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從四歲開始,關系到自身利益的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羅紗便盡量不用李姨娘幫忙,已經開始自己拿主意了。 打開箱子粗略看看,羅紗讓人將裝著她和哥哥的禮物的箱子先放到屋子東邊,然后將安國公府送來給他們兄妹玩耍吃用的東西放到西邊,這便剩下了一個箱子在屋中央,里面裝的是綢緞和布料,角落里有兩個匣子,打開后分別是珠花與文房四寶。 綢緞里有幾匹質地非常不錯,但顏色顯然不是羅紗這個年紀穿的,而那些珠花雖然樣子時新,可用料與做工都不是頂尖的,羅紗便知道這箱東西是舅母穆氏特意給自己準備了可以送去做人情的。 再次暗暗感激著舅母的細心,羅紗吩咐人將東西送到各處—— 絳紫色的那匹上好緞子送到金秋院給祖母,次些的兩匹藏青色和雪青色的分別給了周姨娘和李姨娘。 還剩下一些綢緞,羅紗琢磨著私下里再給李姨娘和陳mama,省得讓丫鬟大張旗鼓送出去被有心人當做錯處拿住。另有一些顏色鮮艷但是質量尋常的料子,羅紗琢磨著可以等到年后讓針線上的人給晴夏院中諸人做些春衫,畢竟大家都是女子,愛美之心羅紗還是體諒的。 文房四寶自然是分給哥哥們,至于珠花—— 羅紗本已經讓紅丹拿著出門了,忽然想起一事,又將她喚了回來,將珠花拿了兩支出來,才讓她離開,臨了吩咐道:“二jiejie那兒就不用去了。” 這時候主要事情已經處理地差不多了,羅紗沒有細看自己收到的禮物,而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小方盒子,將里面的東西取出來后,把空盒子蓋好放到了屋中花架上。 花架上綠蘿的枝葉垂下來的地方,已經有了好幾個這種盒子,顯然羅紗不時就會收到這種東西。 羅紗翻看著新拿到的畫冊笑得瞇了眼。 她不識字,看這種畫冊剛好,虧得舅父和舅母細心,隔段時間就給她送些這種東西來。 只是—— 她開心的同時又有些惆悵。到底還是想辦法認識字才是正經。如今已經有五歲了,若是能尋個好先生,此時能開始學習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這邊她正看得入迷,紅月就進來低聲稟報說是周姨娘來了。 羅紗又問了遍,確認是周姨娘,便愣了下。 這位姨娘一向是不愛串門子的,特別是獨成一院的晴夏院,她更是幾乎沒來過。也不知今日這是怎的了,竟然勞她親自跑來? ☆、15人心不足 趕忙吩咐紅月將人請進來,羅紗整整衣衫到了外間。 周姨娘一身素色衣裳,臉上半點脂粉未敷,全身唯一的亮色便是頭上那支金簪,但也是成色一般做工中等的,絲毫不出彩。 見她沉默地站在那兒,羅紗趕忙請她坐下。 周姨娘這才半側著身子坐了,見羅紗問她來意,倒也不多繞圈子,直接說明了。 “聽說今日姑娘往各處分東西,其他兄弟姊妹都有送,唯獨缺了二姑娘的那份,所以……想問下姑娘……這是怎么回事。” 看著周姨娘局促的樣子,羅紗暗暗嘆氣。 她知道周姨娘的性子,向來不做逼問別人這樣的事,今日若不是被逼得狠了,是絕不會往自己這兒來跑這一趟說出這番話的。 想到這樣溫厚的人都要欺負,羅紗對語蝶的厭惡多了幾分——不愧是孫姨娘的親生女,隨便出點什么事兒都要人在前面頂著,自己則藏在后頭悶聲不響地繼續(xù)做好人。 想到這對母女,羅紗的心里是一千個難受一萬個不爽,語氣就不免沖了些:“姨娘可問錯了人,這事兒的關鍵不是我想怎樣,而是二姐想怎樣。若姨娘想知道實情,來我這里倒不如去問二jiejie。” “那珠花……” “她說不要,我便不給,沒的我送人東西還要看人臉色的。”羅紗斷然說完,看周姨娘沉默不語的樣子,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不覺間遷怒了周姨娘,忙低聲道了聲對不住。 沉默了下,羅紗想到這樣一來周姨娘的確也很難做,就說道:“她若問起來,姨娘將我方才說的話跟她直說了便是,若她有任何不滿,讓她來找我。” 想想周姨娘這性子,羅紗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偏偏最為伶牙俐齒的紅丹被自己叫去給各處送東西了,便喚了紅月過來,將事情大致說了,吩咐道:“你等下同姨娘去一趟暖春院那邊,將我的話說給二姑娘聽。若她發(fā)起脾氣來,你不理她便是,由著她發(fā)。如果其他人問起是什么事兒,你就照實說,只一點,千萬別讓二姐為難姨娘和三jiejie。” 紅月低聲應了。 周姨娘忙說不用:“她一個小孩子,鬧些小脾氣罷了,哪就值當這樣?” 她說的簡單,羅紗可是不放心,不顧周姨娘的反對,硬要紅月跟了去。 雖說不想將語蝶的事情放在心上,可自周姨娘她們離去后,羅紗到底沒了看畫冊的興致。 毫無目的地在屋子里晃了半天,羅紗才想起那些個生辰禮物來,就讓人準備了兩個大些的盒子放在禮物箱子旁邊,她自端了錦杌坐到一側,慢慢將自己與哥哥的禮物分開來放到盒子中。 由于是一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所以禮物基本上能分得清是給誰的。忙活了一陣后,基本上已經分好了,獨留下一樣東西。 這是個金制小毛筆,不過兩三寸大小,筆柄上還鑲了幾顆小寶石,十足的精巧可愛,羅紗一見它就喜歡上了。可讓她有些猶豫的是,一般說來,筆是送給男孩子的…… 想想自家哥哥那傻樣,羅紗當機立斷將小毛筆收入懷中——與其給傻哥哥瞎玩一番糟蹋浪費了,倒不如給自己這懂貨識貨的,也不枉費這好東西來世上走過一遭。 不知怎的,羅紗忽然就想起了曾經在穆景安腰上掛著的那個小金刀。 掏出小金筆細細看了一會兒,羅紗從自己妝奩里翻出根紅繩,穿過小金筆桿上的那個小洞,將它掛在上面,又隨手編了個結。 前世的時候,她沒什么可消遣的,便央了伺候的人教了她許多結繩的方式,閑來無事便編上一個。 如今雖然沒怎么再編過了,但這些結繩方式早已深入骨髓,拿起繩子來不用動腦便能編出自己想要的樣式來。不多會兒,一個小小的平安結已然完成。 羅紗很是滿意。 重活這一遭,她最喜的便是這“平安”兩字。 將小金筆當做腰墜掛在腰側,羅紗滿意地拍了兩下。 以后可得記得經常帶著它,有它做提醒,往后見了穆景安起碼能記得“報恩”一事。 活了兩世,對自己稱得上“有恩”的人并不多,所以羅紗尤為珍惜。 這時恰好紅月回來了,羅紗忙轉到外間問她事情如何。 其實她也不是太擔心,畢竟紅月是幾個丫鬟里最為沉穩(wěn)的,事情交給她不會出大岔子,只是紅丹的處理方式一般說來更為解氣罷了。 “……二姑娘聽了后就惱了,掀了桌子又砸了好些東西,聽三姑娘的意思,被砸的大都是孫姨娘的弟弟送給二姑娘的。” 羅紗先是贊了下語蝶好大的力氣,后又感嘆人心不足。 原本有孫家人疼著她,可她不懂得珍惜,若繼續(xù)這樣下去,別說討好自家舅父了,就是孫家人,都要不喜她了。 但是這念頭就在腦中過了一過便罷了,知道如今語蝶將怨氣都撒在了自己身上,沒為難周姨娘什么,羅紗就放下了心,畢竟此事是她與語蝶的事情,沒道理牽連到別人。 想到語蝶的怒氣,羅紗突然醒悟到,暖春院今兒晚上怕是去不成了。 她本想今晚親自去趟暖春院將東西給李姨娘送去,可如今被語蝶盯上了,若是自己私下給李姨娘送東西之事被她發(fā)現(xiàn)了揪出來,自己是無所謂的,就怕李姨娘受牽連。 羅紗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冒險了,今晚先睡覺,明日一早再去送東西。 第二日一早羅紗就帶著包好的東西去了李姨娘那兒。她去得極早,唯恐去得晚了,語蝶要起來了不說,李姨娘也得去老夫人那里伺候了。 誰知李姨娘時居然是打扮停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羅紗驚訝不已。 李姨娘也沒想到羅紗居然這會兒出現(xiàn),笑道:“原想著晚一些你起來后再和你說的,這倒好,你直接來了,倒省了我的事。” 原來李姨娘知道葉之南不久要來,便想出府去買些東西,前一晚已經請示過老夫人,老夫人準了的,只是暗示李姨娘幫忙帶些東西回來。 折損些銀子換次出門機會,在李姨娘看來是極其劃算的,當場就答應了下來。只是當時天色晚了,她便沒同羅紗說,只想著出門前去看兄妹倆時再同她們講。 如今可巧,羅紗自己過來了。 羅紗聽說李姨娘可以出門,眼前一亮,顧不得其他,癡纏著李姨娘要她帶著自己一同出去玩。 李姨娘知道昨日里程家的吳管事來過,看著紅箋放在一旁的大布包,她就明白羅紗定然又包了東西悄悄給自己送來。 雖然明知帶著羅紗出去自己少不得要被老夫人念叨,可李姨娘看著羅紗那少有的撒嬌模樣,實在不忍心拒絕她,揉了揉她的發(fā)軟了聲音說道:“好。” 羅紗高興至極,拉了李姨娘的手又笑又跳。 對于李姨娘的難處,羅紗是明白的。可她前世時根本沒有出府游玩過,因此對外面的世界格外好奇,實在不想放棄這次的機會。 臨走前,羅紗又順手帶上了自己的跟屁蟲哥哥。 這家伙,她得放眼皮子底下時刻看著才放心。 出了葉府,羅紗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就連外面的空氣,都仿佛比府里要清新許多。 聽著外面不時傳來的三兩人聲,羅紗到底按捺不住,撩開車簾偷偷往外看。 李姨娘笑看著也不開口阻止——她一直覺得姑娘太沉穩(wěn)了些,比旁的孩子少了許多童趣,如今這樣,才像個孩子。 這里還沒到街市,依然是府邸宅院聚集之處。 在經過一戶人家時,羅紗看見有女子與少年正同家丁高聲理論著,本沒放在心上,誰知在經過他們三人身邊的時候,或許是聽到了馬車的聲音,少年突然回首往羅紗這邊看了一眼。 就這一下,羅紗看到了他的面容,驚得她睜大了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愣神。 居然是他!雖說前世她沒見過他年少時的樣子,可看那五官,分明就是他沒錯! 在羅紗愣神的時候,馬車依然在行駛著。眼看少年就要消失在眼前了,羅紗才回過神來,慌忙高聲喊“停”。 許是她的聲音驚到了少年,他側首望過來。這回他視線停得時間稍長,羅紗可看了個十足準確,不禁欣喜至極。 果然是他! 前世之時孫氏親女、二姑娘語蝶的夫婿,白啟正! ☆、16交友 望著這如玉少年,羅紗難得地咧開了嘴嘿嘿地傻笑。 白啟正為人正直且極有才華,她前世就想著,若自家哥哥的朋友是白啟正這種君子,那么他說話做事應該也不至于那樣地不著調。 誰知,此生居然這樣早就與他相遇…… 若是不趁此機會讓哥哥與他相識,羅紗覺得那簡直是在糟蹋老天砸給自己的金元寶! 羅紗自動忽略了白啟正與語蝶關系極其不融洽的事實,因為葉家人都知道孫氏母女當年是用了些齷齪手段才將白啟正騙了來做葉家女婿的,得了那樣的結果,只能怪她們母女二人,與白啟正本身的品格卻沒什么關系。 轉眼看看正喜滋滋啃著糖吃的自家哥哥葉頌青,羅紗在心底哀嘆一聲,顧不上理會李姨娘驚愕的目光,撩開簾子跳下了車。 白啟正轉過眼剛要繼續(xù)同面前的家丁講道理,便聽身后有人脆生生問道:“請問,可是白家的大哥哥?” 白啟正回頭去看,便見方才馬車上的女娃娃正站在自己身后不遠處。細想了番自己好像沒見過這樣漂亮的瓷娃娃般的女孩子,他問道:“你怎的認識我?” 羅紗生怕此時被白啟正看扁了便不肯同她做朋友,于是老氣橫秋地背著小手端出個溫和的笑容,說道:“白家大少爺才名遠播,我自然是知道的。” 李姨娘正牽了葉頌青往這邊慢慢走,加上羅紗同白啟正講話時聲音并不太大,因此李姨娘并沒聽清,只是同葉頌青一起走到了羅紗側后方站定。 白啟正急著幫身邊之人辯解,無意多理會羅紗,只朝她笑了笑便同家丁繼續(xù)理論。 他身側地女子皺眉望了望羅紗,顯然是不希望自己的私事被旁人聽了去,可羅紗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愣是站在那兒不走,她也沒法子,只得不去理會她。 聽過三人的對話,羅紗明白了事情的起始。 原來這女子名喚沈秋意,是白家請來教授女孩子們功課的女先生。本來一直好好的,誰知今日一早白家夫人的首飾丟了,尋了許久都沒找到,于是乎全家大搜查,后來就在沈秋意的房間找到了。 證據確焀,沈秋意很自然地被趕出白家。可她不愿自己名聲平白受污,據理力爭,卻被家丁攔了住不讓她進。 白啟正覺得沈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出來同她一起理論,可有了夫人的吩咐后,家丁根本不可能聽了少爺?shù)脑捑蛯⑷朔胚M去再鬧一回,于是三人誰都不讓誰,杵在這兒好一會兒了。 羅紗望著沈秋意如畫的眉眼,心中明白或許是有人將這美人先生視作了眼中釘,找了借口除去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