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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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知道此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了。 巫宗解釋了那么多,偏偏沒有解釋他為何要在夢里引出自己的殺意,總不可能是沒事找事吧? 突兀的笑聲響起,回蕩在巫廟上下,自然是巫宗在笑,卻前所未有的瘋狂。 安伯塵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五行法陣,落到巫宗身上,瞳孔陡縮。 巫宗笑得歇斯底里,連包裹著他的披風(fēng)坎肩掉了也未曾察覺,又或者他早已沒有任何感覺,暴露在安伯塵目光下的是一具森然無比的骷髏骨架,骨架下,只有一顆漸漸變得死寂的心臟。 安伯塵也算久經(jīng)沙場,見識過無數(shù)駭人的場面,可此時見到巫宗的真面目,仍止不住頭皮發(fā)麻。 下一刻,安伯塵怔立當場。 一切的一切在此時變得無比清晰,關(guān)于巫宗的真正圖謀,關(guān)于這一場死局,都清清楚楚的呈現(xiàn)在安伯塵眼前。 行將朽木的老人,只差最后一口氣,他哪還有什么心思去對付匡帝? 他最想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活下去,而他精通神游之術(shù),神游出竅的是魂體,只要魂體不滅,他便能一直活下去。 如此,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是找到一具rou身! 心中凜然,安伯塵脊背發(fā)寒。 難怪昨晚在夢中引誘我放出殺氣,他是想借此來度量我一擊之力會在哪一道陣法前受挫,陷入進退兩難的死局,而他則可神游出竅,趁虛而入。 彈指不到的光景,安伯塵便想通了這一切。 而就在這短暫到無人在意的彈指一揮間,巫偶從天劃落,不偏不倚的落到司馬槿懷中。 巫廟上首,那條茍延殘喘了不知多少年的骨架嘩然倒塌,在月光下化作齏粉,隨風(fēng)散去。 目光從飛揚的骨灰處移開,司馬槿慘白著臉,不知所措的看向法陣前的少年。 只見他一動不動的站著,全身僵硬,面龐緊繃,隱約能看到衣衫下的肌rou正在輕輕顫抖著。 “……伯塵?” 司馬槿小心翼翼的問道,聲音有些干澀。 安伯塵沒有反應(yīng),只是靜靜的站在月光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動了。 回過身,安伯塵看向司馬槿,一臉的冷硬和陌生。 第306章 神怪為戲天下傾,五行落定帝歸來 打了個哆嗦,司馬槿后退一步,警覺的看向“安伯塵”。 自從進入巫廟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反應(yīng)也比平時慢上半拍,事到如今,見到無比陌生的小安子,司馬槿已徹底明白過來。 心如刀絞,司馬槿悔恨交加。 若非她只顧想心事,又怎會松懈警惕,讓巫宗趁虛而入,占據(jù)了小安子的rou身……小安子他…… “小娘子。”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卻夾雜著一絲輕佻,不用抬頭司馬槿便知道是那個性情古怪的巫宗借著安伯塵的rou身出言調(diào)戲。 心底暴騰起nongnong的殺意,司馬槿面寒如霜,冷喝道:“住口騙子!你若現(xiàn)在就出來,本姑娘大可繞你一命。本姑娘有上百種手段逼你出來,到那時,我定要你的魂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哈哈哈……” “安伯塵”嘴角高揚,抬頭大笑,眉宇間掠過一絲陰鷙:“首先,我不是騙子,我剛才所說的話句句屬實,只不過是你們會意錯了而已。其次,就算我真是騙子,也是這世上最厲害的騙子,又怎會被你滿口胡話嚇到?” 心中生出一絲無力,看著緊逼上來的“安伯塵”,司馬槿又退一步,下意識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 “安伯塵”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廟首的龕牌,一瞬間雙目中染滿滄桑:“出來之前的那個名字早已拋棄,當這個巫宗又非我所愿,那么我便只剩下一個名字了。我叫……九辰君。” 九辰君……好耳熟……九辰君! 腦中嗡的一聲,司馬槿愕然看向“安伯塵”,無數(shù)個念頭起伏在腦海中,一個個都顯得那么的可怕,直令她措手不及。 覺察到了司馬槿的震驚,“安伯塵”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看來你們也知道這個名字。也是,你們應(yīng)當知道。” 我們應(yīng)當知道,他說這話到底什么意思? 月光凄冷的廟廳內(nèi),水銀打造的槽道凌亂散落,司馬槿輕咬朱唇,心思急轉(zhuǎn),漸漸的,她的臉上浮起不可思議之色。 “這一切都是你設(shè)計的?” 九辰君是那個戲偶的名字,被離公子寫于藏頭詩中,也是安伯塵和司馬槿相識之初,最想得到的東西。 倘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占據(jù)了安伯塵rou身的人所為,從二蛇的出現(xiàn),到兩人的邂逅,再到小安子一次又一次的際遇……世上真有如此強悍的布局者,精準如斯,有如神助,試問天下間還有誰是他的對手,還有誰能逃得出他的蛛絲羅網(wǎng)? 生平第一次,司馬槿只覺全身無力,腦中一片空白。 “哈哈哈,世上豈有毫無變數(shù)的布局,就算老天爺也難以為之,你卻是太抬舉我了。” 聰明人說話向來一點即通,轉(zhuǎn)眼的功夫九辰君便明白了司馬槿話里的意思,臉上浮出古怪之色,“安伯塵”哂笑一聲,隨后又輕嘆口氣,幽幽道:“罷了,你時日無多,告訴你也無妨。我之前和你說過,我曾傳授當今匡帝彈指布局術(shù),此術(shù)雖非神通道法,可再厲害的神通道法也難以和它相提并論。舉例來說,我在河邊,河對岸是一片森林,我想讓河水淹沒森林,可我的力量渺小如斯,只能借助天地外物。” “于是乎,我開始研究河水與森林之間的關(guān)系,推敲出種種變數(shù),并將它們聚合在一條軌跡上。再然后,我挑選出一顆石子,將它丟入河中,它會按照我先前設(shè)定好的軌跡下沉,在此途中或許會生出種種變數(shù),發(fā)生種種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可那些變數(shù)早在我推衍之中。因此,無論中途發(fā)生了什么,對岸的森林注定會因為我彈出的一顆石子而被大水淹沒。” 很久沒在有血有rou的身體中和人說話,九辰君興致勃勃的說著,一點都不關(guān)心對面的少女能不能聽懂。 彈指布局術(shù)雖然深奧,這世上能一次便聽懂者屈指可數(shù),而司馬槿正是那為數(shù)不多的人之一。 “蝴蝶扇動翅膀,微不足道的舉動,卻能讓萬里之外的海水沖上海岸,席卷府縣。這只蝴蝶的翅膀是你有意撥動的,你不知道途中會發(fā)生什么,只需大海咆哮便可。” 聽著司馬槿絮絮之言,“安伯塵”眼里閃過一絲亮光,微微驚訝。 “那在許多年前,你又彈出了怎樣一顆石子?”抬起頭,司馬槿問道。 深深看了眼司馬槿,“安伯塵”自嘲一笑:“我被姓易的困在此處,身受重傷,光憑打坐運功無法痊愈,他名義上是饒了我一命,事實上卻是想逼死我。我又豈能讓他如愿?我施放禁咒,減緩rou身的腐敗,所付出的代價則是永遠無法修復(fù)好這具rou身,正如我先前所說的一樣,我花費了六十多年的時間重新聚成魂體,所要做的自然是尋到一具適合的rou身。” “而我只做了三件事,傳出《大匡神怪談》,和那條從洞天福地降臨的蛇妖探討人丹之道,以及將彈指布局之術(shù)傳給匡帝。然后我便開始等待,等了五十多年,終于等來了這具上好的rou身,比我想象中還要出類拔萃,不足二十歲便擁有天品修為,以及一身神通,潛力無窮。” 沾沾自喜的表情出現(xiàn)在“安伯塵”臉上,在司馬槿看來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聽完九辰君的敘述,司馬槿心情復(fù)雜。 拋下那三塊“石子”,彈指布局,只為了得到一具年輕而又被磨礪得極佳的rou身。至于中途發(fā)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也無需知道,冥冥之中,造化弄人,小安子橫空出世,一鳴驚人,卻在這南荒巫廟將命運拱手相送,不負九辰君半個甲子的等待。 到底是九辰君成就了安伯塵,還是安伯塵成就了九辰君? 渺小人類布局謀天,用技巧來強扭天意,真的能獲取他想要的命運? 就在司馬槿心亂如麻時,耳邊響起“安伯塵”森冷的聲音。 “說起來,我這一局也是冒了極大的風(fēng)險。五十多年的布局,貫穿整個大匡,數(shù)不盡的變數(shù),只要稍出一丁點差錯便會前功盡棄。還好,有這首讖語在……神怪為戲天下傾,五行落定帝歸來。” “這一切和那兩句讖語又有什么關(guān)系?”遙望廟廳上首的龕牌,司馬槿問道。 輕笑一聲,“安伯塵”凝眸道:“巫廟的前身是上古東海宗的法寶,那口大鐘。我昔年神游出竅,探尋古今,隱隱發(fā)現(xiàn)這口大鐘里曾經(jīng)住著一個頂尖強者,他生來六耳,擅衍天機,推敲未來,這首讖詩以及其它的讖詩都是出自他手。我唯恐布局太大,難以掌控,便借助了這讖詩之力,即使變數(shù)再多,也敵不過上古強者的神通法力。” 轉(zhuǎn)目看向司馬槿,“安伯塵”微微皺眉,突然開口道:“你倒是奇怪,情郎的身體被我占據(jù),非但不擔(dān)心,反而問東問西。果然,女人嬗變,薄情又寡恩。” 聞言,司馬槿笑了起來。 “關(guān)心則亂,我若擔(dān)心了,豈非正中你下懷。再者,勝負未分,他自有他的打算,我所能做的只是套套你的話罷了。” “勝負未分?” “安伯塵”兩眼一翻,嗤笑道:“我已奪舍,他已魂飛魄散,勝負已定。” “笑話。”司馬槿撥弄著指尖蔻丹,面露不屑:“他若魂飛魄散,那你便可掌握他的記憶。你若掌握了他的記憶,自然知道這具rou身并非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你若知道了這點,又怎會肆無忌憚的在此吹噓?你又是否知道,在我們說話的時間里,這具rou身的主人已在他的軀殼中布置好了重重殺局,等你自投羅網(wǎng)。” “你在拖延時間?” “也算是吧。”看向面色復(fù)雜的“安伯塵”,司馬槿輕輕握住手中的巫偶,冷笑道:“這第一局或許是你勝了,布了五十多年,又借神鬼之力,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可是,你當真以為你算出了所有的變數(shù)?你可曾算出我的出現(xiàn)?” 面對司馬槿咄咄逼人的目光,“安伯塵”面色微變,下意識的后退半步,轉(zhuǎn)瞬恢復(fù)如常。 “哈哈哈……竟和我虛張聲勢起來,即便漏算了你又如何?結(jié)局還不是……” 說話間,“安伯塵”舉起銀槍對準司馬槿,只想將這個浪費了他無數(shù)口舌的少女刺死。 然而,在司馬槿冰冷而含著殺意和譏諷的目光中,“安伯塵”身軀一顫,嘴巴張得老大,難以置信的盯著他的雙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第307章 神仙府里種桃源,桃源村里覓機緣 “如何,巫宗大人,這番變化你又可曾料到?” 司馬槿手提巫偶向“安伯塵”逼去,聲音冰冷。 早在大半個甲子前,九辰君已將一切變數(shù)算盡,拋下三塊“石頭”隨波逐流,牽引局勢翻覆變化。即便安伯塵不來,今日也會有別的年輕修士送上門,獻出rou身,相助九辰君走出巫廟這座牢籠。 彈指布局,就如那只飛翔在海岸邊的蝴蝶,輕扇翅膀,便在彼岸掀起軒然大波。如此奇術(shù),隱藏之深,圖謀之遠,怕是仙神也看不透。 然而,天機之下總隱藏著許許多多難以捉摸的變數(shù),有些可以置之不理,有些卻足以改變本已注定的命運。 倘若沒有紅拂出現(xiàn)在琉京城南,安伯塵或許早已被王馨兒一個回馬槍殺人滅口,若是司馬槿沒有被匡帝挑選為瑯妃,也就沒有安伯塵過五關(guān)闖三鎮(zhèn)卻身負重傷,自然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丟失了周天循環(huán)。 紅拂的意外出現(xiàn),成為了九辰君怎么也沒有預(yù)料到的變數(shù),正因這個變數(shù),他本該完美無瑕的布局中現(xiàn)出一絲致命的裂痕。 看著步步逼來的司馬槿,“安伯塵”滿臉驚惶,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具rou身里竟然醞釀不出半絲元氣,經(jīng)絡(luò)空蕩,手足乏力,這種感覺就仿佛從一個牢籠來到另一個牢籠,和他這半個甲子中日日夜夜所期盼的完全不同。 “怎么會這樣……這怎么可能!” 咽了口唾液,“安伯塵”手足無措,陡然間,他轉(zhuǎn)過身拔腿就跑。 巫偶從天而降,“啪”的一聲打中“安伯塵”后腦勺,“安伯塵”仿佛喝醉酒般搖晃了兩下,應(yīng)聲倒地。 心疼地看了眼安伯塵,司馬槿長舒口氣,又低頭看向手中的巫偶,“李小官”正瞇著雙眼憨憨傻傻的笑著,笑容中含著他標志性的得意洋洋。 “今天最出風(fēng)頭的恐怕就數(shù)你,堂堂瘋龍之將和堂堂巫宗大人都被你李小官人摞倒了。” 伸手彈了一下巫偶的腦殼,司馬槿無奈的說道。 就在這時,從廟廳外傳來陣陣腳步聲,少說也有二三十人,不久在廳門前的甬道中停下。 奇怪的聲音傳來,司馬槿雖聽不懂蠻語,卻能聽出聲音中的恭敬之意。 “那些巫使……” 司馬槿心頭一動,正欲召出飛龍駕,轉(zhuǎn)瞬停下。 這些巫使定是見到巫廟外的死尸方才進來,生怕巫宗出事,而他們的巫宗早已散架,連灰都找不到。司馬槿是可以用飛龍駕載著安伯塵逃離巫廟,這樣一來,巫宗的“死訊”將會傳出,巫宗一死,大權(quán)重新落回蠻王手中,到那時蠻王又豈會輕易放過小官?司馬槿雖得到cao控小官的巫偶,可此地離寨子足有大半天的腳程,誰知道從今夜到明日會發(fā)生怎樣的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