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雖說是站長,可是具體的人員,也就只有她一名,根據工作安排,接下來這個服務站的工作開展也全都將交給她來負責,比如失業人員的資料登記、生活安排、以及工作規劃。 雖然基金會只是一個幌子,但是趙真雪覺得既然都擺了攤子,倒不如也順便做點事情,伊凡已經聲明,這棟樓的5層以下都屬于生活區,暫時可以借給基金會使用,至于五層以上…… 在伊凡的規劃中,電梯這種東西是不需要的,他對這種上下移動的笨拙的小鐵屋子完全沒有好感,正如他對自己的那片居住空間一樣,他雖然沒有空間幽閉癥,但是還是很討厭空間不足的情況。 基金會的性質在基金會的章程里寫的很清楚,現在就貼在劉妍的辦公室墻上,給那些沒有容身之處的失業者一處容身之地,再主動幫他們聯系工作。 服務站的聯系方式劉妍幾天前就已經在市里的人才市場登記了,這個服務站暫時可以容納20人左右,不過現在還沒有一個人來。 …… 黃明濤,男,40歲。 黃明濤來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已經三個多月了,他原本在家鄉的一處工廠給人當保安,每個月大概1500左右,但是眼瞅著兒子就要讀高中,眼睛一眨可能就要大學了,可是這錢,還是沒得著落。 三個月之前,有一個老鄉介紹他過來打工,當時說是有一個工程缺人,一天給150多,而且不需要懂什么技術,只要肯吃苦就行。 “咱別的本事沒有,受點累還是沒問題的。”黃明濤當時這樣說。 那個老鄉跟他算是半個親戚,他回家后跟在村上化工廠上班的老婆商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辭了工作,帶著三千多塊錢和幾身衣服奔向這座千里之外的大城市。 之后他就在一處建筑工地當了一名建筑工人,經過三個月的曝曬和勞動,他原本還算正常的皮膚已經曬得發干,被鏟子、小推車、磚塊整天磨礪的手也變得粗糙不平,上面還開著好幾道口子,建筑工的工作很單調、很辛苦,跟他當保安的日子比起來,算得上的是天差地別。 但是這對于黃明濤來說都不重要,工程結束后,拿著一萬多塊錢的工錢,黃明濤覺得自己這一趟沒有白來。 跟他一起的老鄉已經奔去了另一處地方,不過并沒有帶上他——他老鄉是一名焊工,人家工地只要技術工,他這樣的小工是不要的。 他決定留下來碰碰運氣,工作已經辭掉了,現在就算回去也沒什么事干。 拿到錢的當天,他就給家里匯了一萬整,媳婦在電話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激動,連說話的聲音也大了幾分——自從她進了化工廠之后,說話的聲音是一天比一天小了,醫生說那是肺氣腫,所以媳婦已經準備干完這一年就換一家廠子。 在人才市場的登記處,黃明濤跟工作人員說自己是來找工作的,工作人員大量了他一眼, 隨手給了他一張紙條——一個叫拉把手的服務站,工作人員并不清楚這個服務站是干什么的,以為只是一個職業介紹所玩的噱頭。 黃明濤在門口停留了好一會,看著進進出出的大部分都是年輕人,手里拿著簡歷,也明白大概自己這是找錯了地方,所以他決定到宣傳單上的那個地方去碰碰運氣。 找到地址的時候,黃明濤才發現這里是一棟普通的公寓樓,不過遠遠的,就在門口看到剛剛立起來的牌子,上面還寫著招聘信息。 “俺是來找工作的……”黃明濤提著行李箱,看見屋子里就坐著一個看起來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女娃,有些不安的問道。 “大叔,您坐著說話。”劉妍給這個服務站的第一個來訪者拉開椅子。 …… 就這樣,黃明濤成了這里的第一個客人。 服務站的人數雖然少,但是設施都已經齊備了,晚飯是劉妍給黃明濤親手做的飯,也算是對她第一個客戶“接風洗塵”。 雖然按照趙真雪制定的規章制度,服務站的工作人員沒有必要為入住人員做飯,盡量要讓他們做到自食其力,做飯、洗衣服之類的事情應該讓他們自己來,但劉妍還是很主動的代勞了,也許是黃明濤的年齡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晚飯吃的飯菜很簡單,只有兩道,魚香rou絲和紫菜蛋湯,劉妍的手藝并不是很好,事實上,她的廚藝也是最近一個月剛剛照著烹飪節目學的,不過黃明濤吃的很香,比起工地上的飯食,這已經是非常不錯了,不過這里的碗用的小了點,在工地上已經養出了他的大胃口,黃明濤一口氣吃了五六碗,才覺得大概有了飽意,也就沒好意思繼續去盛。 黃明濤到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好,幫自己做飯,教自己用熱水器、洗衣機,給自己安排床位,一開始他還以為這里是一家飯店兼旅館,吃飯前,他還小心翼翼的問這一頓得多少錢,可女孩卻笑著告訴他,不要錢。 女孩唯一要的做的事情,就是填一張表,上面寫他的名字,會的技能,想找什么樣的工作,以及聯系方式。 吃過飯以后,黃明濤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環境,睡覺的臥室很大,里面一共擺著4張上下鋪的鋼架床,他被安排在最靠里的那一張,鋼架床上鋪著簡單的木板,看起來就跟軍營的宿舍一般,女孩一會又給他拿來了新的被單和一個夏天用的竹子涼枕,并給他找來一個簡易的三葉電扇,并告訴他客廳的電腦和電視都可以隨意使用。 女孩說完這些,就出門去了,整個房間就只有黃明濤一人。 黃明濤有些惴惴不安的朝著門外看了看,似乎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動靜,如果說吃飯的時候他懷疑這里是一家旅店的話,現在他開始有點懷疑這里是不是一家黑店了。 許多時候,做好事也要給人一個接受的過程。 黃明濤扭動了一下門,沒鎖,這多少讓他放心了一點。 劉妍回來的時候,黃明濤已經在客廳看上電視了,他回過頭,然后他驚訝的發現女孩身后還站著三個人,這讓他有些緊張,不過很快他就放下了戒備,因為他看到其中有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拉著滿是水泥痕跡的拉桿箱,也是一臉陌生的樣子。 另外還有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矮個子,戴著眼鏡,背著旅行包,另一個斜挎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劉妍跟安排黃明濤一樣安排了這幾個人的住宿,并告訴他們廚房里有面條和雞蛋,如果餓得話可以自己去煮。 然后她給這些人每人一張紙,讓填一下資料。 之后又帶他們參觀了整個房間,分別告訴他們熱水器的使用、洗衣機一次最多放多少衣服之類的信息,然后帶著他們去領床單、枕頭和小電扇。 然后又離開了,不過這次她多說了一句:“大家晚安。” 劉妍離開之后,剛剛進來的三個人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眼,兩個年輕人很不自覺的并排站在了一起,他們的行李都還拿在身上,似乎還心存疑慮。 “這里是什么地方?”那個拿著筆記本的學生問戴眼鏡的。 “好像是慈善機構。”戴眼鏡的拿著手中的紙片,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什么時候中國人也開始做這種事情了,沒聽說過啊。 那個農民工打扮的中年人在房間里到處轉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然后又回到門口看了看,跟黃明濤剛才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對在一邊看電視的黃明濤開口問道:“大哥,這里多少錢一晚上的?” ☆、第六十九章 都是警察 等了幾個小時,田軍等的稍微有點不耐煩了,正準備到吸煙室抽根煙,剛剛走出病房,就聽見里面傳來非常響亮尖銳的叫聲,就好像某個恐怖片的音量突然調到最大產生的效果:“啊!……” 田軍趕緊沖進門,趙亮正在病床上拼命的掙扎,不過顯然毫無作用,綁他用的皮帶都是韌性非常強的皮帶,趙亮用盡全力也不過是抬起自己的身體跟病床形成一個微微的角度。 腦袋是趙亮現在唯一能自由活動的地方,他就拼命的晃動著腦袋,一邊還發出異常瘋狂的叫聲。 趙真雪正站在病床邊,兩只手有力的固定住趙亮的腦袋,緊緊的注視著他的眼睛:“趙亮,別叫,別叫,是我啊,我是趙真雪,你還記得我嗎?” 聽到趙真雪的聲音,趙亮似乎愣了一楞,驚惶的眼神似乎有些平靜了下來,嘴里的下意識的重復著:“趙——真——雪……”語氣好像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嬰兒。 “啊!你別過來!”趙亮陡然大聲呵斥道,腦袋也猛烈的搖擺起來,似乎想要掙脫趙真雪雙手的控制,他的眼神中閃爍著難以言述的恐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東西:“你是警察,你是警察……你不是趙真雪,你不是……你是警察,我沒販毒,沒販……別抓我……” “怎么了?”護士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看到趙真雪正按著病人的頭,以為她是在問話,連忙把她拉開:“你們還像不像話,病人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而且才剛剛蘇醒,你們就這么著急。” “都說了我們不是警察,你怎么還……”陳雷站起來又要爭辯。 “不是警察他為什么這么怕你們,難道你長得有那么丑嗎?”任甜毫不客氣的頂了陳雷一句。 趙真雪后退了幾步,趙亮的聲音也隨之小了很多,不過他的身體仍然不自覺的抖動著,似乎剛剛對他的刺激還沒有過去。 田軍迫不及待的湊上前去:“趙亮,我是田軍,你感覺怎么樣。” 趙亮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大吼:“你也是警察,你們是一伙的,都給我滾……” …… “病人醒來的時候就這樣,見誰都說是警察,把同一個病房的家屬、病人都給哄了出去,還把自己鎖了起來,我們也是叫了幾個男醫生才控制住他……” 所有人都退到走廊之后,趙亮總算停住了那野獸般的嘶吼聲,任甜這才跟他們說起趙亮剛剛來醫院的樣子。 “看來可能真是腦子被打壞了,看誰都是警察”陳雷說道,“美劇里面好像放過這種病,好像是神經病的一種……” 陳雷說到神經病的時候,幾個人都不滿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神經病本來就是醫學名詞。” “他說的沒錯。” 幾個人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名穿著大褂的中年醫生:“我是這里的腦外科主治醫生,病人的手術就是我做的。” “手術雖然很成功,但病人確實可能已經有了神經方面的疾病癥狀,甚至可能已經影響到精神狀態,這種由嚴重暴力導致的腦外傷引起神經乃至精神方面的異常雖然不多見,但是病例也是存在的,我們醫院的建議還是建議安排轉院,送到一些特殊醫院仔細觀察病情,等有所好轉之后再回家休養。” “還有,病人現在不能受刺激,不管你們是想干什么,最好不要跟他提起他以前的事情,要提也要等他情緒穩定的時候,這種情況可能屬于神經疾病中的恐懼癥,不過,具體的診斷最好還是由更專業的神經科醫生來做判斷。” …… “這種情況很常見,屬于恐懼癥的一種,從片子上來看,神經方面沒有太大的病變損害,主要的影響可能還是精神方面,他的情況不算很嚴重,沒有到需要強制住院的地步。” 在寧州市第七人民醫院精神科——一名四十多歲的女醫生在給趙亮做了全面檢查之后,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都這樣了,真的沒有問題嗎?”趙真雪有些擔心的看著蹲坐在病床角落的趙亮,剛剛醫生給他吃了藥,現在躺在床上,傻傻的看著自己這些人,眼神中還殘留著畏懼。 “病人并沒有暴力傾向,從他的行為機制來看,他做的事情也僅僅是恐懼過度引起的防衛而已,這樣的病人在我們這里是最好管理的,但是我并不建議你們安排他住院,這種中度的精神疾病的病人最需要的并不是醫院的專業護理,而是一個能讓他放松的環境。” …… 伊凡早上醒來的時候,還不到6點多鐘,即使對于少睡的夏天來說,這個起床時間也是早了一點。 華婷婷還沒醒,按照慣例,自己還得去給她買早飯,雖然早點鋪子就在樓下不到百米,可伊凡還是覺得這不是什么好差事。 早飯連續吃了一個月的“古奇漢堡”,即使是對吃飯不太挑剔的華婷婷,也覺得無法繼續忍受了,雖然這種“特制牛rou”的味道確實不錯。 下樓路過2樓的時候,伊凡就聽見房間里面傳來很刺耳的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然后劉妍滿頭汗水的走出來:“早上好啊,去買早飯啊,幫我也帶一份,不要油條,放火腿腸。” “……”伊凡看了劉妍一眼,“你昨天找回來的那幾個人呢?” 因為住的很近,劉妍又是一個人,所以她經常有事沒事往伊凡家里跑,她現在已經不找伊凡玩連連看了,她剛剛找的一個新對手是華婷婷。 所以服務站新來了幾個人這種消息,伊凡就算是用靜音結界,也是無法阻止的,因為她說過的話華婷婷會在他的耳朵邊習慣性的重復一遍。 “這么早,他們大概還在睡覺呢。” “那你不能等他們醒了再讓他們干。” “不行啊,理事長剛剛打電話過來,要我盡快騰出一個房間……說是有一個朋友要住過來,你還站著干什么,我還等你的早飯呢。” 賣煎餅果子的是一對六十開外的老頭老太,老太太負責收錢、傳遞原料,老頭子就一心一意的攤煎餅,在寧州大學門口這一塊地方,這兩位老人的早點攤生意是最好的,據老頭子自己說,這一行他干了也有五六年了,在好幾個大學混過,許多人畢業后還開著車專門找他買煎餅呢。 當然,老頭子來寧州大學賣了幾個月,從來沒人見過專門開車車來找他買煎餅的。 伊凡到的時候,他前面還要等五六個人,他就埋頭看著電子書在后面排隊——不得不說,伊凡對現代生活的適應速度真的很快。 “亮子,你可要想清楚啊,你媽她的病現在還不缺錢……” “你媽她可是再三關照,你要是不讀大學,她的病也就不治了。” “你就不能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亮子,我知道你恨我,可這關系到你一輩子啊……” “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不讀大學怎么了,不讀大學就會死嗎?” 輪到伊凡買早點的時候,他終于把視線和注意力暫時從電子書上移開,對賣煎餅的老頭說:“三份,不要油條,加火腿腸,一份不要辣。” 說完,伊凡從兜里數出六個硬幣,放進一旁的鐵罐子里,老太太的眼睛盯得賊精,似乎生怕他少放了一個。 隨后他注意到正在一旁吵架的兩人,并且一眼就認出那個年輕的,正是湯云亮。 不過他沒有打招呼,他跟湯云亮只是見過數面,平時打練習賽的時候接觸過,看的出來他現在的情緒比較激動,不太適合聊天。 伊凡回去的時候,湯云亮正大踏步的拉著父親朝學校行政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