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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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華,神師傳人,修為地品,天生無底洞,身負傾天寺佛門絕學。 按理說,張布施和無華雖是大匡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可面對成名已久劍道神乎其神的王越也全然不是對手。好在兩人都是神師傳人,家學淵博,不必像安伯塵那樣只能依靠戰斗去了解對手,對于王越的劍道戰陣他們也有耳聞,張布施更是曾親眼見過,自然知道搶攻的道理,只有逼得王越無法凝聚劍道戰陣才有將他斬殺的希望。 孤鎮前,夜色青冥,風吹草揚。 張布施手舞雙刀,劈出一條條濃黑如墨的氣旋,氣旋從刀尖下的裂開的空氣中涌出,盤旋而起,宛如一支支黑色的尖柱矗立于他周身,刀起刀落間發出嗚嗚鳴嘯,好像從荒野哪個角落發出的詭譎哭泣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張布施的刀技固然精妙,可再妙也妙不過王越的劍,然而令王越有些吃驚的卻是在那兩柄一短一長的刀里,隱約藏著一股無比沉重的力量。之所以說沉重,因為王越明顯發覺每劈出一刀,張布施皺起的眉頭便會深上一分,看上去并不痛苦,卻像是在承受某種極難承受的重壓。即便如此,他的刀仍舊一刀猛過一刀,刀刀裹挾著暴虐的氣旋,王越一來內腑受創,二來顧忌著那個并沒離去的嘯日虎,因此也只是堪堪敵住張布施,雖然游刃有余,可從場面上看去,兩人卻是不分上下。 或許還有一點,兩人從頭到尾沒有交談半句,甚至沒有對視半眼,可彼此間卻心照不宣。 一個是趙皇叔當年的麾下愛將,另一個則是皇叔的弟子,年齡放在那,交情自然不會有多好,可至少曾經同處于一個陣營,此時激戰于天峽關南,心中或多或少有幾分尷尬。 無華并沒上前,手持著斬魔棒,立在安伯塵身前為張布施壓陣。 看一眼安伯塵,又看一眼激戰中的張布施,無華的拳頭咯吱咯吱作響,難免有些蠢蠢欲動。 和安伯塵或是張布施在一起,雖然“奇遇”連連,可每一次好戰似乎都注定輪不到他,就拿這次來說,也虧得穿布鞋的揚眉拔刀,方才在千鈞一發間救下安兄弟的性命,此后張布施便順理成章的接手這一戰,無華只落得看護安伯塵的任務。 百無聊賴的撥弄著斬魔棒,無華目光落到腳邊粘著血痕的金箭上,那個龍飛鳳舞的“黃”字分外顯眼。 “嘯日虎黃霸天……” 無華低聲念叨著,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 他在此守護安伯塵,還不是在防之前突施冷箭的黃霸天,與其在這防著他,倒不如去尋他。 安兄弟能過關斬將,力敵王越,穿布鞋的也能和王越殺個不分勝負,那我又如何不能和那個黃霸天斗上個十來合……指不定還能借此突破天品。 無華暗暗想著,眉心閉合著的豎目忽地張開一條縫隙,精光暴綻。 鎮南的土丘上,身形魁梧的男子猛一皺眉,盯著那道騰挪在夜色下向他奔來的身影,獨目中掠過復雜之色,緩緩背起弓,轉眼消失在土丘上。 非是黃霸天有多么忌憚無華,無華雖是神師傳人,又是天生無底洞,可畢竟只有地品修為,黃霸天自負只需一箭便能將無華輕而易舉射死。然而陛下只讓他對付那個琉國叛將,他也只帶了三支箭,眼下已用了一支,還剩兩支,黃霸天可不想在多余的人身上浪費他的御賜金箭。今夜看來,安伯塵的性命算是暫且保住了,或許是天意,不想讓他這么早死去。今夜能保住,還有明夜,走過這一鎮,再過一個空鎮便是插翅虎華飛把守的重鎮,到那時…… 當無華趕到五里外的土丘上時,哪還看得到那個黃霸天的影子,只余月影下那串不見得有多深的腳印。 “調虎離山?” 無華心頭一緊,連忙微睜天眼,就見黃霸天身背長弓向東飄去,并沒流連于鎮子附近。無華心下稍寬,可也難免有些遺憾,斬魔棒垂落的瞬間,他心中忽動,抬頭望去只見夜云間似有什么在流竄,轉眼后竟聚成二十來丈的劍氣落向孤鎮。 “姜還是老的辣……阿彌陀佛。” 越來越不像僧人的無華邊說邊向回奔去,臉上浮起幸災樂禍之色。 …… 王越的修為實力畢竟要高出張布施一兩籌,黃霸天抽弓而退,那股隱約將他鎖定的氣機蕩然無存,心無旁騖下,王越也不再留手。 挽出一個劍花擋開張布施的左手短刀,身體一個回旋,王越閃過一道殘影撞入張布施胸口,劍柄倒轉輕描淡寫的一點便將張布施擊飛出三四丈。張布施倒飛在半空,手下卻沒停頓,雙刀合璧,仿佛剪刀張口般蕩出一道氣旋攔截向趁勝追擊的王越,隨后口念咒語,一股黑風自他眉心涌出,眨眼將他淹沒。 張布施來時王越并沒完全看清,可這一回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陣黑風并沒什么特殊之處,張布施手中的雙刀也沒多少令人驚異的地方,可當一短一長兩把刀隨著青年出現在宛若大氅的黑風下時,王越陡然一怔,轉瞬后面色大變,急促喘息著,卻是忽然想起了那個存在于中都皇叔一派中的傳說,那時,坐擁中都的趙家神師尚在。 “你是……是你……” 王越張了張口,面上的驚疑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對安伯塵時尚沒有過的nongnong殺意。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王越口吐長氣,氣引天云,頃刻間化作二十來丈長的劍氣。 身披黑風,張布施靜靜看向醞釀劍氣的王越,搖頭道:“你錯了,我不是?!?/br> 張布施的性格和無花和尚截然相反,寡言少語,稱不上一語千金,可他甚少說假話,這點倒比理當“不打誑語”的無華強上許多。 王越是趙皇叔的手下愛將,對于皇叔愛徒的人品秉性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張布施總的來說還算個實誠人??稍谶@“實誠人”終日苦愁的面容下卻總好像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隨著今日黑風裹雙刀,煞氣眉心出,王越終于想起了那個傳說。 難怪他當年只在教場修煉三年,三年后上得中都天塔便在皇叔大弟子手底撐過五十招而未敗,成為皇叔的關門弟子。關西張布施,麻履訪名師,三年磨一劍,功成天下知……他不是天生無底洞,也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天才,之所以僅用三年便突破地品,因為他是…… 深吸口氣,王越手捧劍氣,注視著面無表情的青年,只覺一切謎團都在今日水落石出。 可是趙帥……皇叔他究竟知不知道?以他的修為怎么可能沒有發現。他既然發現了,又為何還要留著他? “罷了,王將軍既然不信,張某也懶得辨解。既然被王將軍發現,那也只能把將軍滅口了?!?/br> 張布施說著,舞起雙刀,卷動黑風颼地飛向王越。 “滅口?” 輕聲咀嚼著,王越淡然一笑,并沒因為張布施無比狂妄的口氣而生出惱怒。 手捧劍氣,王越眸中白火翻騰,腳底走著玄而又玄的步伐,欺身逼向張布施。 劍氣沖天,繚亂月色,雙刀魔煞,殺伐北斗。 轉眼后,兩人間已不足十步。 就在這時,王越發現張布施素來苦愁的眸子中竟泛起一抹笑意,笑意后的眸瞳中,王越看到了一柄沖天而起的銀槍。 眼皮猛跳,心頭生出強烈的不祥,王越下意識的向身側望去,下一刻,臉色僵如冰凝,古井不波的道心在這一瞬碎成齏粉。 血泊猶在,金箭也在,而那個本應該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卻不見了蹤影。 第258章 羔羊和豺狼 此前王越和黃霸天一前一后,腹背夾擊,重創安伯塵。豈料風水輪流轉,短短半個時辰不到,王越便陷入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境地,前面是藏身黑風舉刀劈來的張布施,身后則是那桿原以為不會再起來的銀槍。 道心碎裂成齏粉,裸露出那顆屬于尋常老人的凡心,身體向前疾行,王越收不住腳步,他無力收住也不能收住,兩股暴虐的殺氣已將他牢牢鎖定,只要他稍一猶豫,氣旋、氣柱便會咆哮而來,把他轟碎成渣。因此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斬殺攔于他身前的張布施,然后及時回身,擋住那道飽含怒火的螺旋氣柱。 夜幕下的孤鎮透著蒼涼的氣息,荒道上枯草高揚,向兩旁翻卷,好像波浪。 三個身影疾奔在“波浪”間,彼此間愈發的近。 張布施距王越只差三步,而王越距離他背后那柄銀槍也只有七步,七步的時間里他必須將張布施斬殺,一旦被張布施纏住,等螺旋氣柱轟至,他免不了被銀槍刺穿的下場。而張布施則不然,王越的實力明顯高于他,劍道出神入化,張布施不指望能將王越斬殺當場,只愿能將他拖住,拖到那柄銀槍刺來。 一個是力求一擊必中,一個則意圖纏斗,王越的劍氣化作白虹,鳴嘯月下,而張布施則交叉雙刀,攪動周遭空氣,凝聚出一波連一波的刀浪。 劍氣如虹,毫不費力的刺破張布施手底的刀浪,長驅直入。 王越面露喜色,劍氣破去刀氣后,他的重劍距離張布施的頭顱近在咫尺。 “鏘!” 金石相擊的聲響傳來,卻是張布施不慌不忙,舞動雙刀斬向奔流直瀉的劍氣。 張布施沒有王越以兵器斬氣旋的本事,可他那兩柄刀卻非尋常兵器,內藏兇煞之氣,在觸上重劍時陡然發作。 手臂輕輕顫抖著,張布施強忍著那股重壓,糾纏在一起的濃眉下,是一雙漸漸變得暴虐猩紅的血目。 煞氣奔涌,攔截住王越的劍氣,王越心頭咯噔一下,左手拇指搬出一個印法,飛快的按上劍柄。 重劍再度發力,又生出一股新的劍氣,扶持著從前那股劍氣轟向刀尖煞氣,可新生的劍氣并沒像王越想象中那般摧枯拉朽的沖垮張布施,卻好像遇上一座燃燒著血與火的巍峨山巒,將他和他的阻擋在山腳下。 王越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青年那雙略顯痛苦的眸子,一瞬間的恍惚后,王越深吸口氣,正欲化萬劍繞過雙刀。 就在這時,王越只覺眼前閃過一道寒光,寒光來自對面那雙血目中,正是那柄沖天而起的銀槍,此時已將張布施的眸瞳占滿。 嘴角泛起nongnong的苦笑,王越垂落重劍。 下一刻,王越被高高挑起,螺旋氣柱劃過一道殘影掠過他的身軀。 道心破碎,青春終無法永葆,隨著螺旋氣柱將他淹沒,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膚由紅轉黃,一寸寸變得干枯發皺,烏黑的長發也被染白,和荒道上的枯草一樣失了顏色,褪了光澤。 槍尖捅出,隨即收回,“撲通”,王越摔落在地,抬了抬手,終究沒能再握住那柄重劍,有些迷茫的看了眼上京方向,王越苦笑著,在夜風拂落時閉合雙眼。 人死分三種情況:生時便已大徹大悟;死前方才明悟;死時仍不悟。 如王越者,屬于那第三等,直到為君戰死仍破不開心頭魔障,與其一半道心一半臣心痛苦的煎熬于世,還不如早死早超生,以求輪回,來世再悟。 夜幕下,槍鳴刀嘯,卻是在同一時間被各自主人收回。 散去黑風,穿著麻布鞋的青年打量著頰邊閃過病態紅潮的安伯塵,笑了笑,一時半會想不到說什么好,只能有些尷尬的移開目光。 張布施和安伯塵結交全因無華,張布施是個悶葫蘆,安伯塵算是半個,當年在琉京時候,若沒無華在,兩人少說會冷場個十七八次。 峽南孤鎮一役,安伯塵和張布施聯手斬殺了五虎上將,七熊之后又有一虎隕落,天下格局又亂,大匡氣運再度變得撲朔迷離??涉偳爸鲗н@一切的兩人卻沒露出多少欣喜,初時的一笑過后,都不約而同的移開目光,張布施認真的打量著王越的尸身,安伯塵則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望向兩三里外飛奔而回的無華,卻都在苦思冥想,尋找著解冷場的法子。 “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殺我滅口么?” 安伯塵忽然轉過頭,看向張布施,鬼使神差般問道。 他的冷笑話若遇上司馬槿,倒能令司馬槿暗暗發笑,可一旦遇上不茍言笑且無比嚴肅的張布施,后果可想而知。 四目相對,轉瞬后又飛快的撤開。 張布施眉頭皺起,旋即舒展開,認真的想了半晌,沉吟著道:“你可以假裝不知道?!?/br> “說笑的,張兄的秘密我的確不知道。” “我知道?!?/br> …… 就在兩人又將無話可說時,面紅耳赤的無華撒丫子飛奔而來,目光落向王越的尸身,滿臉復雜和不甘,卻讓張布施和安伯塵都暗舒了口氣,神色也恢復自然。 “什么知道不知道……小僧只知道又讓你們兩個得了便宜,為什么這等好事總輪不到小僧!” 無華去追黃霸天撲了個空,回頭卻看到張布施和安伯塵聯手斬殺王越的一幕,心中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若是他耐心留下,這一戰定少不了他,對于好斗喜熱鬧的無華而言,錯過斬殺五虎的盛宴足以令他懊惱個三五天。 “說不定是佛祖不愿見你殺生,暗中指引著。” 看了眼英俊的少年僧人,安伯塵笑著道,卻見無華忽然轉過頭,仔仔細細的盯著他,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安伯塵被盯得好不自在,摸了摸臉,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無華沒有開口,倒是一旁的張布施笑著低聲道:“這花花和尚定是覺得安兄弟和從前大不一樣了?!?/br> “阿彌陀佛……穿布鞋的你這話倒也沒錯。安兄弟和從前相比,的確變化太大……至少這一路上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放在我那些師侄們口中,如今的安兄就是一大魔?!?/br> 無華開著玩笑道,張布施嘴角泛起一絲不屑笑意,安伯塵則驀然東望,許久,笑著搖頭道。 “這世上豺狼橫行,兇虎作霸,你若是頭羔羊,連半片草葉也保護不了?!?/br> 聞言,無華若有所思,張布施則深深看向安伯塵,半晌道。 “恭喜了,安兄。” 三人中張布施年齡最長,經歷的也最多,安伯塵說的這個道理他很久之前便懂了。 想要在這虎狼橫行的亂世活下來,就不能再做傻兮兮的羔羊,羔羊們從前想要的并不多,卻被豺狼虎豹蠻不講理的霸占,想要奪回就只能披上虎狼的皮,戴上妖魔的面具,忘了自己原本的面目……等到某一天,或許會發現自己得到的遠比一開始想要的多上許多,也會發現那層皮囊、那張面具無論怎么用力也無法卸除已和血rou相聯。 世事總是如此無奈著、矛盾著,就像剛才的王越,被刀砍還是被槍扎,免不了要選擇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