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后來,沈晏娶了謝宛,寧安公主知難而退,這事算是圓滿落幕。于謝宛而言,她無比憧憬未來的生活,人生在世,能嫁給自己心尖上的人又有幾多?于沈晏而言,卻是風平浪靜,以前身后一直跟著個小徒兒,如今身后也仍舊是跟著謝宛。 謝宛依然喊他師父,出門行醫時,謝宛偶爾也會陪著他。 碧桐說他們倆伉儷情深,形影不離。 沈晏本是不知該如何對待身份轉變的謝宛,聽了碧桐此話,每逢行醫定是要捎上謝宛的。不過后來謝宛卻是不愿陪他去了,至于原因,沈晏一直都想不通。 直到武功被廢,沈晏方是知曉原因。 病者問起他身邊的女子是何人時,他總是習慣性地便答道:“我徒弟,謝宛。” 每次他這么說之后,阿宛都會神色黯然。當時他并未在意,后來一旦想起真真是悔不當初。 . 成親數年,于夫妻而言,除了在床笫之事上,沈晏有愧于謝宛,其他方面沈晏做得并不差,從不在外邊拈花惹草,在家必是陪著謝宛。 謝宛所想要的,只要她開了口,他定當盡力尋來,從不讓她失望。即便她在床笫一事上算計了他,他也不曾責怪過她,只當她心性不定一時頑皮。 其實細細想來,雖說成親了,身份有所改變,可在他心中,謝宛一直是他的徒弟。 謝宛當沈晏是夫君。 沈晏當謝宛是徒弟。 只是有些事并非無心就能忘得一干二凈,比如成親五年,沈晏漸漸習慣了謝宛親手所做的羹湯,穿外邊成衣鋪子的衣裳會覺得還是謝宛做的舒適,再比如在屋里看醫書時,沈晏也習慣一抬眼就能瞧見謝宛在他身邊坐著,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 沈晏在那時方是察覺到有些不妥。 印象中的謝宛性子并非如此,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變成此般賢淑文靜了。 他道:“阿宛,你似乎變了不少。” 謝宛卻是欣喜若狂,小小的瓜子臉綻放出光彩來。沈晏不知謝宛為何而喜,謝宛只當自己這些年的努力總算有了丁點成果,師父開示注意到她的情緒了。 如此下來,再過個五六年或是七八年,師父就會慢慢地喜歡上她了。 沈晏自是不知謝宛心里想些什么,他覺得這樣過著的日子倒也不錯,若要過一輩子,他也不介意。 . 寧安公主召沈晏進宮為她診脈時,謝宛也有八個月的身孕。沈晏算過來回需要的日子,剛好能在謝宛分娩時回來。離去前,謝宛說了番任性的胡話,沈晏斥責了她。 他并不是因寧安公主而斥責謝宛,而是因為他當她師父快有十年了,她竟能說出這樣有違醫者父母心的話來,實乃讓他失望之極。 從宮里出來后,比原先預計的日子早了兩日,不過沈晏依舊是快馬加鞭往回趕。未料半途中卻得知魔教教徒襲擊天門,天門如今只剩十來人死死苦撐。 沈晏義不容辭,調頭便往天門趕去。 與一眾魔教教徒回旋半月,以一人之力抗百人之攻。 天門與魔教之爭,最后天門險勝。魔教被滅,天門元氣大傷,沈晏亦是身負重傷。恰恰此時,謝宛死于難產一事傳進沈晏耳中,一口心頭血從嘴里噴出,沈晏昏迷不醒。 天門長老尋了不少法子來醫治沈晏,可惜都沒有效果。后來,天門長老自古書里尋來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廢沈晏一身武學,方是救回沈晏一命。 沈晏醒來后,只覺心頭悶痛,憶起昏迷前聽到的消息,也不顧自己還未康復的身子,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回到山中小屋時,里面空無一人,平日里潔凈的桌案上鋪滿了灰塵,床榻上還有斑駁的血跡。 似乎有什么猛擊他的胸腔,震得他鉆心般的疼。 他一下子分不清東西南北,甚至不知該做些什么。 驀然,沈晏像是發了瘋一樣沖下山,直奔謝府。謝南鋒本是極疼謝宛的,得知謝宛難產而死時,之前所有的對女兒不顧倫理綱常的不滿全部消散,怒氣全然發泄到沈晏身上。 “阿宛是我謝南鋒的女兒,誰也不能搶走她!就算是死,也只能葬在我們謝家!” 沈晏沒有吭聲。 他在謝府門前跪了七天七夜,直到第八天時,沈晏總算支撐不住,快要昏倒時,謝南鋒出來了。 沈晏道:“我沒有照顧好阿宛,是我的錯。只是阿宛生前是我的妻子,死后也是我的妻子。請岳父將阿宛的尸首交還給我。” 謝南鋒對沈晏可以說是又愛又恨,愛其才又恨他迷得自己女兒連命都沒有了。只是這幾天來,謝南鋒卻是想通了,阿宛生前不顧一切也要嫁給他,死后定也會依舊念著他。 謝南鋒最后還是讓沈晏帶走了阿宛。 回到山上時,沈晏開了棺木。棺木里躺著兩個人,一大一小,碧桐紅腫著眼睛對沈晏說道:“公子,夫人生了個小小姐。” 沈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的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 . 謝宛生前,沈晏無心,他只將她當作徒弟般看待。 謝宛死后,沈晏沒了武功,舍去多年的心重新回了來,每回憶起與謝宛生前的種種,他發覺在他心里謝宛早已不是徒弟,而是他沈晏的妻。 在這小小的屋子里,每一處都有阿宛的痕跡。 沈晏不再出門行醫,渾渾噩噩地就留在小屋子里。每日必做的是在桃樹下陪著阿宛,同她一起用飯,同她一起說著話。 他覺得自己瘋了,每天都靠著回憶以往來度日,一旦想起一些有關阿宛新的小細節時,他就興沖沖地跑出去在謝宛墳前訴說。 碧桐看得潸然淚下,“公子,夫人泉下有知也不想見到你這副模樣。” 沈晏愣了下,他突然說道:“你說什么?” 碧桐重復了一遍。 “泉下有知……”沈晏呢喃了數回后,猛地站了起來。 碧桐一驚,“公子,你要去哪里?” 話音未落,沈晏已是整個人躍上馬匹,往山下奔去。沈晏師從天門,是天門首席大弟子,他知道天門的大長老有一秘術。 沈晏叩關請出大長老。 大長老道:“不后悔?” 沈晏毫不猶豫,“不后悔。” 大長老掐指一算,道:“若想帶著今生記憶進入下一輩子的輪回,從今日起你必須要做足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且不能傷害任何一人。待你功德圓滿進入輪回時,地藏菩薩會許你一個愿望 作者有話要說:嚶嚶嚶嚶,番外好難寫。 等我醞釀一陣子,再上師父番外二三四五六…… 謝謝lulu的地雷~~~ 再次謝謝二貨水子的第三顆地雷~~ ☆、第二十八章 司馬瑾瑜劫走我一事,讓我院子里的人變得格外警惕。李總管調了好些侍衛過來,輪流在院外守夜,梨心和碧榕也不敢掉以輕心,兩人都在外間輪值。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的話起了作用,司馬瑾瑜也沒再來找我麻煩。 沈珩來我院子的次數愈發頻繁,過來時總會給我一些奇奇怪怪的暗器和藥粉,也會給我做許多新穎的菜式和糕點,吃得我都開始嫌棄王府里的廚子了。 院里的果樹掉下最后一片黃葉子時,建康城迎來了第一場冬雪。 屋里擺了好幾個炭爐,里面燒著上好的木炭,烘得屋里暖如春日。我抱著精致的手爐懶懶地半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著沈珩前幾日送我的暗器。 半月前沈珩問我拿回了當初作為拜師禮的桃木簪,改成暗器后又送了回來。我掂量了下,比起之前輕了不少,里面的桃木挖空了,裝了些致命的藥粉。 眼見午膳將至,梨心和碧榕皆是探頭探腦的,時不時跑出屋外去瞧瞧,她們倆臉上就差寫著若干大字——沈公子怎么還沒來? 我懶得搭理,歪頭瞅著窗外的皚皚白雪。 梨心忽然驚喜地出聲:“郡主郡主!沈公子來了!” 她這么一喚,把我心底的饞蟲都勾了起來。我擱下桃木簪,碧榕過來扶我起身。沈珩進來時,身后跟著阿青,阿青手里抱著一大團白絨絨的東西。 沈珩放下食盒,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今日遲來了些。” 梨心雙目亮晶晶地瞅著沈珩,“沈公子今日給郡主捎來了什么新奇玩意?” 沈珩眼底浮起笑意,“我昨日新得一狐裘,是御寒的好物。”說罷,沈珩抖開了那大團白絨絨的東西,雪白的狐貍毛雍容華貴,此狐裘絕對是上上品。 我問:“這是什么狐貍?” 沈珩道:“天山的雪狐。” 我心底驚詫,之前曾聽榮華公主說過,天山雪狐極是稀罕,巴掌大的皮毛都能值千金,這張一人高的狐裘恐怕是萬金也不止吧。這份禮好生貴重! 這禮與先前稀奇古怪的玩意不一樣。 若我收了,我也不知該還沈珩什么禮。我雖貴為郡主,但一時間讓我拿出價值萬金的東西還是有些困難的。我正欲拒絕,沈珩已是讓梨心將狐裘收好。 他打開食盒,香味襲來。 我咽了咽口水,沈珩笑瞇瞇地道:“這道紅燒rou,我換了種做法,阿宛,你來嘗嘗。我還燉了木瓜雪蛤湯,最滋潤養顏不過。” 美食當前,我也懶得去想些有的沒的,直接坐在沈珩身邊,大快朵頤起來。 我吃飽喝足后,沈珩削了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擱到小盤子里,我拈了一塊來吃,心中感慨:若是哪一日沈珩不再當我師父,無論如何也得花重金將他留下,這么好的廚子,放眼南朝,也未必能尋得出一個來。 沈珩忽道:“過多幾日就是皇后的千秋宴,阿宛你好生準備。” 我一怔,“以往的千秋宴,阿爹和阿娘都不曾帶我出席。這一回……” 沈珩道:“整個建康城都是阿宛與太子的閑言蜚語,皇后定也會有所耳聞,此回宴席,即便你不去,皇后也會指名道姓要你去。逃過了這回,下回還會有。” 我差點就忘了,當今汾元皇后是司馬瑾瑜和雯陽公主的生母。 想到雯陽公主對我頗是不善,司馬瑾瑜又是那副模樣,估摸汾元皇后也不是個好相處的。 . 皇后千秋宴那一日,果真如沈珩所說的,汾元皇后指名道姓要我前去赴宴。阿娘早早地就來到我的閨房里,告訴我無需緊張,即便發生了什么,有她和阿爹撐著。 其實我倒也不會緊張,只是不太樂意去赴宴罷了。 我穿上了赴宴的郡主宮裝,梳了個對應的發式,梨心在我發髻上比劃著步搖和簪子時,我道了聲“不用”,在妝匣里挑了挑,將沈珩改成暗器的發飾給戴上了,耳垂上依舊戴著藏有銀針的寶石扣。 宮中險惡,我只是預防萬一,雖有暗衛相互,但暗器在身亦能自保。 出門前,梨心給我披上沈珩送我的狐裘時,我正想說換過另外一件時,碧榕卻是先道:“換過另一件吧。” 梨心道:“這件才好呢,郡主穿出去后,定能驚艷全場。” 碧榕道:“天山雪狐極其罕見,莫說王孫貴族,即便是當今皇后也未必能有一件。若是郡主穿了這件狐裘出去,宮中貴人眾多,定有識貨的人在。到時候興許會招來事端。” 我也是擔心這雪狐裘太過招搖才想換下來的,沒想到碧榕竟也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梨心不解,“皇后娘娘也未必能有一件,沈公子又怎么會……” 是呀,此狐裘之貴,不是價值的貴,而是權位的貴。皇族中人都未必能有,沈珩這高人又是怎么得來的?真真是讓人不得不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