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五指之上,扇骨勒出的痕跡,極深極重,刻骨銘心—— 64、歸家 當(dāng)羅紗睜開眼,望著床頂羅帳上那熟悉的花紋時,有一剎那的時間,產(chǎn)生了一種疏離和陌生的感覺。 在車上的那幾日,她毫無困意,幾乎未眠。前日她回到葉府后,只匆匆去給老夫人請了個安就直沖向了晴夏院,進(jìn)屋后吩咐她們誰都別吵她,撲到床上倒頭就睡。 一天兩夜,直到現(xiàn)在,第三天天色微明時,她才算是真正醒來。 可是,顯然記憶沒有跟著蘇醒。 不過才離開一個多月,此時再望著本屬于自己的床鋪,努力回想著以往這時要做的事情,羅紗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往常每日到了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是邊被人伺候著起身,邊與眾人說笑幾句,然后用飯,接著就與葉頌青一道去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沈秋意授課。 十幾年了,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過的。 可現(xiàn)在她想起那些,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明明是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一切卻好似完全不同了。 她愣了半晌,猛然意識到,東西是完全沒變的,是自己的心,變了。 摸摸滑到了胸側(cè)的墜子,她將它掏出來細(xì)看。 看似普普通通的海棠花樣式的墜子,分不出是什么材質(zhì)所造,從正面看樣式簡樸與普通吊墜沒什么不同,翻過來才發(fā)現(xiàn)它表面凹凸不平,凹槽處刻著不知是什么語言的文字。 她撫摸著它表面的文字,感受著它帶來的熟悉的觸感,腦中卻總浮現(xiàn)那個少年的笑顏。 這幾天她不是沒醒過,只是醒的時候,都是在半夜。 屋中無燈,她也不想喚人點起來,只掏出墜子在黑暗中一遍遍地反復(fù)摩挲,懷念著那些日子里與那少年的短暫相處,想過他,也想過他的母親,每每到了最后,都是在感嘆他們的無奈與心酸。 每當(dāng)想到心里難過到極點的時候,她就將墜子再放回去,隔著衣衫握著它,一遍遍回味著少年堅定的目光,竟也能慢慢再度睡去。 其實前一晚醒來時,她曾經(jīng)和阿隱說過話。 當(dāng)時她醒來時,恰好聽到外間的紅倚出了門,便輕輕喚了聲阿隱。 其實她也沒把握阿隱在不在四周,誰知她這樣一喚,那個穿著勁裝的女子果然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了她的床前。 羅紗知道當(dāng)時與長公主說話時阿隱也在,便問她:“穆景安給我的東西是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吧?” 阿隱極輕地“嗯”了聲。 “那……這東西在我這里,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 她心知這東西具體是什么或許不能說出來,但她只想知道,穆景安沒了這東西,可會遭到什么不利的狀況。 阿隱直接斷然說道:“不會。”她目力極好,見羅紗還在望著自己,就極為難得地解釋了句:“他們都想得到它,如今沒人能想到公子將東西給了你,我覺得,這樣更好。” 羅紗這便放下心來。 因為雖然穆景安說得輕松,她卻明白,若是“安排好一切”真的那么簡單,他就不會將她送離身邊了。 定然是會有危險,他怕牽連到她,方才如此。 她生怕這墜子是能幫到他的物什,如今聽到阿隱說在她這兒更好,她就松了口氣。 屋外傳來鳥兒的鳴叫聲和丫鬟們的輕聲細(xì)語,羅紗將墜子放回了衣內(nèi),靜靜聽著外面的嬉鬧聲。 一切好似和以往一樣,只是少了葉頌青大呼小叫的聲音。 她一時有些不習(xí)慣。 她還沒進(jìn)箐州地界時,穆景安派來送信的人就快馬追上了她,說是安國公府那邊一切搞定,而葉頌青也因要跟著程博文一起立志要考功名,暫時就不回來了。 羅紗很為他的成長自立而高興,但同時,剛剛離開了穆景安,又沒有葉頌青陪在身邊,與她最為親近的兩個人同時都不在了她的身邊,就有種失落到極致的感覺堵在了她的胸口,無法宣泄。 她坐起身來喚人,“紅月”兩字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這幾日有些神思不屬,總是出些莫名其妙的岔子。 紅倚急忙行了進(jìn)來,看到羅紗正怔怔發(fā)呆,忙笑道:“姑娘可真是會挑時候,廚房里的杏仁兒酥才剛出爐呢,姑娘你就醒了。我看啊,八成是聞著香味兒了。” 羅紗“嗯”了聲抬眼忘了下窗外,表情淡淡的。 紅倚就有些緊張. 羅紗前幾日在車上時,總是默不作聲,雖然一切好似都很正常,可就是她那樣淡淡的樣子,反而更讓她們擔(dān)心。本想著到了府里悶頭睡了這許久,或許能好一些,誰知……還是如此。 紅倚一時沒轍,朝剛進(jìn)門的紫艾使了個眼色。 紫艾會意,笑道:“姑娘才不會為了那么點兒吃食動心呢,我看啊,八成是你想吃了,肚子里的饞蟲叫得太響,把姑娘吵醒了才是真的。” 羅紗一聽她的話,忍不住微微翹了嘴角。 紫艾這話是有緣由的。 前兩天她們還在路上的時候,羅紗由于思慮過重,所以睡眠一直不好。這日正倚靠在車上休息呢,突然耳邊一陣聲響驚得她立刻醒了過來。 當(dāng)時沒細(xì)究,后來到了用飯的時候無意間說起來,才知道紅倚為了讓她睡得香,特意留在她身邊給她輕輕按捏xue道,中間餓得急了,也沒去用些點心來,誰知腸胃抗議嘰里咕嚕一番叫,反倒是將淺眠的羅紗驚醒了。 羅紗真心實意向她道謝,旁邊幾個丫鬟卻是輪流打趣紅倚,引得羅紗也不由也笑了笑。 此時聽到紫艾的話,羅紗突然記起了那日的事情,就又抿著嘴笑了,讓她們服侍著起了身。 紅倚與紫艾對視一眼,齊齊松了口氣,就也開心起來。 羅紗剛好注意到了,便是一愣。 她一路行來大部分時間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有注意其他。如今看到自己不過是笑了下,兩個丫頭就高興成了這樣……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天來,好似有些過于消沉了。 待到整理完畢,羅紗就靜靜立在門口,看著來往的眾人。 她剛剛回府,回得又是那樣急,很多東西都沒置備好,因此大家都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但是,無論是誰,在經(jīng)過羅紗的時候,都會揚(yáng)著笑臉向她行禮問好,遇到誰有點兒空閑,還會問羅紗在榮昌府過得可好,有沒有想家。 看著院內(nèi)忙碌著的眾人,感受著大家歡樂的氣息和關(guān)切的氣氛,羅紗慢慢地?fù)P起了嘴角。 她抬頭看著天空,深吸口氣。 清涼的空氣傳入肺腑之間,透心地涼,卻讓人清醒。 她垂首緩緩長嘆,而后輕笑了一陣,再抬起頭來,已經(jīng)是雙眸清亮,自然的微笑掛上了臉龐。 不過是暫時的分別罷了!有什么好懼怕的? 傷春悲秋這種事情,也太不適合自己了。若是不調(diào)整好心情,待到那家伙來尋她的時候,怕是要認(rèn)不出她來了! 羅紗這邊剛剛想通,就見紅蔻急匆匆向自己跑來。 羅紗示意她慢點,紅蔻氣喘吁吁地說道:“老夫人聽說姑娘醒了,派人來說金秋院里燉了燕窩粥,催著姑娘去吃呢!” 她特意加重了“催著”二字,羅紗剛好起來的心情瞬間打了折扣。 她為什么會去榮昌府? 自然是躲人的! 躲著葉之南和他帶回來的那個填房! 如今葉之南自然是已經(jīng)去了任上,可是那個“繼母”,卻是聽說留在了葉府里。 羅紗笑看著院子垂柳,心中將這事兒想明白了□分。 以往的時候,老夫人那里她大都會主動去請安,就算有時候沒去,老夫人從來不會因為這個為難她。如今她旅途勞累后剛剛醒來,卻急慌慌地為了碗粥讓她去金秋院…… 這不是老夫人的作風(fēng)! 想到這兒,羅紗的嘴角浮起一絲笑來。 父親的這位填房,倒是個急性子呢! 那邊的那人著急,羅紗反而不慌了。 她喚來紅箋,讓她給自己梳個漂亮的發(fā)式――紅蔻太過實在,有時看問題難免會流于表層。 她先是問了夢紡院的情況,知曉了孫姨娘還算安穩(wěn),便問起了那位“繼母”的情況。 “咱們這位夫人,可是厲害著呢,別看她對老爺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可老爺在她面前卻從來一句重話都沒有。”紅箋說得好似很佩服,語氣中卻滿是不以為然,“金秋院的丫頭們都說新夫人漂亮,我看了下啊倒是覺得,老爺心里還在惦記著……”她話到一半就截住了,轉(zhuǎn)而語氣極其肯定地說道:“反正姑娘你看看就明白了。” 兩人商量著什么發(fā)式好看,足足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滿意。 羅紗心中提防,帶著紅倚紅繡去的金秋院。 見到父親的填房邱氏的剎那,羅紗恍然大悟,明白了紅箋的未盡之言。 葉之南,分明對沈秋意還沒死心,這邱氏,明顯就是照著沈秋意的樣子來選的—— 65繼母 羅紗到的時候,其他幾個哥哥、jiejie并沒有到全,在場的也只有三姑娘語夢和四姑娘語芙、三少爺懷墨罷了,那個什么燕窩粥,卻是丁點兒影子都沒見到的。 羅紗垂首淺淺一笑。 果然,那跑去傳話的丫鬟,根本就不是老夫人派去的,八成是這邱氏的人。這人也真是好本事,居然敢冒了老夫人的名來胡亂說話,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底氣做這種事。 在場的幾位兄姐中,三姐語夢是由周姨娘所生,另外兩人的生母是李姨娘。 李姨娘當(dāng)年是羅紗的母親程氏的陪嫁丫鬟,與程氏向來親厚,在程氏過世后,她為了照顧羅紗甚至不肯跟著葉之南去任上,因而羅紗與她的關(guān)系一直極好的,自然而然地,由她所生的四姑娘語芙自小和羅紗關(guān)系就非常不錯。 此時一見到羅紗,語芙明顯很是驚喜,揚(yáng)著笑臉就想起身迎過來。 誰知她剛站起來一點點,突然表情一變,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又低下頭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回去了。 羅紗很是疑惑。 語芙是個活潑的性子,老夫人雖然經(jīng)常做些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但平日里極少拘著孩子們,因此大家在她這兒時都還是很放得開的。 羅紗便有些納悶語芙這樣局促不安是為了什么。 她轉(zhuǎn)眼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是因了老夫人身邊的陌生女子。她投向語芙的目光那樣冷,又帶著警告的意味,饒是羅紗,看到后也脊背寒了下。 看著她坐著的位置,羅紗便明白過來她就是那填房了,在看清她容貌后,也瞬間知曉了葉之南為何會選她…… 說起這邱氏,樣貌上雖然不及沈秋意漂亮,可眉眼卻與后者有兩三分的相似。 其實,最能讓人將兩人聯(lián)系到一起的,反倒不是樣貌了,而是她們的氣質(zhì),都是冷冷清清的,帶著股子生人勿近的傲氣。 或許旁人瞧不出,但在熟悉沈秋意的羅紗看來,她們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沈秋意的傲氣,是來自于她的博學(xué)多才,因而有種成竹在胸的自信。當(dāng)她對著熟悉的人,比如羅紗和葉頌青時,也是言笑晏晏極其隨和的,甚至有時候還會打趣她們幾句。 但這邱氏顯然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