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83緣由 這些侍衛本是天子近衛,皇帝雖是一句“你們也不用回去了”,可這統領也明白,皇帝這句“回不去”,不僅僅是說回不了京城而已,這命還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他連忙稟道:“刺客闖進來的地方已經查出來了。馬場外的圍欄上有個半人高兩人寬的缺口,想來刺客就是由那里進入的?!边@賽馬場的圍欄足有三人高,再加上有侍衛把守,尋常根本進不來。這也是為何將這賽馬定在這里舉行的原因之一。 “缺口?” “是!那缺口處離公主與皇子妃們的看臺極近,僅有一里地的距離而已。”他頓了頓,又道:“在缺口與看臺之間,還發現了個婆子的尸體,應當是發現了闖入的刺客后,被滅了口的。” “只有個婆子?那些侍衛呢?” “他們……當時都不在……” “那個看臺朕是親自撥了人過去守衛的,怎會一個人都不在,還被刺客闖了進來!” “這……”說到這個,侍衛統領居然有些躊躇。 皇帝凌厲地朝他看去,他才沉聲稟道:“那些侍衛是收到了密令,方才離開的。” “密、令?”皇帝將此二字在唇舌間讀了幾遍,突然就笑了,“好一個密令!”他面容忽地兇狠,對統領說道:“傳太子!我倒要問問,那密令是怎么回事!” 這次隨行的侍衛都是天子親衛,原本只聽命于他。這次出行前,他特許了太子一項特權,那便是此次出行期間若是有突發狀況,太子可以以密令調動禁衛軍。 誰知,就出了這樣的情況! 侍衛統領有些遲疑,說道:“陛下,太子殿下方才病發,想來……” “病發?”皇帝呵斥道:“老二他們和穆家小子受了傷,一個個地都只剩下半條命了……他不過是病發而已,怎地就不能來了?”一句說完,他又沉思了片刻,冷哼道:“他病發得倒是時候,免去了血光之災?!?/br> 侍衛統領訥訥不敢言。 一旁已將一切聽入耳中的長公主卻是極輕地嗤了聲,揚聲說道:“我倒是覺得,老大這樣,反而像是被人陷害了的。若當真是他做的,又怎會將所有的罪證都指向自己?若我是他,必定將自己撇個干干凈凈,再順手推到別人身上?!?/br> 皇帝看她一眼,說道:“就是料到了人人都會如你這般想,有的人才敢如此放肆!”說著他又斥責了那統領幾句,大跨著步子離去。 長公主望著他的背影,勾勾嘴角,喃喃自語道:“還是那么自負多疑,被人摸透了反過來利用還不自知。”她抬起雙手,垂首望著指尖鮮紅奪目的蔻丹,復又緊緊握成了拳,低低嘆道:“人心,人……心啊?!?/br> 太子…… 想到那個溫順純良的大侄兒,長公主深深嘆息著。 那孩子就是性子過于和善,才會被人欺負至此。 人善被人欺。特別是作為皇族之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善良。倘若有一丁點的綿軟,旁人就會踩到你的頭上來壓制住你,置你于死地。反而越是狠毒,越是能活得長久、活得開心。 她抬首,望著碧空上漂浮的白云,原本澄澈的雙眸中漸漸地布上了陰霾。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世道,什么樣的天! 過了許久,長公主長舒口氣,方才與羅紗說道:“咱們也走吧?!碑斚冗~步離了屋子。 原本應是極其熱鬧的賽馬場上,此刻已經靜寂無聲。本應是少年們策馬馳騁的場地,如今只有侍衛在場。 他們的職責本是守在賽馬場邊緣和出入口處護衛大家的安全,此刻卻是為了尋找與刺客有關的蛛絲馬跡而默默查探。 兩人行了沒多久,羅紗便看到紅倚紅繡并兩個陌生的丫鬟等在路邊??吹介L公主和羅紗過來,四人連忙過來行禮。羅紗這才知道,原來那兩人是長公主的侍女。 此時守衛森嚴,長公主便問起四人是怎么過來的。 她的一個侍女答道:“是國公爺讓我們進來的?!庇峙跎蟽缮硪氯?,說道:“這是國公爺讓我們準備的?!?/br> 羅紗了悟。此刻她們二人身上沾染了血污,必然要換身衣裳才行。想來穆青涯因為剛剛皇帝也在,就讓她們四人在離那屋子有些距離的地方候著。 回到那間屋子,由丫鬟們守著服侍著,二人分別換好了衣服后,幾人行到一條小道上,穆青涯正等在那里。 丫鬟們散立在四周警惕地看著周圍有沒有人經過,長公主帶了羅紗行上前去。 看到羅紗也跟了過來,穆青涯顯然有一刻的遲疑。羅紗見狀,想要退去一旁等候,卻被長公主喚住了。 待羅紗駐了步子,長公主橫了穆青涯一眼,說道:“左右過幾天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也不必太瞞著她了。這丫頭是個機靈的,若是往后景安那邊有什么事情,她也好應對。” 羅紗本以為穆青涯會反駁兩句,沒想到不過是長公主一句話,穆青涯就也歇了讓她避開的心思,直接說道:“你可知你們看臺附近死了個婆子?”見他話一出口長公主就臉色古怪起來,他雖心有疑惑卻也沒多想,只問道:“你可知那婆子怎么死的?我覺得……其中必有蹊蹺?!?/br> “你想知有何蹊蹺?那好辦?!遍L公主抬起纖指,指了羅紗說道:“她就是那蹊蹺的緣由?!?/br> 穆青涯大為不解,長公主就將羅紗怎樣將那婆子滅口的事大體說了一遍,又道:“說起來這事兒也虧了這丫頭機靈,才處理得這樣好。” 她倒不是特意在穆青涯面前褒獎羅紗,她講的是真心話。 她也沒想到羅紗看起來不過是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居然知道跟著阿隱學招式、居然敢做掉那個婆子。 原本她不知道那些刺客進來的方向便也罷了,如今知道了圍欄缺口所在,再看羅紗被那婆子拖去的方向,就能明白其中關聯了。 那些人既然敢讓婆子將羅紗弄過去,必然已經有了完全之策,只等羅紗一到地點,就將她與那些刺客牽扯到一起。 一旦羅紗被牽扯進去,不只是她的外祖安國公府程家,就連程家的姻親定國公府穆家、甚至給羅紗請帖的十一皇子,都逃脫不了關系——羅紗不過是局外人,又是個閨門不出的小姑娘,怎的就會“冒險放刺客進來”了? 自然是有人教唆的! 只是她是被哪個人“指使”的,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說起來,那些人也著實狠毒。從程、穆兩家討不到好處,就索性想辦法從個小姑娘下手,試圖拖他們下水。 可就算是他們也沒有料到,就是這么個看起來什么事兒都擔當不起的小姑娘,反而破了他們的計劃,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為了不打草驚蛇,而只讓一個婆子去將她弄來了。 說起來,還是掉以輕心了。 可惜的是……計劃雖然破了,卻一時之間沒能抓住他們的把柄。 看到羅紗安然無恙地站在這兒,長公主心里著實捏了把冷汗。 雖說這丫頭夠膽識,但畢竟經歷過的這種事情太少。若不是阿隱及時趕到將她帶了回來,要是那些人察覺不對勁去她那邊查探情況的話,羅紗一個人怕是會應付不過來。 穆青涯初初聽到是羅紗殺的人后不由大驚,待長公主和他粗略地解釋了下后,就也釋然。他稍稍沉思,便想通了羅紗在其中的作用,不由贊了她幾句,再看羅紗的時候,神色也和緩了許多。 他原本便是想問長公主可知道那婆子的事情,如今知道了實情,對于應該怎么做,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此刻不是方便說話的時候,他既解了心中疑惑,便與長公主道別——長公主堅持要親自將羅紗送回葉府,而他則要去穆景安那兒看看。 長公主帶著羅紗正要離開,穆青涯突然冒出一句:“你記得少喝點兒酒!” “知道了!”長公主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我沒喝。” “我明明看你帶了個酒壺過去?!?/br> “唔,你發現了?”長公主看著他笑笑,拉過羅紗轉身就走,“那又怎樣?” 穆青涯顯然不死心,又追過來幾步,朝著她的背影叮囑了幾遍,直到長公主又不耐煩地應了一次,方才作罷。 穆青涯見她應下了,明顯松了口氣,自轉身離去。 羅紗正被長公主拖著走,回過身時只看到了穆青涯的背影,再側首,正好瞧見長公主嘴角那一縱即逝的微笑。 她自然是知道今日長公主的酒壺中是盛著清水的,可很顯然,定國公穆青涯不知道。而且,長公主也沒想讓他知道。 想到他們夫妻二人相處時的樣子,羅紗突然松了口氣。 穆家的生活,也許沒有她原本想象得那么困難吧! 只是…… 無法在臨走前再去看穆景安一眼,著實是個遺憾…… 長公主將羅紗送到葉府門口,看著羅紗進了府便離去了。 羅紗先回屋子換了身衣裳方才去見過老夫人。此時老夫人正在花廳招待客人,原來賀家派來的人還沒走。 賀家那婆子在聽到羅紗被喚作“五姑娘”后,臉上的神色便開始變化,看羅紗時就隱隱帶了種居高臨下的傲氣。 羅紗看得好笑。 不過是個奴才,就因為在侯府伺候,反而覺得自己高貴了許多了? 自己再不濟,也是葉家嫡出的姑娘、國公府的表姑娘,又怎的需要看她這種人的臉色! 若是平時,羅紗少不得要拿捏此人一番。只是她今日經歷的事情太多,心中之事太多且擔憂穆景安過甚,就歇了那心思,只想著給祖母請安后陪祖母說上幾句話便回晴夏院窩著。 誰知那婆子見羅紗不吭聲,只當她好欺負,反而變本加厲起來,朝著老夫人就說永樂侯府有多么多么好,葉家二姑娘去了后,能過上多么好的日子。 老夫人因了語蝶此事能順利解決,了結了一個大心事,就也順著這婆子笑說了一番。 羅紗卻是聽得頗有些不耐煩。 不過是給個浪蕩子做妾,有什么好的? 她心中越發煩躁,也不待老夫人吩咐,就說今日累了,要回房休息。 還不待老夫人開口,那婆子見狀又說,葉老夫人當真是個和善人,平日里待五姑娘極和善,不然如今這祖母還沒發話,五姑娘居然就敢走了。不過方才見過的二姑娘,倒是比這五姑娘知書達理得多……如此這般。 羅紗此時才算是看明白了。 這婆子想來是跟在賀月輝或者賀夫人身邊伺候的,知道些羅紗“躲”賀月輝不肯進侯府的事情,臨來前也不知受了那母子倆當中哪一個的囑托,特意來諷刺羅紗一番,替自家主子“報仇”的。 偏偏老夫人此時怕賀家反悔和語蝶的事情,為了不惹惱賀家,硬生生忍氣吞聲地忍了下來,只略略幫羅紗說了幾句好話而已。 羅紗心中反感到極致,可她現在實在沒心思和精力做些什么,只多逗留了片刻將那婆子的面容細細瞧了,記在了心里,便準備離去。 誰知她還沒走出房門,葉府一個婆子屁滾尿流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進屋就跪趴到了地上,也不待老夫人問話,就顫抖著說道:“老、老夫人,圣、圣旨!” 84還一件事 今日賽馬場出了事,來葉府的公公是皇帝親信,宣讀完圣旨后并未多作停留便匆匆離去。 賀家的婆子在花廳聽到“圣旨”兩字時就留了心,后來發現居然是給定國公府世子爺和羅紗賜婚的旨意,就整個人都呆在了那里。 她愣了半晌總算是想明白了此事影響下的利害關系,一拍大腿道了聲“壞了”,也顧不上同老夫人說一聲,慌張張走了。 其實她說與不說,已經沒什么關系。自接旨后,老夫人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一直處于飄忽的狀態。 待圣旨已經在香案上放好后,老夫人由鄭mama扶著回了屋。待老夫人在榻上坐好后,鄭mama正要去關房門,卻被老夫人一把拉住了。 “方才……方才那圣旨上說的可是賜婚?” “是。” “是……誰和誰來著?” 鄭mama笑道:“是穆家的世子爺和咱們家五姑娘!” “噢……是他們……”老夫人喃喃著說了幾遍,突然緩過神來,“是定國公府的那個……叫什么來著?和羅紗?”她立刻坐立不安起來,“穆家?定國公府穆家?該不是……弄錯了吧?” 鄭mama使了個眼色,讓丫鬟將房門關了,笑道:“老夫人,您就別擔心了。皇上都下了旨了,這事兒啊,十拿九穩的,錯不了!” “可這定國公府的世子爺,怎么就瞧上五丫頭了呢?咱們葉家……” “怎么會單單是咱們葉家,”鄭mama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老人,說起話來少了許多顧忌,“五姑娘的外公可是安國公,她的舅母、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可是定國公府世子爺的親姑姑,這事兒啊,十有八.九是程夫人從中撮合的?!?/br> 老夫人方才太過于激動,根本沒想這許多,如今被鄭mama一提醒想起來這些關系,就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