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他們在科學技術領域有令人驚嘆的成就,幾千年的文明史取得了許多位面數萬年都沒有取得的發展……但……” “但這個世界卻生存在極度脆弱的核威懾平衡之中,毀滅世界的按鈕被掌握在少數幾個特殊的領導人手里,稍有不慎,這顆小小的星球就會被他們自己毀滅,他們最偉大的創造成了自己脖子上的絞索,全部的生存希望就維系在這幾個領導人在關鍵時候是否理智,是這樣吧。” 毫無疑問,作為一個過來人,伊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心中所想。 “你們是不是想過,如果掌握這些力量的是我們這些法師,專門用來去對付皇帝,那肯定就完美了,是這樣嗎?” 先知點頭承認。 “這就結了,”伊凡說,“在我看來,法師這種該死的自以為是和想當然,就是最大麻煩的根源。” ☆、355 出劍 “你們的這種想法,和我剛來地球時一樣,帶著法師不可一世的驕傲,”伊凡苦笑著對所有人說,“我們覺得地球上的科技雖然發達,但在骨子里,卻從來不把這些當成真正可以威脅到自己的存在,認為自己只要花時間去了解,去學習,就可以真正站在不敗之地……就好像我們都曾經做過搶劫銀行的行為,認為這不可能被發現,只不過你運氣不太好,第一次動手就碰到ai實驗,直接暴露了你的存在,而我相對比較幸運,一直到使用空間切割,才了解到自己的無知。” “我們把科學看成是如同藝術品一樣,精致美觀的存在,卻從來沒有真正在腦海中,對它有過警示,深刻明白它的意義,更不用說承認我們的魔法會受到它的局限…… 是的,地球人的確不能夠掌握魔法,但這也絕不意味著,他們在魔法面前就是一群待宰羔羊,全無還手之力,和其他位面都不一樣,在他們眼中,我們不是神祗和惡魔般的存在,我們只是一群破壞他們原有秩序的外來者,當我們漠視雙方這種力量對比,把自己看成是他們的救世主的時候,也必將把自己推向他們的敵對方。 是的,你們無法理解,地球人從來不需要救世主,所有地球上的文明從誕生到現在,依靠的都是他們自己的力量,特別是近幾百年的幾次科技革命,幾乎給了地球人對自身文明無與倫比的自信心,這是地球和其他位面最大的不同所在,他們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更多的不是去乞求冥冥中的神祗,而是想著如何依靠自身的力量去解決。 不要說現在地球上還是一片和平,就算是皇帝的軍隊出現,戰爭真正降臨,不到真正山窮水盡的地步,地球人永遠不會拋棄他們最后的這一點尊嚴。如果漠視這個前提,自以為可以靠魔法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我只能說,我們都太過于幼稚了。 也許你到現在還無法理解,為什么我的意識網明明有了數億人的用戶,在實力上早就有了統一地球的可能,卻一直不愿意去這么做,因為我很清楚,地球人最大的實力并不是核武器庫里的那些核彈,而是這種深入骨子里的自尊,以及為了這種自尊會進行的抗爭,是的,這股力量你現在看不到,但相信我,當你真正付諸行動,去這么做的時候,你會發現他無處不在。 如果我真的這么做了,我可以肯定,現在作為我力量源泉的意識網,將成為埋葬我的所在,你們這么多人,活了這么長時間,相信一定聽說過,意識網陷入自我崩潰時,那些法師的下場,當他被屬于自己的力量殺死,當他的信眾懷著滿腔憤怒,親手殺死他們的神祗時,才會有人真正明白,如果讓平民的憤怒匯聚成波濤,將是誰也無法抗拒的存在。” 伊凡這段話說完的時候,所有的法師陷入長長的思索,沉默在空氣中蔓延著,與此同時,每一個法師腦中的思考,卻如海洋中的浪花一樣,開始翻滾起來。 如果說之前,先知為他們展示手機,是讓所有人了解了地球上的科技,讓他們真正對這個陌生位面引起重視的話,那伊凡的這番話,則隱隱把地球上的這股力量拔高到和他們平等,甚至超越他們的存在。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伊凡像是剛剛想起什么,又說道,“因為我的存在,意識網現在在地球上已經失去了繼續蔓延的機會,這勢必讓你們的存在更加尷尬,如果不使用意識網,你們的身份僅僅是一群逃亡者,也只是相當于我的意識網中,普通的魔法使用者存在,而使用意識網,則勢必造成現有秩序的破壞,別說地球政府無法容忍這種情況的發生,卡梅爾也不會容忍,所以,情況很明顯,地球雖大雖好,卻已經沒有你們的容身之處。” “也許你說的沒錯,”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后,先知垂下腦袋,情緒低落的說,“在這之前,我本來是準備帶他們來為抵抗皇帝幫忙,但卻從來沒有想過,你們可能根本不需要這種幫忙,也許真的是如你所說,地球不需要救世主,而且就算需要,你也比我們更合適……我們本來也沒有做最后的決定,準備與你商量之后再……既然你這么說……我想我們會離開的,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可能需要補充一定的食物和物資,另外也希望可以切割一部分的空間,這個洞xue實在是太小了。” 趙亮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相信我,不論是對誰,這都是最好的結果。你剛才說的這些,卡梅爾會為你們辦好的,另外卡梅爾還會為你們定制一個空間站,適當改善你們的生活質量。” 作為在洞xue里生存過這么多年的伊凡,自然很清楚讓十二個人擠在這樣一個空間里,那是一種多么糟糕的狀態,吃飯喝水什么的還是其次,如果要是涉及排泄問題……這問題雖然不雅,卻是所有法師都遭遇過的,實實在在的困難。 “對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向你們打聽幾個人,”伊凡又說,“他們都是在我逃亡時候在其他位面認識的法師,不過自從他們的淪陷之后,就徹底失去了他們的消息。” 先知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這種悲劇是每一個法師都曾經有過的遭遇,你可以描述一下他們的特征。” “在魔法造詣上,他們只是很一般的法師,”伊凡回憶道,“不過,他們每一個人在意識決斗領域,都有著非同一般的造詣,據說,在他們那個位面,就連許多平民,也擁有意識決斗的能力,據我所知,他們曾經告訴過我,他們苦練意識決斗,為的就是在皇帝入侵時,伺機行刺……現在看來,他們的行刺應該失敗了,不過我很想知道,他們的刺殺究竟造成了多少效果?” “意識決斗?刺殺?!”伊凡的話剛剛說完,先知嘴里喃喃的重復道,滿臉不可置信的驚訝神色,“難道,難道之前我看到的……那是因為他們?” “你看到了什么?”伊凡迫不及待的追問。 先知臉上的驚訝逐漸淡去,隨著嘴里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逐漸變成了恍然:“……意識決斗……對,也只有這種魔法,可以解釋……” 這時候,其他一直保持沉默的法師中,突然有人在意識網中對伊凡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位面,是不是淪陷于大約五百多年前?” 伊凡下意識做了計算,當他到達決斗者位面的時候,自己是三百多歲,認識蝴蝶的時候,他不過是一個年輕人,而當自己的避難所暴露,差不多也等同于決斗者位面暴露時,距離蝴蝶老死也過去了五六十年,算上時間,似乎正是五百多年前。 “那位法師,聲稱自己是一柄劍。” 伊凡動容道:“你見過他!” “這就沒錯了,”那位法師沒有直接回答伊凡,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五百多年前……” 五百多年前,在場的這些法師中,包括先知在內,有一大半還沒有出生,這位名字意思為“神賜”,和伊凡差不多年紀的法師,在逃亡之路上,已經經歷了數百年時間,和伊凡一樣,從他走上這條路開始,所能見到和感受到的,就只是一片徹底的黑暗。 那時候皇帝的鐵鏟才剛被他們了解沒多久,那時候的鐵鏟雖然效率不高,但對付沒有防備的法師,卻依然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在當時,挖洞雖然消極,卻是當時許多法師認為可以對抗皇帝的最好方法,那是一個挖掘洞xue的黃金時代,這位法師曾經親眼見過,上千名法師在幾十年時間內,把一個已經暴露的主位面切割成無數的洞xue,當皇帝軍隊開赴的時候,這個位面的大小甚至連普通避難所還不如,而且里面布滿法師們為皇帝軍隊準備的陷阱。 鐵鏟的出現讓這種瘋狂切割空間的對抗手段,徹底走入死胡同。 在長期的逃亡中,這位法師終于偶然,也是必然的,逃入了如之前的一個死胡同,他們找不到下一個避難所的坐標,鐵鏟卻已經找到了他們,發現他們的鐵鏟成員有十足的勝算,他當時給洞xue里包括這名法師在內的三名法師兩天的時間,用來考慮是不是投降。 另外兩位法師都是他在逃亡過程中,偶然認識的,在接到鐵鏟的最后警告之后,三名法師簡單的商量了一下,有兩名決定自殺,其中就包括這位神賜,當時,第三位法師有些意外的,否定了他們這個決定,他當時說了一句讓他們感到莫名其妙的話:“這不是最好的出劍時機,卻是我最后的出劍機會。” 然后他告訴他們兩人說,不要輕易放棄,自殺的事情,等鐵鏟他們最后挖掘這里的時候,再做也來得及。 說完這些之后,他就主動跨出了洞xue——這讓他們也明白了他的選擇,他準備以死相拼。 他們聽從了那位法師的建議,沒有立刻自殺,還是耐性的在洞xue里等了兩天。而讓他們都感覺意外的是,當約定的時間來到的時候,鐵鏟并沒有出現,兩個人隱約感到,外面肯定是出現了其他意外,他們決定冒險出去看看情況。 按照常理,兩人走出洞xue的一瞬間,應該很快就會遭到嚴陣以待皇帝軍隊的圍追堵截,他們故意等了一段時間,準備隨時迎接突如其來的死亡,他們一直等了很久,這種情況并沒有出現。 他們小心的釋放出空間之眼,很快,在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座城市,發現了奇怪的一幕場景。 在城市中央的一處廣場上,所有這座城市的居民都團團聚攏在一起,從空中往下看,就像一窩被搗毀了蟻xue,滿地亂爬的螞蟻,這些人沒有如他們見過的皇帝管轄之下的平民一樣,在作坊里打鐵,在工地上勞作,或者在自己家休息,他們唯一在做的,就是在廣場上,對著天空,對著其他人,瞪大自己茫然的雙眼,有些人嘴里發出驚惶的尖叫,有些人則對著天空,對著太陽的方向,匍匐下身體,無比虔誠的膜拜。 隨后,兩位法師驚喜的發現——在這個皇帝統治的位面中,在這些平民的思維竟然不受意識網的影響!他們竟然是自由的! 就在兩位法師出現,準備向這些自由的平民打聽一些消息時,他們卻遭到無數石塊,以及弓箭的攻擊,在這些攻擊中,他們聽見所有這些人,雜亂而又意見統一的叫喊: “殺了這些法師!他們是皇帝的敵人!” “殺了他們,主不會拋棄我們。” “我們必須證明自己的虔誠。” …… 沒有意識網和魔法的存在,面對兩位法師,即使這里的人數再增加十倍,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不過兩位法師并沒有因此大開殺戒,而只是俘虜了一個平民,然后強行用意識搜索,來了解更多的情況。 從這個人的記憶中,兩人得知,就在兩天前,在這個位面的另一座城市,以一個普通百夫長突然發瘋,殺死了管轄他的萬夫長為序幕,掀起了這個位面被皇帝統治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已經在這個位面存在了上千年的意識網,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陷入崩潰的邊緣。 整個過程就好像一個病毒攻擊一整片電腦網絡一樣,第一個受害者,就是那個百夫長,當時他正在意識網中,對他的上司匯報某項工程進度,然后,他上司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但還未來得及反應,或者說,還沒有想好怎么反應,無形的劍已經順著意識網這條思維的管道,一劍封喉,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這個萬夫長管轄的上百個百夫長,同時失去了與意識網主網的聯接,就好像電網斷電產生的連帶效應一樣,與此同時,在這些人管轄之下,上萬個平民,包括一些正在使用魔法作戰的軍隊,使用魔法工作的平民,無不驚訝的發現,魔法的力量,已經在他們身上徹底消失。 然而,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僅僅一個魔法時之后,受同樣影響的數字,整整擴大了一百倍——在這位萬夫長只上,一位兆夫長,直接遭遇了和萬夫長一樣的命運。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又經過5個魔法時,整個這個位面的平民,還有其他大小萬夫長,兆夫長,無一例外的發現,魔法的力量,就在突然之間,消失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刻,整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也就是皇帝,察覺到了這一次刺殺。 皇帝以最快的速度,認命了新的億夫長,這位億夫長在上任之后,就立刻對手下所有兆夫長下了一道命令——在最快的時間內,調集整個帝國的魔法資源,徹底查清刺客的藏身之處。 { 文 }皇帝手下的一名眺望者已經知道,這位刺客藏身的大概位置,他們務必要在這名刺客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用魔法消滅他,還包括所有被這位刺客擊敗過的人的身體,讓這無形之劍徹底失去力量的根源。 { 人 }在這片位面中,在這個命令剛剛下達后,無數個空間之眼就像遮天蔽日的蝗蟲群一般,在瞬間冒了出來,然而就在這些空間之眼準備四散開來,前往預定方向的時候,又在一瞬間消失了——刺客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的逼近,他回首一劍,消滅了剛剛上任沒多久的億夫長。 { 書 }接下來,皇帝再也沒有派新的億夫長下來,整個位面的平民,都陷入了空前的,失去意識網,失去魔法,失去領袖的無比惶恐之中。 { 屋 }“后來的事情我們無從得知,”這位經歷過此事的法師說,“但我可以肯定,這是皇帝的帝國有史以來,遭受最嚴重的一次重創,據說在這件刺殺事件之后,皇帝也開始著手組建專門用于意識決斗的軍隊……我見過那些……那些畜生,比起剛才我說的那位刺客,他們差的實在是太遠了。” “從年齡上來算,我最多也就三百多歲,”先知接著這位法師的話,繼續說了下去,“相比起前方的迷茫,已經走過的道路是如此的清晰,兩百多年前,當我嘗試使用自己的能力,眺望皇帝帝國的未來時,限于能力,我什么都看不到,但當我看他的歷史,看這個帝國曾經遭受的創傷……我看到這張無比龐大的意識網,就像被狂風搖曳的蜘蛛網一般,大塊大塊的撕裂,我不知道這是如何做到的,當時我以為這是意識網因為自身的問題,所引發的內部崩潰,直到剛才你們提到那位刺客……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隱約有些明白,皇帝,以及他的帝國,并不是不可戰勝的。” 在聽完這一段極可能就是第歐根尼本人的故事之后,伊凡下意識就回憶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當時他穿著一身乞丐的衣服,在大雨中,指著自己的腦袋告訴他:“思維是最銳利的武器。” ☆、356 解釋 “他們竟然就這么簡單答應了?”第二天,當伊凡在會議上,輕描淡寫的提到法師們已經同意了自己的建議,并不會出現在地球之后,就連之前提出意見的汪銘,也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們千辛萬苦在那種環境呆了數百年……看到地球應該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見到綠洲一樣,就因為你幾句話,就這么甘愿放棄?” “不如此又能怎么辦,”伊凡冷笑了一下,“對他們來說,我只是另一個皇帝,就算我不專程上門去警告,他們在不明確我是否有敵意之前,也肯定不敢貿然出現……就好像先知,哦,也就是那位精通預言的法師,他到地球幾個月,因為知道卡梅爾的存在,過的日子一直很低調,最后被發現,也是因為實在是沒錢……就采用了和我當年一樣的做法,如果不是那位ai發現了他,引發了外交事故讓我知道他的存在,可能他還會一直這么隱居下去也說不定……” “真是可惜,”封敬亭搖了搖頭,“我原來還準備找他研究預言魔法……” “沒什么可惜的,”伊凡說,“現在就算把他留下來,你們在這方面的研究也不會取的什么成果,我很早就說過,預言不像空間魔法這樣,可以用現有的地球科學理論來解釋,你們研究的越深,只會收獲越多的失望和迷惑,就好像勞倫斯教授當年研究魔法的基本原理時一樣。” “現有的科學理論沒法解釋,我們可以再創建一套,只要有現象,背后總是存在規律的,”封敬亭反駁道,“從現在預言魔法表現出來的現象來看,也還是可以解釋的,從廣義上看,時間也只是空間的一個維度,使用預言魔法看到未來的場景,就跟使用空間之眼看到遠處的景物一樣,沒有實質的區別。” 在對魔法的研究問題上,封敬亭和伊凡的意見一致都是不統一的,伊凡受實用主義的影響,一直希望科研部門可以將經歷放在如何將魔法最快投入應用,轉化到生產力這方面來,因為他這種思緒的影響,整個卡梅爾大部分的科研項目就像是某個企業的研發部一樣,對此封敬亭一直保留自己的意見,總是在自己職權范圍內,盡量打著應用的旗號,保留一些基礎研究方面的項目,比如以開發太空輻射發動機的名義,研究粒子對撞和核聚變…… 伊凡知道,要說服一個科研工作者放棄他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一直以來,他也只是對封敬亭做的這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實話,在他看來,所謂的這些基礎研究,很大程度上只是滿足人類的好奇心,短期內很難產生實用價值,就好像可控核聚變,太空輻射發動機,這些項目即使真的成功了,對人類的現狀也不會產生個根本性的改變,在人類通往宇航時代這條大路上,這兩者都只是最最基礎的條件,就好像遠古人類在海洋面前,剛剛學會扎木筏和劃槳而已。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些項目的存在就好像是這些科學家用國家預算玩的一種“奢侈游戲”,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眼看皇帝的威脅已經成了目前的頭等大事,現在卡梅爾的每一塊錢,以后可能都意味著一條人命,伊凡不得不在這個問題上,再次提醒一下封敬亭。 “不,時間和空間不同,”伊凡搖著頭說,“當我用空間之眼看到一千米外真正發生了什么的時候,我看到的就是已經發生的事實,但如果你是用預言,看到三天后會發生什么,這種結果很容易因為各種擾動的因素,而產生誤差,而你對觀察細節的要求越高,誤差出現的幾率和程度也就越大,這很像量子力學中的測不準原理……你應該很清楚,如果你觀測的對象是處在量子狀態,不管你觀察到什么結果,那都是沒有意義的,所以,預言魔法雖然有著令人驚嘆的效果,但一直以來,都不太受法師們的重視,要知道,即使是如先知那樣的頂級預言法師,他也不敢保證自己看到的一定會發生。” “之所以會出現你剛才說的這種情況,是因為我們永遠活在現在,也就是時間維度的一個點上,”封敬亭沒有被輕易說服,反而似乎因為剛剛的爭辯,頓時有了靈感,臉色因為激動變得通紅,“所以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和未來息息相關的,如果放到時間這個廣義的維度來看,這種相關性可能就是我們現實中,某種規律的體現,很有可能,目前我們在物理上觀測到的現象……” 伊凡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只用一句話,就讓封敬亭激動的闡述戛然而止:“我知道你的意思,對終極規律的追求是所有科研人員最大的夢想,你應該知道,預言術的效果不僅僅是可以預見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還可以用于尋找特定答案,當然,這個答案很多時候也和預見未來一樣,不可避免會受到很大程度的擾動,不過如果我告訴你,在你剛才說的終極規律的問題上,所有的預言法師都能預見同樣的否定回答,你又該怎么說?” 封敬亭愣了半天,喃喃的低聲道:“否定……回答?什么意思?” “你應該清楚,不只是科學家希望能對世界有一個終極的解釋,”伊凡不緊不慢的說,“這是每一個人對這個世界都會產生的好奇心,這個問題也許對你們人類來說,可能是窮盡一生都無法回答的問題,不過對于法師,這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那就是唯一并主宰一切的規則,是不存在的,不用這么看著我,我沒必要欺騙你,你仔細想想就知道,這個問題無關任何細節,也沒有任何其他的限制條件,在預言魔法中,這種問題最容易得到最準確的答案,當然,這種答案也最缺乏現實意義。” “可你剛才還說,預言術的答案可能并不準確……” “的確如此,如果我用預言術問一加一等于幾,沒有任何其他條件,它也許會告訴我三或者0,我不是在開玩笑,因為不同的法師,或者同一個法師不同的施法會得到不同的結果,而這些結果的不同就意味著誤差,但是對于這個問題,所有的法師,歷次所有的施法,得到的問題都是完全一致的,就好像在現實中,你們做1 1的實驗,永遠等于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可以說是不證自明的真理……每一個法師從接觸預言魔法后就知道,這世界支配一切的絕對規律是不存在的。” “可1加1怎么可能會等于0?”封敬亭仍然想不通,“這違背根本的邏輯!” “邏輯也只是規律的一部分,你只能用它來否定它管轄的范圍,”伊凡搖了搖頭,“算了,這個問題要是再深入,誰也沒辦法回答,邏輯哲學論里有句話很有道理,非邏輯的規律對我們而言是沒有意義的……究竟存不存在終極規律,可能根本就和我們毫不相干,這個問題很大程度上,只是人類的一種自我安慰,不過有一點我還是要提醒你,科研工作首先應該立足于實際,立足于解決實際問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固然精彩,但如果論到對人類生活真正產生的影響,它遠遠不如美國人搞出的那兩顆原子彈!” 伊凡的這一番話,封敬亭再也沒有繼續會議的心思,只是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安娜似乎準備出言挽留,但伊凡又對著所有人說:“不用,他現在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但在我看來,把科研搞的如同宗教一般,固執的相信某種至高的存在是非常有害的,如果今天我不告訴他這個事實,未來很可能在某次戰爭,敵人刺客針對他的意識決斗中,他就因為這個致命缺陷而失敗,同樣作為卡梅爾的高層官員,我也希望你們能夠自己審查自己性格中類似的弱點,戰爭已經近在眼前,我們也許無法做到了解敵人,但起碼我們需要了解我們自己。” …… 今天在會議上伊凡故意挑起這個話題,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卡梅爾的發展,可是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第歐根尼的刺殺故事,深深刺激了他。 推人及己,回來的時候,伊凡就自己問自己,如果在自己的意識網中,也出現了如第歐根尼那樣的刺客,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 雖然因為意識網結構的不同,應該不會出現如皇帝的帝國那樣,整片意識網被殺的支離破碎,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卡梅爾這種極度扁平高效的意識網結構,也勢必會出現在面對刺殺時,沒有時間做出迅速反應,就好像上次法師們通過意識決斗,隨便控制了一個意識網成員,然后立刻就聯系到自己一樣。 雖然伊凡自認為有過許多意識決斗的訓練,而且近幾年刻意了解了許多哲學方面的知識,就算是蝴蝶和他決斗,自己應該不至于被“秒殺”,而且從目前了解的信息來看,皇帝手下的決斗者都是如田軍這樣的“低端決斗者”,不會真正對他這個級別產生威脅,但在沒有真正接觸之前,他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皇帝手下皇帝手下是不是會出現比蝴蝶還要可怕的決斗者…… 如果萬一真出現了這種情況,自己面臨刺客的直接刺殺,而他的意識網因為沒有高額的共享比例,無法做到如皇帝那樣,靠附身逃跑來爭取時間,到時候除了在意識決斗上盡力之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靠現有的卡梅爾動員機制,也就是以幾名施法者和現有的卡梅爾政府系統為主,盡全力調集所有意識網的力量,在最快時間內找到決斗者,通過消滅對方的**,來消滅他的精神,這樣一來,處在關鍵位置的這些施法者,到時候就成了僅次于他的弱點所在,如果刺客發現了他們的威脅,又迅速了解了他們,就像第歐根尼了解億夫長一樣…… 決斗者相對于意識網創建者,就好像武俠小說中,武林高手對統治者的威脅一樣,要讓這種威脅降到最低,最好的方法就是皇帝本人也練成絕世高手,除此之外,就是盡量在自己身邊,培養一批“大內高手”,在關鍵時候,這些人只要能多遲滯刺客一秒鐘的動作,皇帝就多出一秒鐘的生存機會。 在現有的施法者當中,要是論抗意識決斗,最讓伊凡放心的,就是汪銘,汪銘之前雖然只是一個信息分析科的科長,可那畢竟是情報部門,他本人也接受過一定的軍事訓練,再加上心理學的底子,從感官上承受打擊的意志和理智上進行決斗這兩方面綜合來看,他的條件是最好的。 安娜則是其次,因為她之前是殘疾人的緣故,不僅在意志承受力上超出常人,而且因為長期的失明,不可避免也對人生有過很多思考,這對于意識決斗都是有好處的。 接下來則是李立天和林泉,要嚴格算起來,其實還是李立天要靠前一點,因為在真正的意識決斗中,感官上的承壓能力才是首要因素,林泉如果能撐過這個階段,表現可能會比所有人都強,但按照他之前的那種個性……不得不說,還是很值得擔心。 所以在之前的會議上,伊凡以“軍事訓練是每一個卡梅爾人無可推卸的責任”為由,讓林泉參與為期長達兩個月,苛刻的軍事訓練,而對于李立天,則要求他與林泉之間,經常性的進行意識決斗的訓練。 至于一切心思都撲在科研上的封敬亭……因為他在卡梅爾所從事的工作與魔法的關聯最小,在刺殺發生的時候,起到的作用也不是很重要,所以伊凡并沒有對他做出太多的要求,而且他也知道,按封敬亭一根筋的個性,恐怕除了科研方面,對意識決斗也不會真正上心,今天的這場打擊,只是伊凡順手幫他消除了人性中最明顯的弱點。 在意識決斗者,真正有信仰的人都是真正脆弱的人,因為信仰就是他們最大的弱點,不管這種信仰是某個神祗,或者是某種價值觀,因為信仰本身就是一種感官層面的活動,在意識決斗中,不管它看起來多么花團錦簇,只要過了感官上的碰撞,進入理智上對招,幾乎注定會被一招斃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