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這時葉之南也聞訊趕了過來。 方才他在外院就聽人稟報說是夫人那邊出了點兒事,再細問,卻是這么一出,當下也顧不得接受客人們的道賀了,將事情交給總管事處理,他則匆匆忙忙回了這邊。 當葉之南看到氣憤的母親、傷心的姨娘,又見到臉色蒼白的夫人時,心中便認定了這事兒就是程氏做的。 如若不然,母親怎會護著劉姨娘冷落夫人? 可葉之南到底還有幾分理性在,顧忌程瑞達在場,喝止了劉姨娘不準她再哭得放肆,轉而埋怨程氏:“你怎地這樣不小心。” 程氏聽聞,身子一僵,撇過臉不理他。 這時程瑞達氣到極端反而稍稍平靜了。 他們葉家憑什么信口雌黃欺負人?大不了一走!怕什么! 程瑞達根本不理會葉之南,只朝了葉老夫人說道:“咱們進屋去說如何,老、夫、人?” 老夫人死死地瞪了那鐲子一眼,看也不看程氏,用手捂著發疼的心口,晃了晃身子,艱難地點點頭,“那就,進屋說吧。” 穆氏一進門就抱了羅紗坐到了屋中最角落的那張椅子上,邊緊張地盯著屋中央那邊的情況,邊安撫地輕拍著羅紗。 見穆景安同穆景霖也跟著擠了進來,穆氏忙招手讓二人站到自己身邊。 羅紗很是氣惱,因為穆景安好巧不巧地就站到了她的前面,剛好擋住了她的視線,根本看不到程氏那邊的情況,可她低聲咿咿呀呀了幾句后,只換來穆氏的輕聲低語,穆景安卻壓根沒注意到,只得挫敗地放棄。 雖說是“進屋再談”,可當大家都坐下后,反而沒人開口了。 一方是認定了事情就是程氏做的,一個是猶豫不決,另一個則是已經不想再辯駁。 程瑞達已經下定決心,若葉府不給個交代就將人帶走,沒什么可商量的。 其實若要徹查,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劉姨娘要做成這件事,必然得有人幫手——不然那奇怪的咔嚓聲和鐲子被偷走無法同一時間發生。 但程氏已經不想再查了。 婆婆也就罷了,可連葉之南都不相信她,她已經心死。 查出來,又能怎樣? 就算知道了劉姨娘的幫手是誰,以老夫人和葉之南想護著劉姨娘的心,也能將事實給歪曲了,到最后少不得傷心的還是自己。 其實當劉姨娘跳出來指責自己的剎那,程氏就想到了是那副頭面惹的禍。 劉姨娘的想法很好猜,不過是想讓老夫人覺得什么貴重東西放在自己這兒都不安全罷了。 那鐲子劉姨娘左右是無法得到了,就算不在程氏手里,也得給葉家大嫂,于是在劉姨娘看來,用一個和自己無關的鐲子換回紅寶石頭面,可真是劃算得很。 事情雖然想透了,可這樣彎彎繞繞的事情,程氏又如何在兄長面前開得了口? 兄長可以護她一時,護不了一世,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平白讓兄長多這許多擔心,沒必要。 一時間,房間里靜寂無聲。 羅紗什么都看不到,母親那邊又沒有動靜,心中焦急下更是狠狠地去瞪穆景安。 這人往哪兒站不好,偏來擋住她? 誰知她看到穆景安靜立半晌后,側過頭在穆景霖耳邊低語了幾句。穆景霖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他,穆景安就又說了一句話,穆景霖立刻轉為驚喜,輕輕問了一聲,見穆景安鄭重點頭,穆景霖就喜笑顏開。 待二人商議好了,穆景霖就往大人那邊走去。 羅紗莫名其妙。 方才穆景安聲音壓得很低,羅紗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什么,只隱約辨出穆景霖最后那句問的是“你可當真”。 程瑞達正氣定神閑地想著怎么將meimei帶走更好,就見穆景霖一臉為難地朝這邊走來。 “有什么事嗎?”他隨口問道。 穆景霖期期艾艾答道:“其實……那鐲子是我打碎的。” “什么!”“什么!”“什么!” 劉姨娘和葉之南、葉老夫人同時驚愕叫道。 特別是劉姨娘,她是最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的,因此,她最為驚訝。 鐲子是這小子打碎的? 這怎么可能!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啊! ☆、10認錯 “老夫人您可別信他的話啊!”劉姨娘指了穆景霖對老夫人說道:“東西怎么可能是他弄碎的呢?” 老夫人皺著眉不耐煩地將劉姨娘的手撥到了一邊。 穆家的孩子,豈是她能隨意指點的? 老夫人剛要詢問穆景霖,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你怎的就知不可能呢?你可有親眼看見不是他做的?” 劉姨娘循聲看去,發現說話的也是個男孩子,比認錯的這個不過大上一兩歲的樣子,便根本不放在眼里,說道:“我看到是夫人摔碎的,自然不可能是這……”她看了看穆景霖,有些猶豫。方才為了盯著程氏的動向,她沒待在廳里,所以也鬧不清這是哪家的孩子,“……不可能是這小娃娃做的。” “那你一口咬定是葉夫人做的了?” 劉姨娘揚起臉,“親眼所見。” 穆景安不以為然,“葉夫人可是國公府家的女兒,你們這葉府上下,有什么東西她賠不起的?若真打碎了你們的東西,大不了賠一個就是,哪會像你們這樣小家子氣地計較半天。她說不是她做的,必然不是她。你再怎樣誣陷,也成不了事實。我看你……”他摩挲著腰間一個小物什,上下打量劉姨娘一番,撇撇嘴,“還是省省吧。” 劉姨娘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娃娃居然這樣伶牙俐齒,被他噼里啪啦說了一通,一時間反倒轉不過彎來回嘴了。 葉之南拍案而起:“哪兒來的無知小兒!賠?怎么賠?那東西是我們葉家從祖上傳下來的,僅此一件,豈是尋常物件比得的?” 穆景安燦然笑道:“若要我賠,我還真賠得起,單看你有沒有膽子要了。” “景安!不可放肆!”穆氏趕緊呵斥道,轉而對氣得臉通紅的葉之南硬邦邦說道:“對不住,小孩子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雖然這葉家人是不講道理的,可他們穆家不同! 見穆景安立在那兒毫不在乎,穆氏便同他低語了幾句。 被姑姑說了一通,穆景安無奈,只得別扭地點了點頭,一臉不情愿地往前挪了兩步,卻不肯朝著葉之南,只側過頭望著窗戶說道:“我不過是看不慣你們硬要誣陷葉夫人,所以口不擇言……抱歉。” 葉之南在氣頭上,本就覺得是穆景安不對在先,又見這小子不甘愿的樣子,頓時更火大了,也不管這只是個孩子而已就想去他那邊同他理論,卻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母親!這臭小子他……” “住口!穆家長子也是你能說得的?” 老夫人頭大如斗,本來不想這樣說出來滅了自家威風,可眼看著先是因了劉姨娘而與程家結了怨,如今葉之南又要不管不顧地挑釁穆家—— 若果真如穆家次子所說,東西是他弄壞的,這下可真麻煩了,還是低調些的好。 葉之南聽了母親的話,方才沒注意的事情才映入腦中:這倆孩子自打進了屋后,一直同穆氏在一處的,穆氏是出自哪個穆家,他還是知道的。 如今母親又說這孩子是穆家長子…… 冷汗頓時順著他的鬢角流了下來,葉之南哆嗦著嘴唇朝穆景安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終還是開不了口,坐了回去。 程氏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鐲子的事兒是劉姨娘安排的,絕對沒錯,可穆家兄弟倆卻也沒道理為了她而特意來認錯。 或許……是嫂嫂的主意? 她望了望穆氏,只覺得自己想對了,思量著等會兒要好好謝過嫂嫂。只是沒有讓一個小孩子替她承擔一切的道理,因此她此刻倒是真想辯解了。 只是一個“我”字剛開了頭,就被身邊的程瑞達按住了。 “你別說話。”程瑞達囑咐道。 他了解自己的meimei,當時程氏那樣說劉姨娘,那么此事定然與那女人脫不了干系。只是如今穆景霖肯站出來認下錯誤……或許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不管怎么說,這樣一來鐲子的事情能更加簡單明朗地解決了,而那女人誣蔑主母的罪狀,是逃不掉的了! 程氏咬了咬唇,想要搖頭拒絕,卻感覺到程瑞達握著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她明白哥哥的決心和意思,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只是內心掙扎一番后,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最終輕輕點了下頭。 程瑞達這才松了口氣,轉過頭朝妻子看去—— 穆家孩子的事情,他并不能隨便做主。 穆氏朝程瑞達微微頷首,沉吟了下揚聲問道:“景霖,你可確定那東西是你弄碎的?” 方才她只盯著程瑞達他們,并沒注意到兄弟倆的小動作,因此只當穆景霖說的是實話。 “是。”穆景霖乖乖答道,頭也不抬順暢著答道:“我看臺子上有個鐲子挺漂亮,當時看沒人在,就順手拿了去玩,來這屋的時候不小心摔地上了。” “那你怎的不早說?”穆氏有些生氣了。 “開始是沒當回事兒,剛才是……嗯,有些害怕。” 穆景霖一張白凈的小臉上滿是羞愧悔意,讓人不相信都難。 穆氏抱了羅紗走到眾人跟前,對穆景霖嚴厲說道:“做錯事情,要道歉受罰的,你可知道?” 穆景霖便在穆氏的示意下老老實實地躬身道歉。 葉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心口難受得緊,卻還得揚起笑臉說不礙事。 自家那鐲子可是好東西,穆家小子一句話就完事了? 可不完事又能怎樣?他可是穆家的人,又只是個孩子!就算是砸了葉家十個鐲子,那也只能認了! 只是這孩子怎么不早說?害得自己斥責了程氏一番,得罪了程家世子爺! 既損失了東西還與程家結了怨…… 老夫人頓時覺得自己不如昏死過去算了。 看著老夫人臉色又青又白,穆氏心里有數她在心疼什么,但只站在那邊不開口。 直到老夫人臉色潮紅呼吸粗重開始低聲哼哼,眼看著是氣太大憋得狠了,就連葉之南都驚叫聲“母親”去給她拍背順氣了,穆氏才將羅紗放到程氏懷里抱著,從自己腕上褪下一只鐲子放到桌上,說道:“這是我進宮的時候,皇后娘娘賜的,自然是比不上葉家那個好的,只是想將它送給老夫人跟您老道個歉,希望您看在孩子年齡小不懂事的份上,打壞鐲子的事兒就這樣……算了吧。” 這鐲子成色極好水頭十足已是非常難得的了,又是皇后娘娘賜的……倆鐲子兩相比較,孰重孰輕一目了然。 老夫人聽了穆氏的話后就氣順了,再瞧向桌子,頓時雙眼驀地一亮。 她慢吞吞拿過鐲子放到手中,觀賞了半晌,是越看越喜歡,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她心滿意足地說道:“雖然壞了的東西極其重要,但那是小孩子無心之失……”葉之南低聲喚了聲娘,老夫人也不管他,只將鐲子瞧仔細了,越看越喜歡,最終一錘定音,“……那就算了吧。” 葉之南不甘愿地握緊了拳,還想說什么,可看到母親將那鐲子已經戴到手上了,再想想那穆家的身份,他也只得嘆息一聲后作罷。 ☆、11所謂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