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我們就這里住下,不通知一下宮里的那位嗎?” “不,我等他什么時候發現我,這也是個有趣的游戲,不是嗎?” “是。” 九月,聞欣再一次收到了來自他二皇兄送入宮中的大閘蟹,蟹rou肥美,口齒留香,司徒律伺候著聞欣吃蟹,笑問聞欣為何這么高興。 聞欣搖搖頭沒有回答,心想著,他二皇兄在南方一定過的很是快活,那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再一次……精神上的雞同鴨講了。 建平四年,聞欣壓下了數道請求皇上大選封妃的聯名請愿折子,批準了蘇太傅這次真正養老致仕的折子,蘇老爺子不知道何時聯系上了不知云游到了哪里的司徒老爺子,據說兩位老爺子相約去爬傳說中的天姥嶺了,他們想要尋找到傳說中聞薇生長公主得道入仙的莫尋派。 一日,聞欣正在和陸基下棋,巡視完雍畿的大將軍就氣勢洶洶的回宮了。 陸基對聞欣使了個眼色,意思在問,你還沒有對他說? 聞欣回了陸基一個老神在在的眼神,表示,朕正準備說。 司徒律咳嗽一聲,受夠了這兩人的眉來眼去,他可沒有忘記陸基是個死基佬,有隨時撬他墻角的可能,特別是這個墻角不十分穩固。 陸基掩去笑意退身離開,留下司徒律和聞欣獨處。 司徒律問:“聽說皇上要大選?” 聞欣喝了一口杯中茶:“哦,大將軍這是聽誰說的?” “聽說皇上還請了陸學士來主持此事?”陸基成功成為了大啟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學士,咳,可惜不是大學士,熬資歷什么的大概是他這輩子都躲避不過的人生之痛了。 “這你又是聽誰說的?”聞欣以問題回答問題。 “我絕對不會允許!”司徒律自上次之后算是已經徹底豁出去了。 “你憑什么不允許?朕可記得某人還欠朕一次任憑處置呢。”聞欣至今還記得當日司徒律路過華都而不入只留下這么一封信時自己的感覺,尼瑪來見勞資一面是你會死還是戰爭會輸啊,魂淡tat鬼才要原諒你。 只有聞欣自己知道,他當時是準備在那日向司徒律告白的。 他還是不明白什么是愛,但他知道再沒有一個人會比司徒律更加愛他。如果司徒律會一直這么愛著他,他不介意和司徒律就這樣下去,一輩子,不離不棄。 “憑我愛你,雖然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我還是要說,我會努力讓你愛上我的,所以……”司徒律其實覺得他自己就像女人一樣在胡攪蠻纏。 “你沒問,怎么知道。”聞欣很小聲的開口。 “!!!”司徒律睜大一雙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聞欣,“你是說……” “我什么都沒說。”聞欣看向窗外,把別扭表現的淋漓盡致。 司徒律低聲一笑:“那,欣兒你可愛我?愿與我白頭到來,相伴一生。” “……我愿意。”最后的最后,聞欣還是很小聲很小聲的說了出來。算了,聞欣在心里想,就原諒阿律這個大笨蛋吧,這個永遠愿意把他的安危放在一切之上的笨蛋,總有一人,視你如命,當如是。 在司徒律大將軍終于如愿以償的爬上龍床的那晚,他還是忍不住問聞欣找陸基到底是什么事情。 聞欣回答他說:“我告訴他現在我手里有兩件事情要辦,一是今年春閨的科舉考試,二是重修婚姻法,這兩件事情我只會交給他辦一件,在問他想辦什么。” 婚姻法!司徒律眼神一亮,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士衡最后答應了第二件事情。”聞欣說,然后,他在龍床上進行了他這輩子最不浪漫的求婚,壓在司徒律身上,低頭看著他說,“所以,大將軍,你到底要不要從了朕?” “求包養!”司徒律回答了這輩子最不浪漫的肯定句。 杯具的陸學士在吶喊,大將軍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一堆請求皇上大選的折子里,幾乎所有人都聯了名字,包括長公主聞嫖和我遠在南方的師父,卻只有我沒有寫啊擦tat 最后的最后,小皇帝和大將軍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遠。 65、第六周目(三十二)[主線] 人生自古誰無死,但要死的有價值! “因為我愛他!” 最糟糕的答案。 不要說二皇子了,連聞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明明不是像這么說的。只是這個答案突然就這么輕松的脫口而出了,就好像他一直掛在口邊,等待著告訴所有人,他愛司徒律。說出來了也就說出來了,聞欣也沒有覺得后悔,反而有一種本就如此,他早該說出來的輕松感。 “因為,你,愛,他?”二皇子一字一頓的重復著聞欣的答案,神情恍若癲狂。 聞欣瑟縮在努力往椅子里退,本能的想要尋求保護。 “你還真敢說啊,聞子悅。”二皇子睜大一雙好像要吃人的眼睛看著聞欣,他怎么都無法相信他放棄一切想通的事情,最后卻換來的卻是對方這么一個結果。幫助他愛的人想通他愛的是別人?哈,老天,這樣玩我很有意思嗎?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不敢這么說。”聞欣雖然害怕,卻也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僅此而已,何錯之有?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愛你啊。”二皇子這句遲來的告白,終于還是劃破時空傳到了聞欣的耳朵里。 聞欣睜大眼睛,腦海中里想起了上一世時葉統領在殺死他時的理由,二皇子說,他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原來這句話是感情上的意思,而不是皇位啊。后知后覺的聞欣發現,他好像真的蠻遲鈍的,而因為他的這份遲鈍,他也付出了很慘重的代價。 想明白了的聞欣鄭重其事的跟他二皇兄道歉:“抱歉,但我不是變態,真的無法對你的感情作出回應。”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二皇子惱羞成怒,那一刻,他想,他早該殺死聞欣的,如果當年他真的下了狠手掐死聞欣,他也就不會落入如今這種可笑的境地,又或者其實只有聞欣才能夠一輩子屬于他,在他還沒有能力愛上某個人時讓他永遠的留在記憶里。 聞欣還是那么一副樣子,他躲在椅子上,一字一頓的回答說:“我信你想殺我是真,但我不信你還有能力殺我。” “你說什么?!”二皇子大驚,愕然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已經全身酸軟的癱倒在了椅子上,渾身一點勁兒都沒有,不要說殺了聞欣了,哪怕是站起來都已經成為了奢望。這一次他是真的明白他是小瞧了聞欣這個弟弟,那個當日穿著一身灰袍的小老鼠。 聞欣長噓一口氣,說到:“看來藥效終于發揮了。” “什么藥效?”二皇子發現自己連高聲說話都好像變成了奢望,渾身有氣無力的,但他還是怎么都無法相信,聞欣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而不被他發現。 “時間剛剛好。”聞欣卻沒有急著回答二皇子的問話,反而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待重新整理好后,他才好整以暇的對二皇子說,“二皇兄,你不會在水里下毒,是因為你的強大,因為你的驕傲……”縱使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顏,也會有能夠摧毀一座城的驕傲,這是先帝對于二皇子的評價,聞欣也一直謹記在心。 ——所以說,變態的心理也是很好猜的,不是嗎?只要你把自己也想成變態。 “……但這不代表著我不會在水里下毒。”聞欣對二皇子一笑,露出一個完全不輸給二皇子的變態笑容,“當日你母后就是這么輸給我母后的,你怎么就這么不長記性呢?我親愛的二皇兄。” 怎么輸的?當然是往杯子口上抹毒了。 在進門之前聞欣就把這種能夠融水中無色無味的軟膏涂抹在了自己兩手的手指上,拿起第一個杯子時用右手抹了杯邊,等軟膏抹上去了,他剛好拿右手喝水。待雪征來,他再次拿杯子把左手的也抹了上去。聞欣知道,以他二皇兄的驕傲,身邊帶著雪征一人就是極限,所以他這樣就可以解決了全部的隱患。 好吧,其實也是有風險的,好比騙雪征喝下去時,他很怕雪征這個殺手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才出言激他,快速的喝下那杯水。也好比他二皇兄在親自給他弄蟹吃時,他很怕自己也中招,所以蟹rou才只吃了那么一點點,并堅持不讓他二皇兄伺候。 自己果然是個沒福氣的人,被二皇子伺候啊,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碰上了,卻因為估計迷藥而退縮了。 看著躺在椅子上的二皇子,面對著他好像第一天認識自己的面容,聞欣這才從角色中走出,重新恢復了他自己本來的樣子,他告訴二皇子:“抱歉,入戲太深,一時間沒能走出來。” 還記得嗎?聞欣可以假扮自己是一個成功的帝王,同時他就也可以假扮自己是像他二皇兄那樣的變態,而這樣的假扮讓聞欣得到了心理上莫大的鼓勵,他不僅猜到了他二皇兄的一些心思,也同時放倒了他二皇兄和雪征,真的是特別的有成就感。 “阿律到底在哪里?”聞欣問。 二皇子終于平靜了下來,大概是已經看到大勢已去,想明白了聞欣剛剛緩慢整理衣服的動作不是在擺譜還是故意晾著他,僅僅只是在拖延時間等著雪征身上的迷藥發作。 現在,大概就是那個時間到了,聞欣才會托盤而出,這是一只極其謹慎的小老鼠。 看著恢復正常的聞欣,二皇子的笑容加深,言語卻是那么惡毒,仿佛來自地獄的詛咒,他對聞欣說:“你一輩子也都別想見到他了,我得不到你,你得不到他,很公平。”然后,二皇子帶著這樣惡毒的詛咒,咬碎了藏在一顆假牙中的毒藥,自殺了。 在當午帶著人沖入小院準備救駕時,他看到的就是聞欣正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而本來應該已經死了的二皇子躺在椅子上重新又死了一次。 場面不可謂不詭異,不可謂不恐怕,聞欣的那雙大眼睛空洞而又麻木。 當午硬著頭皮帶人上前告罪:“恕臣救駕來遲。” 確實有有些遲了,在當午給聞欣送信離開后,他就總覺得聞欣不對頭,待折返回去時才知道皇上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等他找到了那兩封聞欣根本就是有意攤在桌子上讓人發現的信后才發現事情壞了,趕緊張羅著去找人,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這里,這還是當年聞欣病著要見雪征,司徒律找雪征去見聞欣,留下了這座小院的地址。 踹開小院門時當午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有想到,反而是聞欣這個一看就弱不禁風的包子皇帝搞定了一看就應該很難纏的二皇子。 “皇上?”當午再次開口,想要把聞欣的神魂叫會回來。 聞欣呆呆的看了眼當午,然后呆呆的說:“你來了啊,來了就好,后院廚房里應該還有一個,沒死,只是渾身癱軟而已,當初處死他吧。”聞欣心里卻在唾棄著自己,原來還真有這么一天,他也會為了以防萬一就對曾經的友人拔刀相向,以絕后患。他是知道他二皇兄在雪征心目中的地位的,他不想死,所以死的就只能是雪征。 對不起。如此蒼白的一句話。 “還有一個?!”當午是真的太過驚訝了,頗有點圣前失儀的意思,只是,只是,他真的很好奇聞欣是怎么做到的。 聞欣卻沒有再回話了,他沒有義務滿足所有人的好奇,他是皇上。 再后來等聞欣回到宮里才接到消息,就在他和二皇兄相約吃蟹的那日,陸基和他師傅蘇太傅趁著二皇子不在叛軍中,策反成功,輕易的讓這支迅速崛起的隊伍又迅速的土崩瓦解了。而聞欣在京城中抓到了叛軍的頭目二皇子更是為這件事情錦上添花,使得反叛事件完美落幕。 也許也不能算是多么完美,因為代君出征的大將軍是真的……失蹤了。 陸基回來后才說出了司徒律的去向。二皇子放出假消息稱他要聯合烏恒一起攻打大啟,陸基和蘇太傅都猜有可能這是二皇子的調虎離山之計,但司徒律一意孤行,他說他絕對不能允許聞欣身邊有一絲一毫的危險,他冒不起那個險。 烏恒離華都太近了,如果真的打起來,司徒律絕對無法趕回來營救聞欣,所以,他必須去,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危險的可能性,他也要為聞欣斬殺。 “早在臣離開京城開始,大將軍就已經在布置如何拿下南方了。師父致仕回老家也是在計劃之中,臣假意歸降二皇子,師傅帶來京中的消息,師父假意被俘,與臣一起想辦法從內部瓦解南方叛軍,唯一能夠與師父聯系上的就是大將軍,我也是從師父那里得到的消息。”陸基開始緩緩給聞欣講了這兩年他去南方都做了些什么,也直白的告訴了聞欣,他做這些是有私心的,希望聞欣能夠消弱世家的力量,雖然在這兩年內他已經知道了世家是多么可怕的龐然大物,不再天真的以為能夠全部鏟除了,但也要讓最大程度的消弱世家的力量。 聞欣呆呆的聽著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陸基原來是自己人,一如他根本不知道原來陸基還假意背叛過。 司徒律對他的保護成就了現在聞欣天下歸心的局面,卻也葬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聞欣怎么都不想相信,司徒律真的死了在烏恒,那個猶如保護神一樣不僅保護著他還保護著整個大啟的男人真的就這么輕易的死在了烏恒,他總覺得司徒律會像是上一世那樣,僥幸活下來,就像是每一個話本小說里的主角,創造奇跡,他一直這么堅信著。 只是建平二年也結束了,進入建平三年,聞欣卻依舊沒能把司徒律等回來。老天好像總喜歡看這種苦情劇,在一方剛剛醒悟過來自己其實是愛著另一方時,那人卻死了。 聞欣怎么都不相信這種狗血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但,就是發生了,而且,好像也已經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現如今聞欣穩坐龍椅,是眾望所歸的皇上,卻也是真真正正高處不勝寒的孤家寡人。 聞欣想,原來這才是國師說的代價,得到這天下的代價,就是失去全部。耳邊響起這次是真的死了的他二皇兄的詛咒,我得不到你,你得不到他,很公平。 聞欣想,這次才算是真正的長大了吧?他學會了去懷疑別人,學會了人情冷暖,學會了要承擔責任,學會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堅強,甚至學會了給別人下套的陰謀詭計,最后他學會了什么叫被愛,何為愛人。 但回首往事聞欣才明白,失去了最初目的的人何嘗只有他大皇兄呢,他不也早就已經面目全非,把最初的自己搞丟了嗎? 洛川殿內,仰望著四角天空,聞欣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他。 穿著半新不舊的袍子,腰間系著黃帶子,因為身子不好,不敢跑動,只是安靜的坐在那里,看著藍天,腦海中總有著層出不窮的天馬行空。那個時候的他有著想要游遍全國不再局限于這片四角天空的野望,那個時候的他不會算計,不會對人妥協,有著最理想主義化的想法和對于美好未來的無限期望。 聞欣走到想象的殘影里,對著那個一直在看著天空想象未來會是什么樣子的小男孩眼淚說:“對不起,我沒能成為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然后,聞欣看著那個男孩哭了,哭的很是委屈,哭的驚天動地,因為從小他就是小淚包。 可惜,現在他已經哭不出來了,哪怕阿律沒有回來。 他好像聽到那個男孩在對他問:“為什么呢,為什么沒有實現我們的愿望?不是說好了的嗎?不是已經在心里立過誓言了嗎?不是要永遠堅定嗎?!” 對于這些問題,聞欣還是只能回那一句,對不起。蒼白而又無力。 國師離境來的時候,聞欣還在緬懷著他的過去,不斷的想象著要如何安慰那個還在哭泣著的只有五歲的自己。 離境看著那個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的聞欣言道:“罷了,罷了,這一切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