,時刻有被下病危通知書的歲月,讓我總是反感醫(yī)院,甚至到了諱疾忌醫(yī)的地步。那時候,隔壁病房昨天還和我約好今天一起去捉毛毛蟲的同伴,可能半夜里就因為各種綜合癥的突發(fā)而離開了。于是便總覺得,人的離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生命太過脆弱。而生活里有太多的意外,可以隨時帶走一個人,不論他是否年輕是否強壯。 而我不能接受手術(shù)里哪怕是零點零零一的不穩(wěn)定因素。 我不能失去韓潛。 這樣的想法讓我仿佛鉆進了牛角尖,執(zhí)拗的在自己的世界里越走越遠,卻并不是往著好的方向。想起宋銘成說的,女人就是喜歡多事,腦回路也是和男人不一樣的,總把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把小事也可以夸張得仿佛生死一般。此刻也唯有苦笑。在認識韓潛嫁給韓潛之前,我總以為自己是宋銘成口中的例外,并且一直為著自己的灑脫而驕傲,如今看來,我卻真的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和萬千其余的女人一樣,會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而變得愚蠢和患得患失。而明明能感受到這種變化,自己卻無力阻止,并且沉浸在里面,飄飄然并不覺得這是件糟糕的事情。 也唯有這一刻,當韓潛在手術(shù)室里,我在過道里,手心全是虛汗,頭痛,眼睛酸澀,四肢乏力,這些生理反應(yīng)才讓我體會到,我到底多么的在乎手術(shù)室里的那個男人。 在所有所有的外人眼里,在所有的媒體報紙和雜志的報道里,我和韓潛的婚姻,都是韓潛愛我多一點。多到會縱容我婚后繼續(xù)演戲,為了我可以推掉所有的應(yīng)酬,從來不會沾花惹草,并且以他那種冷淡的性格,在談到妻子,摸著手上的婚戒時候,臉上總是帶了笑容。商場上的傳聞,想要討好韓潛,和他多說說沈眠就可以,只要提到我,他的表情總能緩和下來,滿足并且幸福的姿態(tài)。 也便要有人,總是在背后議論,為韓潛不值,為了一個我,而放棄了整個森林,在那些人眼里,簡直是愚蠢,而更多數(shù)人,總是念叨著“戲子無情”,覺得我愿意和韓潛結(jié)婚,也不過看重他的家產(chǎn)和身份,他那么多的真實的愛情,卻是被我一個無心的女人白白糟蹋了。 這么多的聲音里,甚至我自己,也都覺得,韓潛確實是愛我多一些的,在聽到這些新聞看到這些報道時候,也忍不住要心虛羞愧,覺得十分對不住韓潛,當晚便會溫軟一些,韓潛的要求都來者不拒。 可此刻,我才后知后覺的知道,他們都錯了,連我自己都錯了。 我愛韓潛,不比他愛我少一分。 那天韓潛終于被推出手術(shù)室,因為全身麻醉的緣故,還沒法說話,只是用眼神看了我。一場手術(shù)總是消耗人的精力的,大約是手術(shù)的反應(yīng),此刻的韓潛沒有辦法控制眼淚,完全是基于生理反射的,他的眼角不斷滾出淚水這樣的分泌物,模模糊糊的,帶了凝膠的感覺,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都狼狽不堪。 這或許該是他有生以來最窘迫的時刻,完全不如他平日的強勢。簡直可以說是眼淚鼻涕一大把,如若被有心人拍去了,給外人看見了,或許覺得真是可笑的一面。而他此刻的樣子,卻比任何時候都讓我動容。 愛情不是華麗的外表和永遠進退有度的格調(diào),而是,我愿意把我最狼狽最柔軟的一面給你看,永遠不戴面具。 看到這樣的韓潛,我除了一顆心終于落地,便是一種眼淚涌動的感激。 感激他,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感激他,用最大的誠意來面對我,感激他所為我做的一切一切。 在我往后所有的歲月里,我都會永遠記得這個時刻,不是他眼淚鼻涕的狼狽,而是一個男人的愛情。沉重卻甘美。 因為不想被很多人探望,韓潛這次的手術(shù)是悄悄做的,甚至是宋銘成都不知道,所以事后他很是很我抱怨了一番:“你怎么會愿意讓韓潛去做這種手術(shù)?你不是醫(yī)院反感注意者么?不到逼不得已,是絕對反對進醫(yī)院的。韓潛不過是打呼嚕嘛,壓根不至于進去。” 這樣的嘀咕他持續(xù)了很久,我卻總是笑而不語。 我永遠不會告訴別人,在手術(shù)前一晚,韓潛用了一句話,顛覆了我的世界。 那晚回家,他顯得很疲憊,新片的流程他一直在監(jiān)督,這些天來確實是辛勞的,我給他煮了飯,但臉上也并沒有顯現(xiàn)出一貫的插科打諢和熱情來。他也難得沒來哄我,只是吃了飯,便去洗澡。然后我們便躺下睡覺。 那夜的黑暗里,他突然反身抱住我,親吻我的額頭。 “打呼確實并不是什么嚴重的事情,但劉醫(yī)生說,這樣的小手術(shù),早點做的話,對年老了是有好處的,打呼太嚴重的人,隨著惡化,年紀大了遍有猝死和呼吸驟停的風險。” “我想活得更久一點。我想一直陪著你。” 那一晚,我熱烈的擁抱了韓潛,事后便是決堤一般的眼淚,他一直抱著我安撫般的親吻我的額頭。 我卻在那些咸澀的眼淚里,覺得即便這樣一起到世界終結(jié),也是很好的。 陪你一起老,或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