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我再問你一次,如今我就想坐那把椅子,姨娘你是給我坐呢,還是不給?” 羅紗這次說得語調生硬語速極慢,劉姨娘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便看看幾個婆子,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可她畢竟在銀冬院待久了,不知道外面發生過哪些事情,只當羅紗還是襁褓里的無知小兒一般,便嚇她道:“你居然還朝我吼叫?告訴你,老夫人可是常派人來問我話的,若是被她老人家知道你這樣對一個長輩……” “掌嘴!”羅紗不待她說完,已厲聲吩咐道。 婆子們大跨著步子到了她跟前,兩人將她拎起來架牢了,一人揚起手來便是重重一下,用力之狠,疼得劉姨娘眼冒金星發出嚎叫,只是不待她叫完,第二個巴掌已經來到。 站立在側的婆子皮笑rou不笑地說道:“我家姑娘是嫡長女,是安國公的嫡親外孫,你一個小小的妾侍,還是商戶出身的,居然敢在我家姑娘面前口稱‘長輩’?若你嫌命太長活得不耐煩,大可直接說,犯不著說那些沒邊沒際的話來,污了我們姑娘的耳朵!” 劉姨娘雖叫得響,可那婆子說話中氣十足,愣是讓她在嚎叫的空檔將話聽了個全。 劉姨娘被打得疼了,忙不住告饒,可動手的婆子哪肯聽她的?直到羅紗一聲淡淡的“好了”出口,方才止了動作,將她丟到地上。 看她哀嚎著縮成一團趴在地上,羅紗厭棄地別開了眼。 這女人當初對母親的誣蔑,她可是記得牢牢的。若不是發現孫氏才是那最惡毒之人,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愿劉姨娘出這銀冬院。 可如今自己年小力微,很多事說不得做不了,少不得要借她人之手來對付孫氏那毒婦,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劉姨娘最合適不過,只是,事后需得去封信向外祖家解釋一番。 眼看劉姨娘低聲哼哼,也不敢大叫了,羅紗才緩緩走到她面前,俯視著她,說道:“我過兩日還會來看你。” 頓了頓,她聲音驟然變冷,“若是老夫人問起你的傷,你給我想仔細了再回答!說得不好的話,你就給我老死在這兒!” 待羅紗領了人拂袖離去,丫鬟忙上前來扶劉姨娘。劉姨娘卻是揮揮手讓她走開,自顧自坐到了冰涼的地面上,望著羅紗離去的方向邊哼哼邊細想。 將五姑娘最后兩句話顛來倒去地琢磨了幾十次,劉姨娘的雙眼忽地亮了亮,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羅紗一回到晴夏院,就將陳mama喚了過來,仔細詢問和甜湯有關之事。 “當時是紅月煮的湯,因姑娘愛喝她煮的,所以一直沒經過她人之手,只是她中間出去過幾次,沒在灶上一直待著。端湯過去的是紅箋,路上遇到過紅蓮,因天色晚了,也沒遇到旁的人。” “紅月煮的?一共幾份?” “三份,少爺也喝了碗,沒出什么岔子,姑娘那碗本來在鍋里一直溫著,后來姑娘沒喝,就倒掉了。” 那這樣看來,就不是紅月煮湯的時候出的問題了。 羅紗正細細想著是哪兒出的岔子,陳mama遲疑道:“會不會是金簾?” 她口中的“金簾”便是“紅蓮”,原本在老夫人的金秋院當差,后因為火盆子的事情惹惱了老夫人被趕了出來,羅紗便命人將她帶回晴夏院,如今她是晴夏院的一個粗使丫頭。 “她那樣多事貪財的人,做不了這樣仔細的事情。”羅紗說道。 若金簾有這個本事,當初偷偷拿走火盆子的時候,就不會被老夫人的人發現了。 于是,這事兒還是原本就在晴夏院的人做的。 這樣想著,羅紗又覺得心累了幾分。 “若想揪出此人,需得想些別的法子。”她捏捏眉心,說道:“具體怎么做,我再想想……” 陳mama深深嘆息。 這晴夏院里伺候的人,除了剛來沒多久年紀尚小的紅蔻外,都是看著姑娘長大的,如今猛一發現其中有人做了對不起姑娘的事,憤恨雖然有,但更多的卻是傷心。 這時有人敲了敲掩好的屋門。 陳mama揚聲問是誰,心下有些不高興,因為在這樣關好房門的情形下,一般有點眼力的都不會過來打攪。 誰知居然是阿二。 穆景安的手下都是極有分寸的,又怎會在這種時候過來打擾? 羅紗便知他定是有急事,忙讓陳mama去開了房門請他進來。 阿二一進屋就快步走到羅紗面前,拿出一物,嚴肅問她道:“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37所謂鎮紙 羅紗見他問話,定睛一看是那白玉鎮紙,下意識便要伸手去拿。 阿二長臂一閃,轉向陳mama問道:“可否請mama回避一下,我與姑娘有要事相商。” 雖然他說的好似是問話,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陳mama雖然知道此人是世子的隨從,可在這種時候到底有些不放心,見羅紗點了頭,才掩了房門出去了。 親眼看著門合好后,阿二對了羅紗正色說道:“不要輕易碰它,雖說它本身無毒,可若是碰過它后不凈手碰了唇邊沾進口中,再吃進與它相克之物,怕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聽他講得這樣嚴重,羅紗驚了驚,示意阿二將東西拿過來,她湊上前仔細看了看,問道:“這……難道不是尋常的白玉鎮紙嗎?” “是白玉做的沒錯,可它浸過藥且時日不短,藥性就留在了里面。方才我看到這白玉可愛,想去把玩一番,誰知摸了下便發覺手感不對,琢磨了許久才發現問題所在。此藥乃南疆所產,極其罕見,若不是我無意間曾經碰到過,怕是也認不出來。” 聽了他的話,羅紗抿緊了唇,細細想了想他方才的話,問道:“那與它相克的是什么?” “說來也是尋常之物,綠豆。” “居然是這個?” 羅紗先是訝然,繼而后怕。 幸好如今是冬季,府里不會去煮綠豆湯。若是夏季,恐怕早已…… 最慶幸的是,穆景安將阿二留了下來,若是旁的人,還不一定能查出這樣東西來。 羅紗感到眉間一跳一跳疼得更厲害了,忙揉了揉額頭,又閉目沉思片刻。 此物是葉懷書總過來的,與他相關且能將此物弄成有這許多彎彎繞的東西,偏又叫人看不出來的,也只有他的生母孫姨娘了。 想到那惡人居然將手伸到了自己這邊,而自己無意間將葉頌青置于如此危險的境地,羅紗就心驚rou跳。 好在這時那人在暗自己在明,她還不知道自己知曉了這東西的害處,便是極有利的一點。 她驀地睜開雙眼,掏出帕子擱在桌上,指了它說道:“你將東西放下,這等毒物,你也別拿久了。” 阿二盯她看了片刻,見她說得認真好不作偽,忽地笑了,問道:“姑娘可有類似的玉?大一些的?” “前些日子吳管事送來的玩意兒里有個羊脂玉獅子,色澤比這塊溫潤一些,但是要稍小一點,卻也差不了多少。” “那不知姑娘肯不肯將玉獅子舍了。” 羅紗疑惑地望著他,阿二促狹地眨眨眼,羅紗有些明白過來,指了帕子上的東西問道:“難道你還能雕個一模一樣的出來不成?” “我不行,”阿二咧了嘴笑,“但阿四可以。” 待阿二離去后,羅紗喚過陳mama,低聲叮囑她與丈夫兩人暗中注意下府里各處可曾買進過綠豆。 陳mama的丈夫如今是府里大管事,外院許多事情都要經他的手,查起來方便許多。 “還需得拜托陳管事件事兒,只是這事情麻煩了些,恐怕有些難為。” 陳mama說道:“姑娘盡管說。” “我想找一個人,只是此人我也是聽紅蓮說起的,具體名姓卻是不知的……” 待陳mama領命出去了,羅紗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 那藥的事情,拖得越晚,就越是不好憑此事拿捏住孫氏,而孫氏此人不逼急了是不會動手的。 只希望陳管事能盡快找到這個人,然后憑此讓劉姨娘轉醒過來與自己站在一處,那樣,孫氏發現自己開始發作后,或許就會按捺不住開始行動。 只是要辦成這件事,還得有一個極為關鍵的人,此人需得是老夫人能相信的,還最好不是府里的人,這比較難辦。 羅紗正因此處關節想不通而兀自惆悵著,就聽人來稟道:“白少爺和白三姑娘來了。” 羅紗一怔,繼而一喜。 白三姑娘白云裳,可不就是能幫上自己的人嗎? 不待白家姐弟進來,羅紗就忙迎了出去。 臨近新年,白啟正難得地不再穿素色衣衫,而是著了身紫棠色錦衣,上面用金絲線繡了吉祥云紋,往日里的溫潤少年此刻也平添了幾分貴氣。 羅紗與他急急打了聲招呼后,便拖了白云裳要往屋內說悄悄話,回頭一看白啟正還杵在那兒,就對聞訊顛顛跑過來的葉頌青叫道:“白哥哥交給你了,好好招呼著。” 白啟正指了她笑得無奈,“枉費我想了半天的心思將母親糊弄過去來了你這邊,你倒好,理都不理人的。” 羅紗與他是極熟了的,就笑道:“我與三jiejie有女孩子間的話要講,你可是聽不得的。” 白云裳見羅紗還敷著那藥,小小的臉上被個藥膏占去了大塊地方,掩口笑了,邊走邊問:“這藥可還好用?” “好用著呢,待用完了,jiejie還得給我幾個才好。” “放心,少不了你的。”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屋內。 羅紗揉揉額角請了白云裳坐下,白云裳開門見山問道:“你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幫忙?” 羅紗說道:“確實如此。只是不知白jiejie方便不方便。” 她不知白云裳的性子會不會與白啟正一樣,就頗有些忐忑地將需要白云裳幫忙的事情大體說了。 白云裳思量半晌,說道:“只不過幾句話而已,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不知你這是為了什么?” 羅紗低聲說道:“有人想要害我性命,我絕不能讓那人好過!” 白云裳對于內院的事情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不說別的,單單自己母親趕走沈先生的手段,就是見不得光的,又想羅紗一個小女孩,沒了母親可以依靠,不由心中更是多了許多疼愛,便認真應了下來,但細想了后又有了其他考量,說道:“我過于年輕,怕是說話分量不夠。不若我幫你尋了我師父,由他老人家來說那幾句話,定然比我來效果要好得多。” 羅紗知道白夫人不許白云裳學醫,想來她這師父也是暗暗拜下來的,就有些躊躇,“只是不知他老人家肯不肯……” “我幫你尋了他來,你只管說臉上的傷疼得厲害所以請了大夫來便好,其他的事情你大可和他直接講。左右你說的幾句話也不是什么作偽的,只是需要借人之口講出來罷了。” 羅紗沒想到白云裳肯這樣幫她,忙謝過她,“……多謝jiejie,只是真到了需要幫忙的那天,若是可以,希望jiejie也能叫了白大哥一同來。” “他?那小子腦子是直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轉彎的話來,若是讓他來了,怕是要壞事。” 羅紗聽白云裳這樣嫌棄地說著自家弟弟,噗嗤笑道:“讓白大哥來自然是因為他見過一些事情,需得他講實話的,不然,meimei也是不敢讓他來的。” 白云裳一本正經點頭說道:“那就好。” 二人三兩句將白啟正給貶了一番,不由繃著臉對視半晌,繼而哈哈大笑。 白云裳看羅紗說話間不時地去揉眉心,問道:“最近沒睡好?” 羅紗本不想說自己一夜沒睡,就“嗯”了聲,后想了想,還是說道:“前幾日總是睡不安穩,昨日里又有事一夜沒睡,有些乏了。” 白云裳擔心道:“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回去后給你配幾副藥來吃吃,再給你些熏香,凝神靜氣的。” 羅紗經歷了昨晚的事情,根本不想聞什么香味,只得負了白云裳一番好意:“多謝白jiejie,我只吃藥就行,熏香……著實用不慣。” 白云裳倒也不介意,笑道:“那我便只給你送藥來吧。” 羅紗很喜歡白云裳的性子,心道雖然白夫人有些不好,可不得不承認,她的孩子們倒是被教養得極好。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羅紗便要帶白云裳去葉懷書那兒瞧瞧,這是兩人前面說好了的。 白云裳制止了她,“這個不急,等過幾日你這事兒了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