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
直到下午三點多鐘,我身上的寒氣才慢慢消散,身子摸起來也不那么凍手了,而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 當時一睜眼見到刺眼的水晶燈下校長和菲麗斯等人看著我長出了口氣,我還渾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渾身的刺痛讓我出了一身冷汗後,才想起早上和艾非拉斯在天臺上說過的那些話來。 當時師兄還滿臉余悸地不住拍著我道:「艾非拉斯說你要是十二個小時內醒不過來,這輩子就準備當個平凡人吧……還好,還好,你小子可算是醒過來了……」 一邊說還一邊擦著冷汗。 正愣愣地出神,卻見師兄叼著雪茄吞云吐霧地推門走進來,手里還拿著封信。 見我笑嘻嘻地瞅著他直樂,師兄納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道:「怎么了?哪兒不對么?」 「沒……」 我笑著搖搖頭,「聽說阿蘭咬了你一口?」 「哦……」 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不愧是拉奇特的女兒啊,什么都看不見,居然還能一口咬中我的手。對了,早上艾非拉斯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結果忙來忙去給忘記了,剛才才從直升機上找到。」 「拉奇特呢?」 我接過信隨口問道:「剛才就沒見到他,他見到女兒了么?」 「跟他師父一起走了,哦……他讓我把這個也交給你……」 師兄又上下掏了半天口袋,才摸出一張紙來,「他說這是他另外一個信箱的帳號,密碼和以前給你的那個一樣,里面是他當金徽以來收集到的各種絕密情報……」 「給我干嘛?」 我好奇道:「我又不是金徽……」 「我怎么知道。」 師兄笑著坐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道:「大概是交給別人不放心,沒人知道卻又不甘心,所以就交給你這個準女婿了,哈哈……」 我無奈地苦笑一聲,拿起那封信看了看,居然是拆過一次後再封上的,背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個「羽」字,筆意蒼勁、字體俊逸,似乎是師父的字,許久不見,他的書法倒沒退步。拆開一看,里面竟然有大小三封信紙。 第一封卻是艾非拉斯給我的……奇怪,說了那么多,還有沒說完的? 「冷羽:也不知你看到時到底如何了,若是體內經絡已毫無知覺,只希望你能堅強一點,面對這個現實。此易經洗髓之法雖然功效如神,卻也兇險萬分,一旦失敗,便會令人經絡閉塞,武功盡失。不過在我看來,一個人失去了武功,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畢竟這世上古往今來的無數偉人,又有幾個是因為武功卓絕而著稱的?只是未經你的許可便擅自決斷,現在想來,也著實令我惶惶。可若提前說了,你卻未必肯應,人命關天,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特魯亞的慘劇,實不忍在你身上重現。 若是在年輕之時,我必然不敢做出這個決定。年輕人心高志大,豈肯如螻蟻般茍活?直到先師逝後數年,我才慨然明白了平凡是福的真諦。好好地活下去吧,羽,剎那芳華固然奪目,人生卻并非只有這一種轟轟烈烈的活法。雖傘由天定,卻事在人為。 興許這只是我多慮了。你此刻體內經絡如果刺癢難當,則是冰蓮之氣凝虛為實的初相,不必驚慌。你只需按照給你的口訣疏導寒氣,將它們均勻鋪散在經絡之內,一個時辰後便可大功告成,讓你的經絡比壯年之人還要強韌數倍。若真能如此,也是你的造化,不必謝我。珍重。 艾非拉斯字」看完良久,我才長吐出一口氣來,心中五味陳雜,說不出個滋味。想感激吧,卻又後怕得很,想怪他吧,他卻是一番好意。見師兄好奇地看著我,便將信遞了給他。 看完後他也是默然不語,半晌才搖頭苦笑道:「這個恩,我們是欠得大了……我曾聽老頭子說過,這疏經洗絡的法子,實是能逆天改命的奇功,輕易不能為之。因為這一招施展之後,功盡之前雙方心脈相連,只要失敗,無論施受,二人都會武功盡失。他還真敢賭啊!」 我聽得也倒吸了一口涼氣,想起艾非拉斯說那句「若不是因為你,我怎舍得用這一招?」 時的語氣,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是低頭翻看著剩下的兩封信。其中一封便是那篇口訣,只有百十來字。另一封,才是師父寫的。 「羽:唉,你小子不在,那呆子就又開始發瘋了。前天說要去釣魚,結果被電鰻電了個半死,差點成了烤魚餌,現在看到水就說我要謀殺他。放心,那條電鰻已經進了我們的肚子,味道還不錯。 我們現在住在詩劍島附近的一個小島上,環境很好,只是跟龍牙山比起來稍微熱了點,很希望你能來看看。不過估計說了,你這小路癡也不知道在哪兒。對了,聽說你和菲麗斯見過面,為師很擔心你會被她帶壞啊……如果她跟你說過為師的什么壞話,千萬別信,絕對是子虛烏有,杜撰出來的。 羽!那個老不死真的要謀殺我!快來救我啊!別忘了給我帶兩個美女回來!我現在很不好,天天吃魚吃得我膩死了!老不死的騙我說這里到處都是美女,結果除了幾個女木乃伊,就啥都沒了!快來救我!尼姑也比木乃伊好啊! 上面那句是那個呆子趁我做飯的時候寫的,你無視就好。自從你突破第四重後,我便無法再得知你的情況。聽你師兄說你和拉奇特聯手,為師很是擔心,正好艾非拉斯也決定回去看看,我就寫了這封信讓他捎過去。郵費有點貴,讓他白吃了我三天,你記得幫為師的討回來。事關師門榮辱,切記切記。 現在不清楚你的練功情況,所以上次想讓你師兄帶你回來,既然你執意不肯,為師也沒有辦法。只是你千萬別太貪功冒進,畢竟你沒聽過特魯亞的事情。不知道艾非拉斯會不會跟你講,你這世叔雖然辦事兒挺牢靠,但就是不太擅長跟陌生人交流。你見了他別太拘束,該宰就宰,他這人嘴硬心軟,不過白吃白喝倒是很有一手,值得學學。 說起特魯亞來,他可是你的前輩,呃,也是為師的前輩了,雖說武功很高,卻很短命。他就是因為貪功冒進,不知節制所致。正常人如果循序漸進,三四十歲才武功大成,倒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只是他不到二十歲就突破了第五重,因為承受不住打斗時真氣的劇烈運行,還未發育完全的經絡受損嚴重,最後導致全身經絡劇痛走火入魔而死。 小于!別學特魯亞那個變態!年紀輕輕就痛經而死,多慘啊! 那呆子還沒完呢……上個廁所回來就給我多了句話。今天吃的鯨魚rou,你艾非拉斯叔叔打回來的,rou是糙了點,不過還不錯,那個呆子說好久沒吃魚rou以外的rou了,也算給他開了開葷。我們一切都好,你不用掛念。畢業後如果不想給人打工,就回來吧,不多你這一張嘴。還有,少管點閑事兒,現在不比以前,人心難測得多。哦,呆子說讓我向你問好,說等你回來一起去釣魚。你要是看到他用什么東西釣魚,估計能笑死,前天就是因為那么釣魚,結果被電鰻……嗯,不說了,快沒墨水了。 小子,保重。別學你師兄亂殺人,學武不是用來殺人的。好好用功學習吧,多學點知識總是好的,最好也學學烹飪。還有,別學特魯亞! 不知道下次見到你是什么時候,記住,命是第一的,武功好不好倒還是其次,還有,多吃點青菜,別光吃rou……(寫這一段時已經沒了墨,只是憑印痕辨認出的)師字」隨著幾滴淚水暈開了墨跡,我才發現自己已經鼻梁酸痛得難以忍受,卻還在呵呵地傻笑…… 真正算來,和師父分別也就僅近一年的時間而已,可為何卻感覺好像已經有幾個世紀般漫長了?唉,那老頭子沒我在身邊,就連墨水都不舍得買了…… 「喲,那老頭難道還學會煽情了?難得啊!」 師兄笑著給我擦了擦眼淚。 「是被你的煙熏的!」 我白了他一眼。 師兄哈哈大笑了起來,卻突然納悶道:「嗯?艾非拉斯沒事兒給你易經洗髓干嘛?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後果可很嚴重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又將師父的信遞給他。 「嘿!那老不死還會心虛?哈哈。」 師兄邊看邊笑,看到後來,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艾非拉斯也是臨時決定的。不過那老不死讓你學烹飪,絕對是沒安好心。上次慫恿我去學裁縫,說什么這東西能修身養性,結果我回去一次,他居然借口要驗收成果,把積了半年的爛衣服、破襪子全拿出來讓我縫補,我的娘啊,縫了整整三天,眼睛都快疼死了!」 「……」 我頗為同情地看著師兄,不得不承認,那老混蛋算計起自己徒弟來,還真不是一般的有水準。 「好了,你休息吧!」 師兄笑著將信還給我,又將那杯已經有些涼了的茶用手熱了一下遞給我,起身要走。 我拽住他道:「師兄,你什么時候走?」 「大概還要待個兩天,校長說新型能源晶石最後的制作和測試需要我幫幫忙。」 他笑道:「放心,走之前還能請你吃幾頓的。」 我躊躇道:「那……雪城日呢?他現在就在學校里。」 「他啊!」 師兄微微一愣,苦笑道:「今天我也見到他了,不過沒敢露面。唉,再看吧……」 說著嘆了口氣,推門出去了。 師兄剛出門,暗月楓便立刻拎了滿滿一籃子熱氣騰騰的菜肴推門走了進來,看來他是在外面等了些時候了。 我收起信,笑看著他道:「你哪兒弄來的這么多菜,現在都快十點了吧!」 「有錢還怕買不來?」 暗月楓將一個折疊玻璃桌擱在床上,又將菜一盤盤擺了上來,「這招本來是想等哄老婆的時候用的,就先在老大你身上練一練了。跟美女早上一起在床上這么吃早餐,絕對是別有風味啊!」 一邊說一邊介紹菜式,「這個清燉鱈魚脂最適合傷員暍了,還能祛寒;這個梨蒸茸丸滑嫩爽口,可以通絡解膩,算是餐後甜品。這個番茄牛腩羹沒啥特別,就是餐前開胃用的,老大你先暍兩口暖暖胃……」 正說著,菲麗斯也推門進來了,看到我們這架勢,不禁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有沒有我的份兒?」 暗月楓立刻變戲法兒般變出三套餐具,恍然大悟道:「我說怎么買的時候總覺得要多買一副,原來是估摸著老姐也該餓了。」 又拿出瓶紅酒來,斟了三個杯子。 我們三人便這么擠坐在床頭有說有笑地吃開了。 席間我問起阿蘭今天一天吃過飯沒,菲麗斯道:「我剛還去看過她一次,那個燮野明和他師弟在照顧她呢,冰兒也在。我沒出聲就回來了。」 又問起埃娜,她笑道:「聽說你醒了,她也踏實了,說是要來看你,被校長勸著睡著了。唉,這孩子……」 說著搖搖頭,卻是欲言又止。 飯後又聊了片刻,菲麗斯便起身告辭道:「此間事了,我也該走了,再不回去,只怕我那個秘書都要急瘋了。羽,有空記得來看我,沒空打個電話也行,別跟你師父一樣沒心沒肺的。哦,對了,下個月有一場音樂會在卡利賓市(菲麗斯修女學院所在城市)舉行,你們想來不?」 見暗月楓忙不迭地點頭,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問我道:「那你呢?」 我猶豫道:「看吧,估計要考試……」 「能來就來吧,赫迪亞還敢讓你不及格?」 她說到這里,又自知失言地笑道:「哎喲,這話可不該從我嘴里說出來。好了,你歇著吧!阿楓,走了。」 二人走後,我又翻出艾非拉斯的那張口訣,依法開始調理呼吸,準備疏通經絡。 待按著口訣中的步驟將五臟六腑韻律調勻,剛一運氣,立時痛得我呲牙咧嘴額冒冷汗,只覺得經絡中不住傳來卡卡的碎冰之聲,卻只能咬牙忍住,一邊穩住臟器的律動一邊拼了命地將那凝聚成簇的冰蓮之氣均勻鋪散開來。 如此硬挺了片刻,待氣行全身之後,痛楚才慢慢減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異樣的清涼舒適,感覺經絡內仿佛密密匝匝地鋪了層厚而松軟的冰粉,真氣嗤嗤流過,便傳來一陣雪粉紛飛般的透心沁涼。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冰粉漸漸融入經絡之中,消失不見,真氣運行再無任何阻滯。 我運功內視,果然感覺如長江大河般寬敞的經絡又厚實強韌了十數倍,并好像涂了層超級潤滑劑般,就算讓飛羽流星在體內順著經絡強行運轉,也只是微微有些發脹,完全沒有了先前和斐湘龍拼內力時那般難忍的痛楚了。 欣慰地收功散氣,想起師兄說的那番話,我不禁對艾非拉斯感激更盛。只是本來還想求他幫忙治好阿蘭的眼睛,這下倒讓我難以再開口了。唉,看來也只能寄望拉奇特早日領悟第六層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醒來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早巳守候多時的暗月楓說埃娜來看了我兩次,見我都在熟睡,她也不敢叫醒我。洗完臉正準備吃埃娜留給我的午餐,便看到了趕來求救的燮野明。 「羽,阿蘭又不吃飯了。那小祖宗說我們欺負她看不見,好吃的都不給她吃,還拉著你那個什么二百五十一號一起鬧絕食。這可真是冤枉啊!……」 我也正掛念二百五十一號,剛要跟他回去,聽暗月楓說我已經起來的校長卻一個電話打了過來,讓我趕去實驗室。 「羽!沒事兒了吧?」 「嗯,沒事兒了……」 「那太好了!快過來,我們在研究院,有急事兒。你師兄也在,快!午飯我解決!」 難得如此大方的校長,倒讓我一時難以接受,只得匆匆安撫了一下一籌莫展的燮野明,讓他「威逼利誘」、「分而破之」,實在不行就「聽天由命」,便急忙趕去實驗室。 來到臨時充作了實驗室的地下倉庫,裴教授已經在門外等我。 見我以龍羽的打扮前來,他微微一笑道:「我還想來提醒你,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我道:「好歹我也參加過原本的翻譯工作,最後的制作過程大概還有些了解。」 他點了點頭,又瞅著我的衣服道:「你還穿著這一身龍騎兵的裝束?換了吧,不然會嚇到里面那些研究人員的。」 我的校服和褲子已經被菲麗斯的秘書穿走了,而我的上衣和她換給我的那套迷彩服又被埋在了喀斯特郊區……於是我只得隨手在更衣室換了套試驗人員的十作服,便跟著裴教授來到實驗室內。 此刻滿是電子儀器和巨型電腦的寬敞地下倉庫內竟擠了不下一二百人,就連葉靈劍也在。 看到穿著防塵服在用有機玻璃搭建的實驗艙內仔細校對數據的校長,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卻被兩名工作人員給攔住了,「對不起,你不能進去!」 校長回頭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們帶他去換防塵服,羽,這里面不能有一點兒灰塵的。」 正說著,師兄也穿著一身密不透風的藍色防塵服從更衣室走了出來,一看到我便搖頭苦笑道:「奶奶的,這里居然不讓抽煙,真是憋死我了……」 說著走進實驗艙的隔離室開始進行真空除塵。 換上了防塵服,只聽背後的空氣轉換裝置嗡嗡地響著,這密不透風的衣服內倒也不覺得有什么憋悶潮熱。透過眼前的有機玻璃,我看到葉靈劍正與兩位研究人員輕聲地討論著什么,見我看他,便笑著沖我點點頭,臉上的神色卻也頗為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