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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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風起也覺得失言,收回目光,盤膝坐下。 兩人所在的區域是校場外圍的密林中,約莫方圓三四里,有溪流,有山坡,是專門用來從新到仙奴中挑選出斗奴。縱然是仙神妖魔,也不是個個能擁有近戰角斗技巧,不是人人都有資格成為斗奴。因此,每有新的仙奴到達,總會讓他們吃飽喝足蓄滿元氣,隨后丟到外圍密林中。這片密林有陣法和禁制,禁止使用道法、法寶等等,甚至還截斷了源力,所能使用的只有rou身之力以及近身戰斗技巧。 這樣一來,差不多等于把仙奴們拉到同一水平線上。境界高者,固然要比境界低者擁有玄奧和道上面的優勢,rou身之力也強上不少,可畢竟仙人們都用慣了道法,隔了百年千年,讓他們重新使用rou身力量,實在是把他們往火坑里推。 相比之下,安伯塵和呂風起就好許多。 以他們真仙境的修為,固然能夠打破禁制,獲取天地源力,可他們又豈會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身為武道玄奧創始人,無論安伯塵,還是呂風起,都從未放下過近戰搏殺的技巧,在外圍近千斗奴中,他二人帶著個李賢可謂是輕松寫意,無人能阻擋。 “我曾聽人說過,力量的來源,有命運,有天意,還有技巧。那時最不重視的便是技巧,卻不料在今時今日,成為我唯一能使用的力量。” 安伯塵說話間,十支羽箭快若流星,成合圍之勢,向安伯塵圍殺而來。 就見安伯塵不慌不忙,腳尖輕輕一跺地,十片樹葉飛起,迎向那十支羽箭。樹葉又輕又慢,脆弱無比,即便如此仍在十支羽箭快接近安伯塵時,將它們都切成兩段,隨后化作粉末灑落潺潺溪流。 “哼,我們走!” 女子的挾帶恨意的聲音遙遙傳來,漸漸變輕,卻是偷襲者已遠去。 “又是她。安伯塵,你的女人緣很不錯。”呂風起看了眼飛奔逃離的那伙人,說道。 安伯塵聞言莞爾,心知呂風起是指璃珠。 這七日里,安伯塵和呂風起雖和近千斗奴一起參加新人試煉,可每日兩人總會輪番潛出校場,時日久了,偶爾也會聊聊前塵往事。安伯塵尤記得那年在璃珠夢中所見到的呂風起,遂和呂風起提到璃珠入圓井宗之事,果然,呂風起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且還惦記上了。 “只不過比你好一丁點罷了。”安伯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打趣道:“你若非老冷著臉,多笑笑,何愁……” 安伯塵還未說完,就被呂風起一個冰冷的眼神止住。 就在這時,從林中傳出簌簌作響的聲音,卻是衣衫發髻凌亂的李賢從林中鉆出,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叫道。 “媽呀,剛回來時又遇上那個姓王的小妞,險些一箭射穿我的心窩!” 說著,李賢用幽怨的眼神注視著安伯塵,幽幽道:“安師,那小妞可是把她兄長之死全賴你頭上,恨透你了。” 李賢說的正是同船而來的赤方天王氏少女,也是她剛剛發箭偷襲安伯塵未果,含恨離去。 事情還得從七日前,登岸下船說起。 赤方天王氏兄妹醒來后,發現自己已成為階下囚,自然大為不甘,自稱姓王的青年更是破口大罵,就在這關頭,呂風起暗中出手擊殺羊公。然而在所有人看來,是王氏青年接觸上羊公的那瞬間,羊公暴斃。 因此還未等王氏青年回過神,他便被皮先生和方侯合力擊殺于岸邊。 羊公之死最終成為懸案,已淪為仙奴的王氏青年的死,自然也沒人會去在乎,只除了那個幾乎崩潰了的少女。 當她的眼淚洗刷了漆黑的油墨后,她竟出落得明麗嬌艷,兼之梨花帶雨,更顯楚楚動人。 從她兄長死的那一刻起,她便將安伯塵視為死敵,來到校場后,她憑著自己的姿色很快聚攏起一伙人,在校場外圍站穩腳跟,不時偷襲一番安伯塵,卻從未有過得手的機會。 “呂兄,冤有頭債有主,我可不想平白無故的為你背黑鍋。”安伯塵道。 “你總會應付女人。”呂風起耍起無賴。 李賢此時已喘過氣,他揚了揚手打斷二人,道:“你們讓我去當斥候,果然,我發現那幾伙大勢力已經開始聯手,似乎是奔著我們來。安師,你不是常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為何今次在這校場試煉中,如此出風頭?” 李賢雖在好奇的發問,可言語間仍透著絲絲欣喜,一副一應俱榮的模樣。 近千人的仙奴中,只會挑選出兩百多名斗奴,其余的,一律充當奴仆,或是留在永塔校場,或是拿出去做買賣。但凡淪為奴仆者,都會被廢除修行,成為真正的凡人,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 未來只剩下兩種選擇,成為朝夕不保為人作樂的斗奴,或者成為沒有修為的奴仆,任誰都會選擇前者,因此這七日中校場外圍戰斗激烈,每日至少都有數十仙人喪命。剩下的人漸漸開始抱團,組建勢力,大勢力兩百人,小實力也有數十人,像安伯塵、呂風起和李賢只有三個人的小團伙,在校場外圍獨此一家。可就是他們三人,在七日中接連打敗十伙大小勢力,讓仙奴們為之震驚。 “李賢,你覺得他們真能成功嗎?”安伯塵盯著李賢的眼睛問道。 “自然不能。”李賢哈哈一笑,搖頭道:“有安師以及呂前輩在,縱然他們全上,也構成不了威脅。” “安伯塵不是指這個。”呂風起瞥了眼李賢,冷笑道:“他的意思是,那伙廢物真的能夠團結一致,只為對付我們?” “這……”李賢愣了愣,半晌露出恍然之色:“對呀,從一千人里挑選出兩百人,我們三個對他們而言,根本不算是敵人,他們真正的敵人,是除了自己勢力外其余的勢力。” “你算是明白過來了。他們之所以給你造成這樣的假象,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共同的矛盾,用來爾虞我詐,并且隱瞞住對彼此的敵意。”安伯塵笑道:“再加上,還有那個女人從中煽風點火。至于你問我,為何要出風頭……李賢,記住一句話,這世上永遠沒有墨守陳規的活法,水在冬日在極北之地,是冰,在夏日在細流中是溫吞的泉,在當初大匡的南荒,則是沼,而在天之高處,或是雨或是雪。我從前雖然隱姓埋名,低調至極,可如今這里是通天寨,是斗奴校場,這里的秩序只有一個,那便是力量。就算我再隱忍,遲早也會被發現,何不一飛沖天,引起校場中大人物的重視,晉升王級甚至皇級,早日進入五鎮校場大比斗,尋找到大匡散落于此的虎狼們。” 李賢聽得眉飛色舞,連連點頭,每次和安師的談話中,他都能學到很多東西,受益匪淺。 “最重要的一點是。”安伯塵語氣一轉,苦笑著看向呂風起:“有這家伙在,我就算想低調,想隱忍,也無法做到。” “這才是最關鍵的原因嗎……”李賢剛剛升出的油然欽佩之情頓時弱下不少,訕訕說道。 很難得,這一回呂風起并沒回嘴,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盯著不遠處的溪水,眉頭緊鎖。 “怎么了?”安伯塵問道。 “我突然想到一點,應當是我們遺漏的地方。”呂風起長吐出一口氣,轉向安伯塵道:“按理說,皇級斗奴是真仙境,在通天寨也不乏其數。可是,真仙境的存在為何會老老實實呆在校場中當斗奴?他們是出不去,還是不想離開?若是前者,為何我們能隨意出入,而不被校場的主人察覺?” 第590章 武道真義 “你不說我倒沒發現。” 安伯塵心頭“咯噔”一跳,呂風起所提及之事甚為關鍵,若是不打探清楚,足以成為置他們于死地破綻。 “那么,只好如此了。”安伯塵看向呂風起,想了想說道:“該輪到你潛出去,去齊塔鎮,找琴娘問一問此事。” 安伯塵話音方落,呂風起的臉立馬黑了下來。 “為何要去找她,她又怎會知道?”呂風起冷冷道。 “不找她也可以。總之,這事既然被你發現,那便由你去解決。”安伯塵聳了聳肩,似笑非笑的對呂風起說道。 呂風起看向安伯塵的目光有些惱意,旋即收斂,低下頭,許久沒再說出半句話。 校場外圍的天色陰沉黯淡,好在安伯塵所在林邊溪畔清風徐徐,綠意盎然,修道人在這呆上個十天半月也不會憋悶。 李賢掬了一捧水,浣洗完臉脖,走回安伯塵身邊,好奇的端詳起呂風起:“安師,這便是移物換形的道法?” “是。”安伯塵指著“呂風起”道:“這是最粗淺的道法,而最粗淺的道法往往最容易被人疏漏。呂風起所借之物不過是林邊一葉,真正的他早已遠去,不在校場之中。” “原來如此,那安師前次遁去也是施展此法了。”李賢說著,話音一轉:“不過安師,我倒有個疑問。” “但說無妨。”安伯塵揮了揮手。 “早在七日前我們便被告知,這次試煉不得使用道法,一經發現,就地格殺。”李賢遲疑的說道:“據說只要使用道法,便會觸動什么禁制,上至玄仙,下至神師,誰也躲藏不了……難道安師和呂前輩的修為已高過玄仙?方才不被他們察覺。” “你就算不問,我也會和你說。”安伯塵看想李賢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欣慰,指著溪水邊,示意他坐下,隨后道:“我剛剛故意遣開呂風起,便是想要傳你一門武道。通天寨比我想象中還要危險許多,你雖有我看護,可我也保不準哪天會發生怎樣的意外,若你能習得此術,當可多幾分保命資本。” 聞言,李賢喜上眉梢,只顧激動的看著安伯塵,話語凝噎。 李賢口上稱安伯塵為安師,可僅僅是一個尊稱,并沒實際意義在其中。如今安伯塵將要授他武道,遣開呂風起說明是不傳之秘,兩人的關系也必將更進一層,這是李賢夢寐以求的事。 “徒兒,拜見……” 李賢納頭便要拜,被安伯塵手疾眼快止住。 “我此生不欲收徒。”安伯塵說著,李賢面露失望,就聽安伯塵話音一轉:“不過,或許真如你父那年和我所說的一樣,你我的命運,早早的被那天地造化定下。” 李賢一愣,沒等他深思下去,安伯塵已經伸手按入溪水:“我所傳你之術,名曰武道真義,如今天下所會者,也就我與呂風起。我之所以遣開他,只是怕他發現后,日后對你心生顧忌。” “武道真義……”李賢喃喃著,面露古怪:“安師,你此前曾在流沙國傳武道與圓井宗弟子,和今日傳我之道,又有何區別,為何要稱為真義?” “差別大了去。”安伯塵笑道:“在流沙國所傳武道,是初創初成的武道,蒙蒙初始,未得提煉其中精髓。而此后,我和呂風起結伴前來通天寨,一路上吃飯喝茶閑聊,十有八九都在暗中斗法,當然,你是看不出。直到上了岸,我二人的境界都有所提高,初獲武道真義,呂風起那家伙更是被激起心中豪氣,為了發泄,暗中擊殺了羊公。” 李賢聽得眉飛色舞,就差手舞足蹈了。 他很難想想,從流沙國到風雪渡口的一路上,安師和呂風起表面看上好好的,事實上竟在暗中比斗。兩位不世出的武道大家,終日沉浸在武道鉆研中,終于各進一步,初獲武道真義。 “安師,為什么是初獲……莫非,這武道真義很高深?”李賢硬著頭皮問道,在他印象中,安伯塵乃是天上地下無所不能存在,可他竟然用出“初獲”這樣一個謙卑的詞,讓李賢總覺有些不適應。 “算不得高深,只不過任何一道一玄奧,總要經歷積淀,如此,每個階段的收獲都會不同。”安伯塵說完,語氣一轉:“好了李賢,別再胡思亂想,注意看我的手。” 安伯塵的手插在溪水中,李賢第一眼看去,看得分外清楚,安伯塵的手大若山峰,仿佛要將小溪從中截斷。然而,李賢眼皮眨了眨,第二眼看去時,他忽地一驚,卻見安伯塵分明將手插入水中,卻無法看到,能看到的,只有清澈見底的溪水。 這無比矛盾的對照令李賢頭皮發麻,只覺胸口血氣震蕩,難受得他只想吐血。 “這就是武道真義其中一義,有與無。” 安伯塵收回手,緩緩說道:“用在與人交手對戰中,可以瞞天過海,亦可以聲東擊西,在有和無之間逡巡徘徊……” 說話間,安伯塵的手又向“呂風起”游走而去,李賢用目光緊緊跟著,只看見安伯塵的手指在“呂風起”額心上停住,手指敲向空氣某處,輕若無物,可又仿佛在擊碎一塊堅硬無比的金鐵,在空氣中傳蕩出一股波動的力量,令李賢心頭震動。 下一刻,李賢又是一驚。 卻見在安伯塵手下躺著一片輕輕盈盈飄舞著的樹葉,再不見“呂風起”。 李賢剛欲說什么,就見安伯塵彎曲指尖,對著虛空又是一陣敲擊。 李賢再控制不住心頭的驚駭和震驚。 安伯塵手下,樹葉化作呂風起,如假包換。 “這也是武道真義其中一義,真與假。就如真相往往用假話來隱藏,假象經歷的時間久了,往往也會變成真相。” 李賢傻傻的注視著“呂風起”,許久,咽了口口水,艱難的說道:“安師……這真的是武道,而不是道法?” “哈哈哈……”安伯塵大笑起來:“武道和道法,又有什么區別?哦,的確有區別,道法需要源力,需要元氣,而武道則不需要,只要有習武者、武之玄奧以及武之技巧。有這三者在,武道便是武道,即便用武道也能施展出變化之術。” “多謝安師指點,賢兒會用心學的。” 李賢朝安伯塵躬身一拜,隨后深吸一口氣,在溪水邊坐定,閉上雙眼,回味起安伯塵適才那兩道真義。 安伯塵點頭,看著李賢,直到他入定方才收回目光。 武道真義是他和呂風起初創的武道至寶,呂風起依舊是極之道義,安伯塵仍走的周天往復的路子,如此武道,已然超脫尋常戰技的范疇,兼之道法、道技、陣法等等,即便安伯塵和呂風起也只敢自言初獲,李賢想要修成,就算他天賦再好,沒個十年二十年也無法領悟出個皮毛來。 第591章 武道真義(下) 校場外圍清風徐徐,林木翠翠,距離十日試煉之期還剩兩日,天頭突然下起了小雨,降臨在已被血水浸染的十里荒地中,倒有些像從前大匡時的古道戰場。 林便溪畔,安伯塵最是逍遙自在。李賢忙著練功,呂風起離開一日未歸,更沒人會平白無故的前來招惹,安伯塵閑著無事,搭起了一座小木屋,用來避雨順帶靜思呂風起所說的那個疑問。 通天寨的校場中都有真仙境的皇級斗奴,按理說,以真仙的實力,想要逃出去并不難。除非,在安伯塵無法看到的地方,藏有玄仙。 “還有一種可能,對待真仙加持特殊禁制。如若是這樣,可得小心防范別讓人看出我的真實修為。” 安伯塵盤坐在茅屋中,靜閉雙眼,自言自語道。 就在這時,李賢匆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嘩啦”,全身濕漉漉的李賢拉開草門。 “安師,我剛剛打探到一個消息。” 李賢擦了擦額上雨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