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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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 身后傳來嬌怯的聲音,不用回頭,安伯塵便知道是水神君。 自從昨日晝夜交替時分進入神仙府后,安伯塵隱約察覺到,水火二神君對他的態度似有改變,少了幾分隨意,多出幾分敬畏。 從今往后,安伯塵每日都能進入神仙府,雖只有一次,且必須在傍晚,晝夜交替之時。每次頂多只能呆上半個時辰,也就是神仙府中的半年,可積少成多,安伯塵篤定,不出兩年,他定能修煉到青火。 這些都是昨日水神君所說,說話時,支支吾吾,仿佛仍有所隱瞞。 可眼下安伯塵卻沒功夫去想這些,也沒去計較先前水火二君隱瞞不報,昨夜神游神仙府,安伯塵整整滯留了三個月時間,只為那幅秘術行功圖。 站在山崖邊,安伯塵負手而立,放眼望去,群山起伏,峽谷迤邐,只不過如今的神仙府已和從前大不相同。 在安伯塵腳下,是一片深溝大洼,呈輪渦狀,衍伸數萬里的,山川湖泊俱在其中。而在這片輪渦之前,還有一方更大的輪渦,奇峰異谷星羅密布。 想要修行秘術,必須在三歲前調理經絡,那時經絡xue位尚未定型,等三歲后成型,為時已晚,再無機會。 安伯塵本以為他和秘術徹底無緣,誰曾想于厲霖夢中居然發現他也是在三歲后才得蛇妖相助,修成兩重輪,也就說明了三歲之后修習秘術并非沒有可能。 得司馬槿所傳的行功圖,再行神游探入厲霖夢中,安伯塵依葫蘆畫瓢,耗時“三個多月”,在水火二君相助之下,強行改變了神仙府中山河走向也就是他體內經絡xue位。 雖只有兩輪,且還是一空架子,不過這秘術修行路線卻和今夜的那一計息息相關,是成是敗,皆依賴這兩方輪渦。 第070章 鬧劇罷了 雛龍隱孤樓(中) “阿彌陀佛,今晚要出事。” “何以見得?” “月斜而黯,星辰失色,玄氣入北斗,當主殺戮。” “還真沒看出,無花大師不僅會念經,能喝酒,擅識女人,還會望氣之術。” 穿著布鞋的少年人一臉苦愁,極盡挖苦之言。 幾天下來,無華不得已習慣了“無花”這個稱號,可每每聽到張布施陰陽怪氣的說出,總會恨得牙癢癢,奈何又得保持禪心寧靜,只好顫抖著眼角,故作淡漠。 高樓高,烈酒烈。 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神師傳人,不打不相識,站在高樓之巔,飲著異鄉的酒,時不時拌兩句嘴。 就在這時,古怪的聲響從東面傳來,兩人心頭一動,相視一眼,轉瞬分開。 “熱鬧終于開場了。” 無華抿了口酒,幽幽一嘆,余光中,那個穿著布鞋的少年先他一步躥入夜色。 …… “厲家果然動手了……不早不晚。” 收回飛天蜈蚣,王馨兒面色復雜。 令符就在手邊,只要祭出,藏在琉京的王家鐵騎便會直奔墨云樓,而她也會隱于一旁,看著那可恨的少年如何被厲家折磨。心高氣傲如王馨兒又怎會被安伯塵牽著鼻子走,因此她不會露面,等到厲家人走了,才會輪到她出場,嚴刑盤問戲偶之事。 “想讓我和厲家兩虎相爭,拼得兩敗俱傷……咯咯咯,你還是嫩了點,且不知往往晚到的漁翁最得利。” 話雖如此說,王馨兒還是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他早知道厲家會動手,卻不躲不避,如今還呆在墨云樓中,豈非坐以待斃?他究竟在等什么…… 明知其中有貓膩,可王馨兒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披衣,祭符,轉眼后消失不見。 …… 琉京的夜依舊靜謐幽暗,和平日里幾無二樣,一隊鐵騎悄無聲息的繞過棟苑街,踩著月色行至朱雀街。馬蹄上包著厚棉布,不到百匹駿馬,疾馳半里也鬧不出多大動靜。當先的騎士頭領看了眼身旁面無血色的少年,猶豫著,下馬抱拳,壓低聲音道。 “小的們廢了那賤民易如反掌,公子傷勢未穩,還是留在此處為好。” 所有人都帶著面罩,唯獨厲霖沒有,他身著那日比試時的衣甲,鞍掛雙锏,面沉似水。 “在你們眼里,本少爺真不如那安伯塵?” 嘶啞的聲音自厲霖口中傳出,騎士頭領神色微變,連忙俯身道:“公子恕罪,小的只是……” “不用多言,若不能親手毀了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厲霖冷哼一聲,翻身下馬,拾起雙锏率先向樓里走去。周圍的厲家高手們面露無奈,只得圍拱在厲霖身后,躡手躡腳的向墨云樓走去。 推開虛掩的木門,厲霖剛邁出一步,“嘩啦”一聲,一個木盆自上而下傾倒下來,將厲霖澆了個滿頭。 司馬槿最拿手的“陷阱”,簡單得幾乎誰也想象不出,因此屢屢得手。 厲霖胸口的槍傷還未痊愈,元氣大傷,夜風清涼又被淋濕了身子,當即打了個哆嗦,臉色又白了幾分。 面露怒容,厲霖縮了縮鼻子,眸中浮起古怪之色。 “不好,是黑油!” 為首的厲家高手也算見多識廣,一聞之下,面色劇變。 黑油易燃,常被用于戰場……未等他理清頭緒,就見一只火折從樓頂飄落,不偏不倚的砸在厲霖身前。 騎士首領哪顧得上其他,縱身飛撲,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一臉呆滯的厲霖救下。 “轟!” 大火在樓門前燃起,轉眼蔓延開來,卻又無法燒到似乎裹著一層什么的樓門,將厲家一行攔截在樓外。 夜幕的平靜終于被打破,火光大作,馬兒驚惶嘶鳴,朱雀街的百姓們紛紛被吵醒,探窗而望,就見一彪人馬停在墨云樓前,踟躕不行。 百姓們迷迷糊糊,卻也知道閑事不管的道理,當即縮回屋中,鉆入被窩,膽戰心驚。 尋常百姓不知所措,可城里巡邏的金吾衛們卻不會置之不理,一將在先,發號施令,散布在各個街坊的金吾衛紛紛向朱雀街包抄而來。 躲于街角暗處的王馨兒陡然一怔,火光襲來,她身后近百匹吳國馬也不安了起來,紛紛踏蹄嘶鳴,左右亂轉。 “小姐,金吾將至,此地不宜久留!” 頭戴青銅面具的騎士進言道。 可此時,四面八方都是馬蹄聲,也不知有多少金吾衛包抄向朱雀街,明火執仗,片刻后即將到來,若是折身而返,百多頭戴青銅面具的騎士將會避無可避,身份暴露,到那時就連璃珠公主也保不住。 “好一個歹毒的少年,連金吾衛都算計上了。” 青銅面具之后,是一張咬牙切齒的臉龐。王馨兒心知肚明,墨云樓下大火燃起,已將她卷入這一夜的風波中,再難避免。說到底,皆因她的好奇,貪險,以及自作聰明,卻被墨云樓中的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這,王馨兒不覺后背發寒。自打那一夜被安伯塵劫持后,這十來天,她一直被牽著鼻子走,當初那個差點死于她手的少年則愈發難以看透,每一步都領先于她,步步將死。 “小姐……” 金吾衛將至,王家高手們也局促不安起來,異國鐵騎夜攜兵器奔馳于彼國,一旦暴露,以細作論處,就算國主也救不回他們。更何況,到那時,國主包括王家都會矢口否認。 “上馬,隨我沖殺過去。” 深吸口氣,王馨兒翻身上馬,手持七尺劍,向墨云樓沖去。 眼下只剩一條路可走,便是聚集著厲家高手的墨云樓,都見不得光,就算被發現也不會說出。 王馨兒想得輕巧,可近百青銅獠牙騎行至墨云樓前,卻讓厲家高手們面露忌憚,轉眼后,號令發下,結陣相拒。就算厲霖黑油灌頭一臉迷糊,卻也知道安伯塵定有防備,眼見一伙人馬趕在金吾衛之前到來,當即篤定,來者定是安伯塵的援兵,想要兩面夾擊將厲家鐵騎斬盡殺絕。 心中又慌又怒,厲霖翻身上馬,抄起銅锏,冷喝一聲:“殺!” 王馨兒想要解釋,奈何對面的鐵騎招招要命,絲毫不給機會。萬般無奈之下,王馨兒只得硬著頭皮,結陣沖殺。 樓前的火勢愈燒愈旺,漸漸蔓延向長街,長街之上,兩方人馬廝殺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金吾衛也紛紛趕至,將兩方騎兵團團包圍,當先的一員將佐正是調防的胡不非,皺眉望向兩伙人馬,不時看眼似有人影出沒的樓頂,面露深思。 輕咳一聲,胡不非剛想開口,就聽身后又傳來陣陣馬蹄聲。 厲家派出人馬遲遲未歸,斥候回報有變,厲家人心知若是這伙人馬身份暴露,即便是琉君也無法袒護,因此又調遣了五百人馬前去救援。還有一伙騎兵也在半路上,卻是璃珠公主的手下,璃珠固然被左相所壓制,可身為琉君唯一未遠嫁的親meimei,曾經孤身行帝都解琉國之難,她在琉京的勢力也不可小覷。探得王馨兒竟不顧她的禁令,率領手下夜襲墨云樓,璃珠勃然大怒,怒消之后卻又不安了起來。王馨兒能留在京中,全因有她護著,今夜一旦敗露,就算君上不責罰,她在朝中的威望也會降至谷底,到那時,她又能拿什么和左相抗衡。 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單是厲家和璃珠公主,許多世家將門都紛紛派出人馬前來打探,琉京的夜空再沒半絲靜謐,連帶著坐落望君湖前的王宮也燈火輝映,不時有羽林騎兵飆出。 而在朱雀街前,數撥人馬混戰不休。初時還只是試探,待到后來殺紅了眼,誰也不認,血染長街,殘尸死馬遍地都是,就連千余金吾衛也無法控制場面。 火光沖天,血流成河,喊殺聲此起彼伏,唯獨置身戰圈中央的高樓靜悄悄。 墨云樓七層,少年人卷攏袖筒,平靜地看著樓下的亂戰,眸中不時閃過幾絲火光。 清脆的掌聲從背后響起。 “安施主不僅槍法了得,這手布局也算精妙。明日后,這場鬧劇被琉君知曉,少不得要大發雷霆,追究牽連,厲家自會偃旗息鼓,而安施主也能賺得清靜。” 回身,安伯塵目光所及,就見樓里不知何時多出兩個人,其中一個他也算打過交道,正是那日“助”他初悟人借槍勢玄奧的秦國僧人。 “無花師父別來無恙。” 安伯塵不慌不忙,抱拳道。 “無花”二字傳出,少年僧人面色一僵,旁邊的張布施則咧開嘴,雖在笑,卻仍是一臉愁苦。 大局已定,無華和他的同伴突然造訪也影響不到什么,安伯塵心中無憂,只待這場鬧劇消停。 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計劃進行著,少年青衫倚高樓,長槍無邪銳如鋒,只要再等上片刻,等到那最后一幕戲落下,安伯塵從此無憂。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生出。 無華和張布施同時變色,抬頭望向窗外,月光婆娑,夜色映著火光,而在火光之中卻現出一道長影。 橫亙天頭,蜿蜒十來丈,樓下的人激戰正酣,自不會注意,可樓上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分明是一條雙首大蛇。轉眼后,陰風掠過,蛇影不見,一個身形瘦長的道人疾飛而來。 第071章 鬧劇罷了 雛龍隱孤樓(下) “蛇妖?” 無華瞳孔陡縮,滿臉難以置信,一旁的張布施也是眉頭緊蹙,墨黑的彎刀自袖中滑出。 他們二人來到琉國只為打探神師的蹤跡,神師暫未找到,卻發現了會使秘術的厲霖,以及僅憑一桿銀槍戰敗厲霖的安伯塵。光是這些已讓他們暗暗吃驚,孰料今夜又有蛇妖現身,更令他們心意難定。 琉京的局面,似乎比先前所想的還要亂上幾分。 兩人相視一眼,眉宇間都隱著幾縷憂色。 就在這時,道人已至。 墨黑色的長褂,腳踩陰陽靴,長發及腰,眸子狹長,雙目有神,細細看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