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穆景安似笑非笑說道:“除了臉紅了些,沒什么不對的。” 羅紗氣極,正要說他,周媛媛急乎乎跑了過來。待到在羅紗身邊站定后,她莫名其妙地看著羅紗,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羅紗比她還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能在這兒?” “如果你在這兒……”周媛媛緩聲說道:“那么那個‘葉姑娘’又是誰!”說著她喚過一個丫鬟,指了羅紗低聲問道:“你們到底是把什么人弄去了?我說的是她!” 丫鬟很是委屈,說道:“我就是同這位葉姑娘說的去晚茶院啊,但是……但是她們那邊怎么認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羅紗認出了這個丫鬟,剛才在清蘭院里,分明就是她告訴的自己說是舅母讓過去一趟。 見此情形,羅紗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一轉眼就見穆景安在悄悄指那丫鬟,羅紗便微微頷首。 穆景安會意。 眼看著周媛媛上前一步逼近羅紗,穆景安折扇一伸把她與羅紗隔開來,又將羅紗拉到一旁,自己就大喇喇地站在了她們中間。 周媛媛雖然平日里在家很橫,但對于穆景安這種在家里外面都橫著走的卻是一丁點兒都不敢招惹。 如今看羅紗被他護著,周媛媛恨恨地瞪了羅紗一眼后急匆匆走了。誰知剛走沒幾步,那個負責去搬花的小廝跑了回來。 看著小廝臉色發白的樣子,周媛媛就停在了那兒。 小廝神色慌張地跑到了勇毅侯跟前,在他跟前躬身低語了幾句。 勇毅侯一聽后先是愣了下,繼而大怒,扯著嗓子吼道:“什么?你說那花被人給折了?” 他話一出口方覺失言。 張大人“呵呵”幾聲,臉上不帶半點笑意地說道:“前些日子都沒事,如今我們都趕來看花了,侯爺你才說花被人折了……到底是舍不得讓我們看呢,還是根本就沒有培植出真正的紫綺來呢?” 他這樣一提,其他人也有頓悟之感,看向勇毅侯的神色就有些晦澀不明了。 勇毅侯有苦說不出,一腳將那小廝踹到一旁,喝道:“去!就算是折了的,也給我搬來!不是抓到折花的人了么?一并帶來!” 想到這些天護著的花被傷了,他心疼得內臟都在發顫,面上卻是半點不顯。神色傲然地看了眼張大人他們,他故作淡然地說道:“是真是假,待看到花的時候你們自然就知道了……既然那折花之人已經捉到,那么到底是誰擾了今日大家的興致,我自會查個清楚明白!” 周媛媛臉色刷地下白了,回頭看了羅紗一眼,皺了眉不聲不響地回她在席間的座位去了。 這時穆氏也看到了羅紗她們倆,派了人來喚羅紗去她那邊坐著。羅紗正要過去,卻被穆景安一把拉住了,“不急。” 將那丫鬟找托詞遣了回去,穆景安又選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讓人搬了兩張椅子過來,就拖了羅紗坐在一處涼涼地看著。 見羅紗不解,穆景安折扇遙指女眷那邊說道:“還指不定哪家的女兒被那周……給抓了去呢,你等下再過去,免得等下吵起來后殃及池魚。” 他將折扇搖得忽忽直響,臉上一片自得,十足一個紈绔風流子的做派,“方才我已經觀察過了,這里觀戲,效果最好。” 話雖說得容易,可等到人被帶過來時,穆景安的笑容卻是僵在了臉上。 他們坐的這個位置極好,一眼就能望見院子外面。 羅紗順著穆景安的視線朝院門外看去,卻是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身著鵝黃色衣衫,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可愛。 那些丫鬟顯然也沒忍心對她下狠手,只拉了她的胳膊在后面嚷嚷著說些什么。 羅紗瞧著穆景安的神色像是認識這女孩子,忙問道:“她是誰?” 穆景安神色復雜地說道:“是小夜……我舅舅的女兒。” 羅紗自然知道他舅舅是誰,也知道他舅舅兒子眾多女兒卻只得三個,因而很是嬌寵,平日里輕易不讓她們出門。 一個受寵的、可愛的、不諳世事的公主,卻被周媛媛的圈套給設計了去,羅紗想想都覺得慘,忙跟穆景安說道:“你快去幫幫她啊。” 她一轉眼,卻見那少年神色煩躁,拿著折扇的手握得極緊,指節處都在泛白。 聽了羅紗的話,穆景安極慢地側首看過來,說道:“我不能過去,她的事,我一件都不能管。”深深望了羅紗一眼,他問道:“你能理解嗎?” 這樣一個肆意的少年,如今卻說著自己的“不得已”…… 羅紗毫不猶豫地頷首,說道:“我一直相信你。” 見他面露擔憂神色間卻絲毫沒有放松,羅紗說道:“或者,我來想想辦法幫幫她吧。” 穆景安不吭聲,羅紗說道:“周媛媛本想暗算的是我,如今卻連累了她……”看到穆景安不松口,羅紗截斷了話頭,遙看著事不關己的周媛媛,再望望那個單純的尊貴的少女,暗暗嘆氣。 眼看那一行人就要進院子了,她下定決心正要起身過去,突然,穆景安微微笑了。 這是他這一會兒時間內第一次笑,羅紗剛松了口氣,就見他從脖頸上摘下一個鏈子,下面的墜子被他握在手里看不清形狀。 他傾身挨近羅紗,親手將鏈子給她戴在頸上又扣好了上面的暗扣,那墜子始終在手中沒有松開。待到鏈子扣好,他輕輕扯開了一點點羅紗的衣襟,將那墜子丟了進去。 自始至終,墜子都沒有露出來過。 羅紗本就被他貼近的鼻息擾得頭昏腦脹,哪知道他最后會突然拉這么一下,頓時臉漲得通紅。墜子尚還帶著少年的體溫,順著她的肌膚一路滑下去落到了胸口,她突然就莫名地燥熱起來。 狠狠壓下心里頭這一閃而過的旖旎感覺,她定定神,隔著衣衫按了按那墜子,問道:“這是什么?” “聘禮。”穆景安仿若又回到了那個嬉笑怒罵的少年,揚起嘴角朝她眨眨眼,笑道:“往后這東西就是你的了,你若是不能冠上穆姓,這東西它就再不姓穆!” 少年頓了頓,好似害怕羅紗不理解般,又道:“今日有些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我不得不防。” 羅紗恍然意識到,這東西估計是極其極其重要的,而如今,這少年卻將東西給了她…… 她突然覺得此物重若千金,更重的,是那少年話語中的承諾。 兩人相識相交,一直是這少年在助她幫她,她不懂自己何德何能得他眷顧,卻也明白,自己心中再沒人能比得上他。 如今少年將這樣重要的東西給了自己,為的不過是一句承諾、一個未來。 看著他好似在笑、實則憂愁而堅定的雙眼,羅紗深吸口氣認真道:“好,我應了你。” 短短幾個字,少年眸中的憂愁突然就消失了,但他仿佛還是不敢置信,讓她再說一遍。 羅紗笑著重復了次,少年的雙眼突然綻開了無雙的光華,神采奕奕地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兒,可都不準反悔。” 羅紗這才知道,他的憂愁卻是因了擔心,不是擔心旁的什么人,而是怕她不答應。 心中一陣酸楚一陣甜蜜,羅紗咬了咬唇,一字字地說道:“絕不反悔。” 穆景安低低笑著,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不住嘆息:“你不知道,我多怕你再次拒絕。” 羅紗沒聽明白。 對于他的事情,自己向來有求必應——雖然他沒怎么求過。 怎的來了個“又拒絕”之說? 難道自己曾經拒絕過他嗎? 她正兀自奇怪著,穆景安卻是笑著推了她道:“去吧,小夜那邊你來搞定。” 羅紗現在全副心思都在他的身上,可那被捉的女孩子到底是因了自己的緣故而落得如此下場,她忙斂住心神,緩步向那少女走去。 行了幾步,她驀然回首,就見陽光下的少年正專注地笑看著她,那笑容如此真切熱烈,蕩去了她心中所有陰霾。 61初相見 勇毅侯雖然嗓門很大地讓人將那折花之人帶來,好似要大張旗鼓去整治一番,但真將人帶來后,卻是轉而去了院中花廳—— 畢竟今日賓客們來的主要目的是賞花會,而不是懲治什么人,不能為了這件事情就擾了大家的興致。 有周夫人在,薔薇院中的宴會照常舉行著,花廳里發生的一切仿佛都與院內眾人完全無關,大家言笑晏晏,看都不往那邊看上一眼。 此刻聚在花廳中圍著紫綺花在看的賓客,不過是張大人以及幾個極其愛花的同好罷了。 幾人走到那些被折掉的花朵前面,仔細觀察了半晌,小聲討論許久,最后由張大人肯定說道:“果然是紫綺。”不贊同地看了眼宋靜夜,他對著花朵很是惋惜地嘆道:“可惜了。” 勇毅侯本就心里不順,聽到張大人的論斷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宋靜夜吼了半晌。誰知女孩兒不氣不惱,只睜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 宋靜夜人如其名,給人一種很“靜”的乖巧感覺,不說話的時候只用那雙眼睛迷蒙地看過來,讓人一下子就心軟了。 對著這么個少女,勇毅侯說著說著自己先沒了氣勢,停了片刻后,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你是哪家的姑娘?讓你家大人來說話!” 見他終于停歇了,宋靜夜才慢吞吞說道:“沒有,不是我弄的。我過去看它的時候,它的花已經被折下來了,擱在枝椏中間。”她指了那幾個丫鬟,“她們問我是不是‘夜姑娘’,我說了是,她們就帶我過去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羅紗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巧聽到這幾句話。 “夜姑娘”一入耳,再看看自己和宋靜夜顏色相近的衣裙,羅紗心道這誤會可真是鬧得太巧了。 又回頭看了眼宴席上,依然沒發現二皇子妃和十一皇子的蹤影,羅紗走進屋中先看了看宋靜夜白皙的手指,這才向眾人行了禮,朝了張大人他們那邊問道:“請問諸位大人,可確定了這是紫綺花?” 張大人正與其他幾人一同扼腕嘆息著,見羅紗問,便隨口答了句“是”。 “大人精通養花一道,那么對于這紫綺的特性,想來也是知道的吧?”羅紗說著,又向那幾個丫鬟的手指掃視了一番。 說起這個,張大人很是自傲,終于正眼看向羅紗了,“那是自然。” “晚輩有幾句話想請教大人,不知大人方不方便。” 張負手而立,很是自信地說道:“紫綺的特性極多,不知姑娘指的是哪一點?老夫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說紫綺花莖稈的汁液沾染到皮膚上,就算是用水洗,也要許久才能褪色,不知可有此事?” 張大人頷首道:“確有此事。當年清婉公主還用它做過蔻丹,據說當時有許多人爭相模仿,試圖做出紫色蔻丹,但沒有一種植物,能染出紫綺汁液那種鮮艷的色澤。” 聽得他這樣說,羅紗就松了口氣。 沈秋意曾經有一次開玩笑的時候順帶著說起過,說到蔻丹,若是想染紫色的,能覓得那紫綺茶花來是最妙的,據說那花的花枝斷了時,流出的汁液就是紫色的,染到皮膚上,就算用水經常沖,最少也得五日方會褪色。 羅紗方才就覺得“紫綺”這個名字耳熟,后來細想了會兒才記了起來。 她指了那花莖上明顯的掐痕,又指了宋靜夜白凈的手,說道:“那么大人以為,這花枝可會是她折的呢?” 張大人方才只顧著去看紫綺茶花,加上他覺得這捉住傷花之人到底是勇毅侯府的私事,不便過問,因而并未多想那些。此刻見羅紗提起,他才真正去注意宋靜夜,看到她一雙手指纖塵不染,便對勇毅侯笑道:“這回你可弄錯了。此花一看就是被急忙間用指甲掐斷的,這小姑娘一雙手白白凈凈的,肯定沒沾過這花。” 勇毅侯一聽這話,忙吩咐人去查,凡是看到手指上沾了紫色的人,統統帶來! 下人剛領命還沒出門,二皇子妃帶了十一皇子匆匆趕來。看到宋靜夜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二皇子妃褪去了平日里冷靜的樣子,急切地說道:“怎樣?你還好吧?我們剛才尋你半晌都尋不到,可急死我了。” 羅紗這才知道二皇子妃她們是去找宋靜夜了。如今見正主已經到了,心知她們和勇毅侯肯定還有好一番爭論,羅紗便悄悄退了出去。 臨到了門邊的時候,身后不遠處傳來個柔柔的聲音:“多謝。” 她回首望去,只見宋靜夜正向她看過來,面上帶著干凈純凈的笑意。 羅紗笑著頷首,就也出去了,正好迎上匆匆而來的穆氏。 “那個果真是小夜?”見羅紗從里面出來,穆氏忙問道。 得到肯定回答后,又問了事情與宋靜夜無關,穆氏反倒是笑了,“我好多年沒見她了,方才可是一下子沒認出來。她這次來,必然是為了景安吧。” 聽到穆景安的名字,羅紗一愣,還不待細問,穆氏已經匆匆進屋了。 帶著滿腹疑慮,羅紗正慢慢往回走著,就聽側邊有個慵懶的女聲說道:“葉姑娘果然好大方,居然肯出手幫助小夜。” 這聲音帶著絲魅惑,羅紗在一個時辰前剛剛聽過,自然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