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無論他這時的心態,還是說話的語氣,還是這伸指輕搖的動作,都是江湖中的作派。但那太監和天將等人卻是把自己和于異都定位為官場中人的,又哪里看得懂了,于異居然看不起天帝,即覺得荒謬,又覺得特別的好笑,若不是攝于于異往日生撕活人的yin威,只怕早笑做一團了。 真正聽出些味道的,是下面院中的天一老道宋祖根幾個,但他們本也就是草莽中人,卻也并不覺有什不妥,反而大覺痛快,天一老道更悄悄把手指一翹:“大人這話,解氣。” 于異可不知那太監一眾人拿他當怪物看,說著話,神念一動,把螺殼中的官袍拿了出來,他平時不穿官袍的,蚌妖幫他洗好了疊在盤中呢,這時拿出來,掂在手里抖了一抖,雙手一扯,撕得稀爛,看著那太監道:“你再回去告訴天帝老兒,他沒卵子沒擔當,他的官,小爺我不當了,不過呢,郁重秋我還是要抓的,不是為了他,只是要告訴他,他膽氣太小了,區區一個郁重秋造反,算不了什么,用不著急急當縮頭烏龜。” 話說完,官袍也撕碎了,雙手一拍,瞪眼一喝:“滾。” 他這一喝里,帶上了罡勁,聲浪滾滾,那太監只聽得耳中嗡的一聲,仿佛頭頂打了一個炸雷,雙膝情不自禁一軟,差點兒倒栽下去,還好那天將就在邊上,伸手扶住了,卻也已是臉色慘白,向于異指了一指:“你——你。” 你什么,卻是說不出來,在天將攙扶下,轉身急慌慌去了。 于異呸了一聲,下來到院中,天一老道喝一聲彩:“痛快,痛快。” 于異大笑。 宋祖根道:“大人,那以后我們怎么辦?”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會繼續去抓郁老賊。”說著嘿嘿一笑:“天帝老兒只是沒卵子不敢擔當,不過等我抓了郁老賊,他自然就不會說我什么假傳圣旨了。” 他直到今天仍然完全不知道,所有一切都是龍無疚的一個計策,他手中的圣旨,還真是徹頭徹尾的假貨。 “有道理。”宋祖根點頭:“那我們明日仍是一早出發。” 這回于異卻搖了搖頭:“你們就不必去了。”見天一老道揚眉,道:“郁老賊即反,自有防備,他手下高手不少,又是重兵環繞,真要拿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一個人去,混在他左近,總能找到個機會,但若興師動作,眾神兵功力太又低,去了幫不上忙,反多所死傷,實無必要,所以你兩個帶著他們,就找個地方先呆一陣吧,到我找到機會拿了郁老賊,再出來相會。” 他說得有道理,若興師動作闖到苗州去抓郁重秋,確實不太現實,反是于異一個人喬裝改扮了,混到郁重秋左近,或有機會,天一老道宋祖根雖不甘心,也只好點頭答應。 259 計議停當,當夜便出了城,找了個鎮子,天一老道一行人便住了下來,這里離著京師已有數千里,他們再換下公服,便再無人認得出他們是什么人了。 “待我拿了郁老賊,便來這里找你們。”于異交代一句,隨后風翅一振,便往苗州來。 宋祖根等藏身處,離著苗州還有五六千里,傳言雖多,到底隔得遠,實際上的影響不大,但于異振翅這一飛,越往苗州去,慌亂情形就越明顯,到隔著苗州千把里時,路上便能見到逃難的百姓了,然后也偶爾可見到往前線去的軍隊,不過都是鄉兵的裝扮,不是正規的天兵。 苗州正對著青州,郁重秋造反,如果往京師打,首先遭殃的便是青州,本來照道理說,一個大州,至少也要駐個一萬到二萬軍隊,象下面人界的青州,就有駐軍兩萬多,然而天庭財政緊張,更甚于人界,養十萬天兵已是極致了,又主要派駐在鬼方火方等動亂的前線,所以即便是時有邊患的苗州,也只駐了五千兵,而青州呢,只象征性的在青州城里駐了三千兵,這三千天兵當然不可能調去苗州前線,三千人調去也沒用啊,所以于異看到往前線去的,都是鄉兵,青州的鄉兵可不是苗州的鄉兵,一則本來不靠近蠻夷,平素無仗可打,最多剿剿山賊盜匪,基本上沒有實戰經驗,二則郁重秋野心勃勃,不但密訓了十萬精銳,其他鄉兵的訓練也抓得比較緊,雖然裝備不能等同于十萬私兵,但訓練足,然后時有邊患,不時的拉出去實戰,所謂百練不如一戰,所以苗州鄉兵極為悍勇,雖然比不上正規的天兵,但與青州這些鄉兵比,可就強得太遠了。 于異是見過苗州鄉兵的,雖然當時也沒放在眼里,但這會兒看了路上歪歪扭扭的青州鄉兵,可就暗暗搖頭了,所謂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同為鄉兵,青州鄉兵跟苗州鄉兵一比,那就是渣啊。 “難怪郁老賊囂張,借個勢兒就扯起了反旗,這些鄉兵,實在太差了,郁老賊若是膽大的,一個猛沖,說不定能直接沖到鐵瓦關下。” 昊天城四面四關,護衛京師,鐵瓦關為西南雄關,想從西南打入昊天原,必經鐵瓦關,四關為京師門戶,每關常駐有五千天兵,有五千正規天兵,再加上鐵瓦關的險峻,或者可擋住苗州鄉兵。 不過于異不考慮這些,他這會兒心中慪著股氣,天帝沒骨頭,他偏要撐起來給天帝看——你怕了郁老兒,我偏不怕,你給郁老兒一逼就縮頭,我偏就要把郁老兒揪到你面前來,到看你羞是不羞。 這就是于異心里的想法。 一般七八歲的小孩,就是這么想吧,哈哈,于異的心理年齡,其實也就是七八歲八九歲的樣子。 要說這幾年他也經了些事,俗話說人吃了虧才長得大,可問題是,于異功力太高,虧雖然吃了,卻隨即報復了過去,反增長了心中的戾性,越吃虧,就越是率性而為,長的不是經驗,不是圓滑老道,而是暴戾。 恰如野狼,越是受了傷,越是兇殘暴戾,因為狼心中只有一股野性,而于異心中,也只有一股野性。 這股野性暴戾而率真,會非常簡單的相信人——一杯酒就可以,然而一旦受傷,報復起來也非常的兇殘直接——例如將苗朵兒師徒一起強jian了。 而對天帝,也是這樣,簡單的愛,簡單的恨——所有官場那一套,甚至是成人間的那一套,對他都不適用。 近苗州時,情勢驟然就緊張起來,雖然郁重秋暫時還沒對青州出兵,卻可以時不時的看到小股的越境兵馬,然后天空中也有高手巡邏盤查,于異當然不會把這些三腳貓放在眼里,但也知道,想在重兵云集高手環伺之中捉拿郁重秋,絕不容易,機會也許只有一次,所以事先絕不能驚動郁重秋,因此他沒有直接闖過去,而是以咒影術把自己又咒成一只貓頭鷹,天黑了啊,夜貓子出動,正合時宜,一路飛過去,那些巡邏隊中,也有個把三流高手,卻哪里看得透于異的虛實,因此無人盤查——誰會攔著只夜貓子說:咄,有路引沒有?不可能嘛。 不過變成夜貓子,就不能飛得太快,不是變成夜貓子就限制了速度,這個沒影響,問題是,一翅十幾里的夜貓子,那還是夜貓子嗎,所以只能盡量慢點兒飛。 苗州可不小,于異當天晚上飛了一夜,天明時進螺殼吃了點兒東西,然后白天又變成一只金眼雕,又飛了一天,到傍黑時分,就看到了苗州城。 苗州雖是最偏遠的州,算得上是蠻荒之地了,可州城卻非常的大,因為郁重秋聚民攏邊,放棄邊境偏遠之地,把百姓往城市里集中,城市就必須擴容,而苗州城做為苗州的首府,自然是移民的首選之地,一些稍有家產的,都往苗州城集中,苗州城也就一擴再擴,上次來時,于異還沒怎么留意,這一次到是多看了一眼,為什么要多看一眼,因為要抓郁重秋,首先得找到人住在哪里啊,這一找,才真正感受到了苗州城的巨大,或許還比不上昊天城,但也相去不遠了,暮色中看去,便如一頭龐然的巨獸,四面群山襯托,更顯猙獰。 “嗯,到是份造反的好基業。”于異點了點頭,盤旋了一圈,不行,這么找,可找不到郁重秋的老窩,便下地來,散了咒術,仍化為人身,還是本來的樣子,這個無所謂,若是在昊天城,認識他的確實非常多,他在昊天城太拉風了,又是十多歲的毛頭小子驟得高位,太好認了,可在這近兩萬里之外的苗州城,說句實話,還真沒人認識他是老幾——他就光著膀子喊他是清肅郎于異,也不會有人相信,而若不是郁重秋打出清君側的悲情牌替他揚了把名,甚至沒幾個人知道清肅郎于異是哪只鳥。 當然先找酒樓,這個是不用說的,事實上于異下來之先,就看好了最熱鬧的一家酒樓,他好酒其實也是好熱鬧,這會兒正是晚飯時分,酒樓里那個熱鬧啊,人來人往,喧聲一片,于異最喜歡了,邁步上樓,也不要雅間什么的,要雅間就不熱鬧了,只找了個靠窗的,先灌了杯酒,也不急著打聽郁重秋都督衙門所在地,急什么啊,先亨受一番這種氣氛再說。 聽著樓上樓下眾酒客的議論,于異到是樂了,苗州這會兒最熱門的話題,自然是郁重秋造反的事,而逼反郁重秋的,當然就是于異這個大jian臣了,因此酒樓上下是一片罵聲,有罵天帝昏庸的,但更多就是罵于異jian佞的,于異即然成了jian臣,那自然是無所不jian,在這些酒客嘴里,于異那個jian啊,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壞得無以復加,然后還有香艷情節,說于異甚至調戲了天后娘娘,所以天后娘羞憤告御狀,結果天帝昏庸,寵信于異這jian佞,反是怪著天后娘娘,要廢后——,聽到這里,于異能不樂嗎? “就那老妖婆,我去調戲她,哈哈哈,這些人真能想。”于異真是樂壞了,一口氣連灌三大杯。 換了一般人,給罵做jian臣,一定又羞又惱,于異為什么卻不惱反樂呢?因為他的想法和別人不同,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給天帝做忠臣,先給召上天,只是想鬧一場,玩一玩,沒上天玩過啊,玩過癮了,闖下禍了,然后開溜,結果幾場鬧下來,天帝居然一直支持他,他可不知道天帝站在他這一邊的真實目地是為了扶持雷部來平衡斗神宮的勢力,他只以為,天帝欣賞他呢,天帝即然上道,他也就跟天帝講義氣,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是什么臣子,而現在天帝即然不講義氣了,他也就翻臉不容情了,正是江湖好漢的做派,合則來,不合則去,你若敢背后捅刀子,我也就劈面給你一耳刮子。 從來沒把自己定位為臣子,所以他不惱,居然扯上他和天后娘娘的八卦,所以他樂呵。 天生的異類。 坐了小半個晚上,灌了一肚子酒,等店里再沒了什么酒客,酒店也差不多要關門了,于異這才蹌著步子出來,這時卻有七八分醉意了,到門外才想起,不對啊,沒問大都督衙門到底在哪兒呢,忙又轉回去,一把扯住小二,還好他先前結酒帳時大方,小二到也耐得煩,聽他問大都督府所在,耐著性子給他細細說了,可這酒店離著大都督實在太遠,小二到是說得細,于異喝得二麻二麻的,他記不住啊,煩了,扯著小二騰空而起,叫道:“在哪里,你指給我看吧。” 260 突然騰身空中,小二著實嚇一大跳,還好這酒樓大,來往的奇人異士也多,這小二還算是見過些世面,沒有嚇得尿褲子,定了定神,給于異指點:“西面那一邊,燈火最亮那一片看見沒有,那是如意塔,是大都督替他早死的兒子如意祈福修的,在半山腰上,山下面,東頭那一塊,就是大都督府所在。” “如意啊,怎么跟個女孩子名字一樣。”于異醉眼迷蒙的嘟囔一聲,放小二下來,隨手去懷里掏了個銀元寶塞在小二手里:“謝了,拿去吃杯酒吧。” 小二手一沉,這么重一個銀元寶,少也得有四五十兩,直接就傻了眼,難以置信啊,謝謝都忘了說了,于異當然也不圖他一聲謝,騰身就飛了起來,小二卻還傻在那里,直到老板在里面叫,他才激靈一下,慌地把銀元寶塞進懷里,這才沖于異消失處拱手:“多謝了多謝了,老天爺保佑客官,升官發財,多子多孫啊。”一手摸著銀元寶,一手關店門,還在嘟囔,心下興奮啊:“這客官出手如此大方,又問大都督府所在,一定是個官,是了,他那臉相,就是個官相啊,聽說那于異也不過是二十來歲年紀,卻生成的jian臣相,與這位客官那是沒得比了,唉,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他完全沒想到,給他銀子的,就是大jian臣于異。 郁重秋的大都督府,護衛本就森嚴,這時又扯旗造反,戒備只怕更強了十倍,得防天庭派高手給他個中心開花,擒賊擒王啊,于異雖喝醉了,這一點也想得到,沒有直飛過去,而是在空中咒著自己影子,又咒成了一只貓頭鷹,他還笑:“夜貓子進宅無好事哦,嘎嘎。”醉鬼都是這樣,自說自唱自好笑。 果然,離著大都督府還有好大一截距離呢,便看到空中有好手在圍著都督府一圈一圈的巡邏呢,尤其叫于異吃驚的是,居然飛鳥也不能過,有一只夜鳥,也不知怎么著就從大都督府上空掠過,飛越不到一半,一聲弓弦響,肚子上中了一箭,一個跟頭就栽了下來。 “不至于吧。”于異醉眼都瞪大了:“飛鳥也不準過,果然越是jian臣越怕死啊。” 飛鳥都不能穿越,他化身的這夜貓子當然也不行,一時到有些發愁了,要怎么摸進去呢?蹲在人家層頂上,便亂眨鷹眼,其實他是喝醉了,醉意熏熏呢,心中也生出了念頭:“要不且睡他娘的一覺再說。” 便在這時,忽聽得一聲厲叱:“什么人,站住了。” 于異本來有些醉眼塌塌的,給這一喝,到是一下把眼睛睜大了,凝晴看去,只見一隊巡邏的護衛向一個角落撲去,那角落里卻竄起一個黑影,往外急飛,那黑影身姿妙曼,竟仿佛是個女子。 “咦,難道是個女刺客?”于異大是好奇,有戲看,醉意消了三分,只見那女子時起時落,借著附近的屋子躲閃逃避,但護衛追得極緊,且后面又有十數名護衛跟出來,呈網狀斜里兜攏,于異暗暗搖頭,那女子即已給發現了,就應該不顧一切的飛速逃離,借屋子這么躲躲閃閃,不正好給別人包圍的機會嗎? 這時那女子似乎也意識到不對,猛地凌空竄起,想要沖出包圍圈,她使一柄劍,和身猛撞,叮鐺數下急響,到還真給她沖了出來,卻忽地啊呀一聲,身子一顫,恰如中箭的大雁一般往下急落,于異看得清楚,卻是后面一名護衛暗里射了一把飛刀,射中了女刺客的肩背。 “是個娘們。”護衛中一人高叫:“抓活的。”聲音中透著興奮,而邊上已有護衛發出yin笑。 那女剌客受傷墜地,落在屋頂上也沒能站穩,砸破屋頂,稀哩嘩拉一陣響,護衛三面圍下,突地屋瓦飛濺,眾護衛不及防備,啊呀聲中,不少人給屋瓦擊中臉面,一道黑影隨著屋瓦迅疾沖出,正是那女剌客,她手中劍光如練,眨眼間連剌數人,竟是沖了出來。 眾護衛有前有后,yin心大動沖在前面的,不是給屋瓦打中就是中了女剌客的劍,紛紛跌飛,但落在后面的,不受影響,眼見女剌客沖出,側后的一名護衛手一揚,打出一物,這護衛的兵器極怪,是一桿秤,這時秤桿子一抖,卻是把秤上的秤鉈打了出來,那女剌客急欲突圍,沒防到身后,這一鉈正中后背,啊呀一聲痛叫,身子往前一栽,前面圍墻邊一排大樹,女剌客落在樹冠上,又是嘩啦嘩啦的往下砸,不過中間踩到枝干,又彈了起來。 女剌客先前是蒙了面的,給樹枝一掛,把蒙面巾扯了下來,新月初升,印著一張臉,于異本來抱著胳膊看戲呢,突然看到女剌客臉蛋,頓時叫了起來:“任小姐。” 這女剌客,竟然是任青青。 “她不是跟林大少去了嗎,還說好等我來的,怎么突然又一個人跑這里來,半夜三更的來玩剌殺?”于異心中大是不解,心中不解歸不解,手下到不遲疑,本來這些護衛,雖然都能飛,也不過就是四五流的小嘍羅,于異真要高興了,一手一個,撕田雞一樣通通都能給他撕了,但他的目標是郁重秋,這些護衛不行,不能說郁重秋身邊再無高手,可以肯定的說,郁重秋即有反志,身邊必有一流高手護衛,真個大撕出手,驚動了里面的高手,引發了警覺,那就不太好了,所以于異沒有直接出手,他看戲的時候,喜歡抱著酒葫蘆時不是抿一口的,這會兒嘴里一吸,吸一口酒在嘴中,再撲一下噴了出去,使一個真水大法,那酒水噴出時,形如小蛇,這時在法力作用下,猛然變大,一下子變成了一條巨蟒,也不見身子,就一個蛇頭,足有桌面大小,那嘴張開了啊,竟有五六丈高下,迎著眾護衛就惡狠狠咬下去。 一眾護衛正猛撲過來,陡然見著這么大一條巨蟒,齊齊大驚,啊呀我的娘,這么大的巨蟒,這要是落在它嘴中時,這百十斤的身子,怕還不夠點心吧,失驚中齊往后躍,剌客不管了,哪怕是女剌客,先保著自己小命再說,但人是有差別的,功力有高低,反應有快慢,功力高反應快或者說跑在后面些的,成功躲過了,卻也有一個功力低反應慢又心急想吃熱豆腐跑在前面的沒能躲過,剛好一頭栽進蛇嘴里。 “娘啊祖宗啊。”這人使一把刀,這時刀法也不會使了,眼見蛇嘴合攏來,他叫得一聲娘,丟了刀把腦袋一抱,也就等死了,誰知蛇嘴合上,雖有感覺,但這感覺極輕微,仿佛就身上落了一陣春雨,卻并沒有想象中的痛感,而鼻中更沒聞到蛇類的腥氣,反有一股濃烈的酒香,這人卻也是個好酒的,腦中可就掠過一個念頭:“這蛇兒居然還喝酒?” 他本來駭極了,閉上了眼睛的,這會兒情不自禁把眼睛一睜,眼前空空蕩蕩,哪里有什么巨蛇了,自己更不在蛇嘴之中,他還有些不信,再看身上,濕漉漉的,頭上臉上,仿佛真是淋了一場春雨,打了個毛毛濕,卻又怪,酒香濃郁,他忍不住在臉上抹了一把,鼻間一聞,沒錯,確實是酒香,還不信,忍不住送到嘴里一嘗,可就傻笑了:“好酒,好酒。” 他功力雖然不高,到底也是學了玄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沒有什么巨蛇,只是人家使的一個幻術,那巨蛇乃是酒水變成,心下慶幸:“還好,還好。”又咂巴咂巴嘴:“真好,真好。” 這真好有兩個意思,一是這酒真好,另一個意思是,活著真好。是啊,人很多時候都是渾渾噩噩的,銀子妹子前程帽子,千記萬掛,獨忘了自己這個身子,突然死中存活,才會猛然意識到,千好萬好,簡簡單單的活著其實最好。 他悟了,其他護衛卻亂了。 “蛇呢?” “蛇不見了。” “剌客呢。” “剌客也不見了。” 一眾護衛搜西找,嗡嗡嗡如一群沒腦袋蒼蠅,那一個亂啊。 任青青去哪里了呢,任青青自然是給于異救走了,借酒蛇引開眾護衛視線,于異就口一吸,任青青正往這邊奔啊,借著沖勢就一下給吸進了螺殼里。 任青青先覺眼前一黑,突又一亮,神螺法天象地,殼內殼外,一樣的天時一樣的情景,外面是月初升時,一般人在殼中雖看不到月光,但光線跟外面卻是一樣的,但任青青給于異直接送到了后園中,也就是白玉池邊上,那白玉池白玉床卻是瑩潔如鏡,能反射天光的,所以里面的光線比外面到要亮上三分,加上進殼時突然一暗,這會兒就更覺其亮,任青青緊張之中,特別敏感,突覺異狀,心下驚慌,把劍舞得風車也似,舞了一陣,不見有敵,停劍四看,不對啊,郁重秋大都督府外面,左右兩條街道,她沖出來時,走的左面街道,百丈外應該是橫著的另一條街,過一排屋宇,然后就可以上主街了啊,主街對面有大片屋宇,是最好的脫身掩護,這些她都是事前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而眼前所見,亭臺樓閣,小池輕柳,明明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后花園,怎么會突然間來了這么個地方了呢。 261 “不對,這必然是郁老賊手下高手使了幻術,我即入此境,該是落到郁老賊手里了。”想到這一點,任青青心中即驚且怒又慌,把劍一揚,近身三分,再一提氣,卻覺左肩劇痛,那是中了一刀,然后后心牽著整個內俯也隱隱作痛,卻是挨了一秤鉈,受了內傷,此時提氣,聚攏的真氣不到半時的五分。 她本來還有一拼之心,但察覺了自己身體的狀況,實在是沒有了拼命的本錢,心中頓時就是一痛,哀叫一聲:“爹,娘,女兒無用,替你們報不了仇了。” 劍一橫,便要向脖子上抹去。 這時候于異堪堪看了外面情況閉身進來,一見她要抹脖子,可就嚇一毛汗,急叫:“你做什么,傻啊你是不是。”他手到快,手一長,一下就把任青青手中寶劍給搶了下來。 任青青為什么一失望之下,就急著自殺呢,不是她性子急,而是因為她女孩子,女孩子相比于男人,先天便有一個巨大的劣勢,男人落到敵人手里,無非一死而已,遲掉腦袋早掉腦袋都是掉腦袋,所以不要急,但女孩子不同,女孩子落到敵人手里,死之前,說不定還會受到yin辱,或者說,肯定會受到yin辱,尤其象任青青這樣的美人,若不趁著還有余力趕緊自殺,真個給敵人拿住不能動彈時,那就生不如死了,而郁重秋還是任青青不共戴天的仇人,若不但報不了仇反落到郁生秋手里給他yin辱,那她真是死都不得閉眼了,所以任青青要急著自殺。 不過就在劍鋒要觸及脖子時,任青青腦子里突然閃電般生出個念頭:“這地方好生眼熟,我什么時候來過?” 所以其實就算于異不出手來救,她也不會死,只不過于異恰好伸手,也就算是一方兩便了。 任青青這時已經想到了,這里自己確實來過,而且住過,就是于異的一個神螺,里面有法天象地的神通,只是還有些不信,于異怎么會突然來了這里呢,而且還恰好救了她,天底下哪有這般好事? 人腦中的思想,那比天下最快的馬還要快上十倍,因此這中間說來羅嗦,其實也就是一閃念之間,而這一閃念,于異便搶下了劍,喝叱聲也到了任青青耳中。 任青青聞聲睜眼,一看,真是于異,頓時驚喜交集,喜叫道:“于大人,真的是你,你怎么來了這里。” “我到是想問你呢?”于異手中捏著劍晃了一晃:“你不是跟林大少去了瓜洲嗎?怎么來了這里,又扮剌客又還急火火上吊抹脖子的,玩什么啊,小命玩玩了就沒得玩了你知不知道。”于異說到后來不免有火,也是啊,他要是遲進來的一刻,任青青就是個死尸了,他可沒本事死人也救得活,活人成了死人,那也太不好玩了。 “于大人,是我拖累了你。”不想任青青沒解釋,卻撲通一聲跪下了,跪下還不算,身子突然搖了一搖,往前一撲,居然暈過去了。 這下于異哭笑不得了,女人啊,還真就是麻煩啊麻煩,急一伸手,扶住了栽倒的任青青,不過任青青這一撲,后背露出來,于異也明白了,不明白不行啊,那肩背上還明晃晃插著一把飛刀呢。 于異忙把任青青抱起來,放到白玉床上,伸手要給任青青治傷,突然醒悟到不對,他平時眼里不分什么男女的,但到底有過幾個女人了,知道女人的忌諱多,要治傷,便要撥飛刀抹藥什么的,必要看到任青青的背部,這些女人麻煩得要死,看到一點點肌膚,說不定就要死要活的,雖然是救人情非得已,而且任青青好象也不是這樣的人,但于異心里有定見,女人麻煩,有時糾結起來,比亂麻還麻煩,亂麻一刀可以斬開,女人也一刀斬下去?那脖子到是嫩生生又白又細呢,可斬下去也不要救了啊,所以于異及時收手,叫了蚌妖過來,讓她們給任青青撥刀裹傷上藥,他自己到外面神殿喝酒。 不多會,一名蚌妖出來,說任青青醒了,也裹好了傷,請他進去說話。 于異進去,任青青趴在白玉床上,一見了他,立刻爬下床來。 “別動,你別動。”于異慌忙阻止。 任青青卻不聽他的,不但下了床,卻還又在床邊跪下了,眼淚也出來了,哭叫道:“于大人,對不起,為我家的事,拖累你了。” 于異先前只明白她昏過去的原因,就沒明白好話中的意思,這會兒仍然沒明白:“什么你家的事拖累我了,拖累我什么了?” “對不起。”任青青不答,不但眼淚汪汪的,還叩下頭去。 于異耐性不太好,又最煩這種哭哭啼啼婆婆mama的場面了,但任青青身上有傷,又不好發脾氣,只得急道:“你到底搞什么?叩頭有癮是吧,要不送你到外面叩去。” 聽他似乎有些發惱,任青青抬起頭來,淚眼蒙蒙的看著他,道:“如果大人不為我家出頭,郁老賊說不定就不會反,朝庭也就不會因忌憚郁老賊而把罪名強加到大人頭上,大人之所以丟官去職并給朝庭通緝,都是為我任家的事,這叫我心里如何過意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