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幾乎天沒亮,白骨神巫就坐到了桌子邊,一點神意放開,不但盯著于異座位,也觀注著屋子內外,她甚至在屋子周圍,布置了一個大的靈骨陣,百丈之內,無論有任何東西穿過,靈骨陣都會生出感應,當然苗朵兒也讓人配合,屋子里所有人都叫出去,五百丈內不許人獸靠近,白骨神巫確信,無論于異是在屋內還是去了屋外,只要現身,她一定能即時發覺,然而叫她想不到的是,于異說現身就現身,事前居然完全沒有任何兆。 “這怎么可能?”她在心底低叫,看著于異,如見鬼魅。 苗朵兒當然也學師父凝神留意,當然也完全沒有感應,不過她沒感應正常,一看師父臉色,就知師父也沒有感應到,她到聰明,忙就笑著給于異倒酒,道:“于大哥,昨夜睡得好吧,我師父可夸你好酒量呢,最難得為人爽快,酒到杯干,我師父就喜歡爽快人。” 于異聽了這話,果然就呵呵而笑,道:“我也最喜歡跟爽快人打交道,喝杯酒還推來推去的象個娘們,我看著就煩。”向白骨神巫一舉杯:“神巫,來,我敬你。” 白骨神巫也舉杯回敬,她素來清冷自傲,雖然面帶微笑,其實冷在骨子里,但這會兒卻微微有些失神,不過一般人看不出來。 才干了一杯,腳步聲急響,竹生跑了進來,大冬天里,一頭一臉的汗,進門就叫:“寨主,不好了,野牛族請來了花豹族的陰陽雙豹師,正在谷口罵戰呢,說要于大人出去受死,遲得一步,便要打進來了。” “啊。”苗刀頭心中早有準備,卻故作失驚,往后一跌,帶翻了椅子,人也跌翻在地,一臉驚慌:“陰——陰陽雙豹師,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于異酒喝得正爽,而且幾天酒喝下來,他還蠻喜歡苗刀頭這爽快人的,頓時就惱了:“陰陽雙豹師又是什么東西,老寨主休慌,看我出去兩把撕了,回來再與你喝酒。”說著將一杯酒倒進口中,杯子一扔,閃身便出了屋,到屋外風翅一張,倏一下就飛了出去。 白骨神巫始終冷眼旁觀,看于異出屋的身法,雖快,并無奇處,但于異到了屋外,突地風聲大作,其聲怪異,然后倏的一下就沒了影子,那種快法兒,幾乎不可思議,白骨神巫騰一下站了起來,身子一晃就到了屋外,抬頭一看,空中哪還有于異的影子,嘴巴頓時就張開了,低叫:“這人到底是人是鬼,怎生如此快法。” 苗朵兒也跟了出來,驚呼道:“師父,這人身法好快。” “跟上去看看。”白骨神巫飛身而起,苗朵兒慌忙跟上,林蔭道隨后跟去,苗刀頭卻愣了一會兒,他本來篤定于異必死,但白骨神巫的反應,卻讓他心里有些沒底了,眼珠轉了兩轉,對一邊喘氣的竹生道:“多備好酒。”想了一想又道:“吩咐下去,于大人是我寨中貴客,所有人不得怠慢,碰上了,只管請他喝酒就是。” “于大人本就是我寨中的大恩人啊。”竹生不是苗刀頭肚里的蛔蟲,不知道苗刀頭心里有多少個彎彎繞,他看到的,是于異屢施援手,著實幫了白虎寨不少忙,所以理所當然的回話:“誰敢怠慢他了。” 苗刀頭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騰身而起,跟了上去。 于異這時早到了谷口,遠遠的便看到一群人,其中一個他認識,便是雷擂木,雷擂木身邊站著兩個人,這兩人身量一般高矮,都是中等個頭,約有六七十來歲年紀,單單瘦瘦,發須皆白,左手一人穿黑色巫袍,右手一人穿白色道袍,各戴高冠,雖然隔得遠,仍然能看出兩人氣勢非凡,應該就是那什么陰陽雙豹師了,三人身后,還有十幾名童子武士之類,估計是兩人的仆從隨侍。 于異看兩人,兩人也看著他,眼光如電,帶著一種兇野之性,真如高踞巖頂之上隨時將要擇人而噬的花豹。 于異速度快,風翅一扇就到了,到五十丈外停住,陰陽雙豹師眼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左手陰豹師霍地哈哈大笑起來:“我當是怎么頂天立地的一個大人物呢,卻原來是毛都沒長齊的一個娃娃。” 右手陽豹師也笑,戟指向于異一指:“小子,報上名來,花豹族陰陽雙豹師手底,不殺無名之輩。” 狂啊,果然夠狂的,但于異就見不得狂的,大白牙一呲,神意默運,把重水之矛祭了起來,右手抓著,猛地一甩,向著陽豹師猛甩過去,他這是狼牙釘的打法,說起來實不是什么高深的術法,但問題是,他大撕裂手上勁力無窮,這一甩,力道何止十數萬斤,而重水之矛又還不是狼牙釘,狼牙釘堅固不下重水之矛,但狼牙釘輕,而重水之矛多重?一萬多斤啊,以十萬斤巨力,甩萬斤重矛,這去勢之速,真個電光火石難以形容,陽豹師只看到于異手突然一動,眼角烏光一閃,根本沒看清是個什么東西,也完全來不及反應,便覺得頭頂重重一震,頭皮劇痛,似乎有人在攥著他頭發猛扯一般,身子也情不自禁往后一跌,急忙運勁站穩了,卻仍覺頭頂麻辣辣的痛,伸手一摸,頓時大驚失色,頂上高冠不見了,頭發也給扯掉了一大塊,竟是摸到了一手的血,而披散的頭發給風一吹,把眼晴也攔住了,更有鮮血順臉而下,急伸手抹時,哪里抹得凈了,一時間狼狽不堪。 見他狼狽,于異可就樂了,哈哈大笑:“你家小爺我姓于名異,好好記住了,到了陰曹地府,閻王爺問起來,也知主家,免得做了冤死鬼。” 白骨神巫身法雖比于異慢,但屋子到谷口不過數里,也就是眨眼便到了,不過白骨神巫便沒有直飛過來,而是隱在遠處的一個山包上,她能看到這面,而這面的人若不特別留意,難以發現她,所以于異出手時,她已在樹冠上盤膝坐下了,但于異這一下,讓她猛一下就站了起來。 “這是什么法器,素來以身法快速出名的陰陽雙豹師居然無法躲避,他若不射冠,而射陽豹師胸口,豈非這一下就能要了陽豹師的命。”一時驚駭得撟舌難下,心下更想:“他若以此法器打我,我只怕同樣躲不開。”她一直并不特別瞧得起于異,雖然于異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形如鬼魅,不過小技耳,至于把人一撕兩半的什么大撕裂手,更是笑話———要抓得到她才能撕啊,抓不到撕什么?然而這一手,卻真個驚住了她,心底一時暗暗怵惕,可以說,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開始把于異當成了一個對手,反到是邊上的苗朵兒沒看出名堂,到是訝叫一聲:“這人玩的什么手法,好象打甩手箭一樣,想傷陰陽雙豹師,卻是休想了。”隔得遠,她功力不夠,只勉強看得到陽豹師給打散的頭發,卻不知陽豹師頭頂白發給生生扯掉,早已破皮出血。白骨神巫當然是看得到的,但心中震撼,沒有心思解釋。 后面的苗刀頭也飛了過來,剛好看到于異一甩手,然后陽豹師的高冠就打飛了,他雖不知于異用的什么手法,但于異占了上風而陰陽雙豹師落于下風,這一點還是看得到的,心下頓時就打起鼓來:“這兇神難道真的這么厲害,陰陽雙豹師也不是他的對手。” 陰陽雙豹師自負極高,往日雖與野牛族三大牛神齊名,但在心底里,還有些看三大牛神不上,而在三年閉關,練成了陰陽百豹陣后,更是眼高于頂,所以雖然明知于異生撕了三大牛神,也并不放在心上,尤其看于異年不過二十,重不過百斤,就一毛頭小子,更不放在眼里,卻沒想到于異一動手,陽豹師就吃了個小虧,一時間驚羞交集,叉著一手的鮮血怒叫道:“小子,我誓要將你剝皮噬骨。”反手撥劍,便要沖上來,陰豹師卻要比他冷靜得多,一把扯住他,叫道:“布陰陽百豹陣。” 陽豹師怒道:“就這一個毛頭小子,要布什么陰陽百豹陣?” 陰豹師知道他性子,吃軟不吃硬,他若說這小子可能另有花樣不可小視,那陽豹師還非沖上去不可,但繞一個彎子,道:“這人生撕了三大牛神,也算是有點名頭了,我們就拿他祭陣,替陰陽百豹陣揚名。” 245 陽豹師是個好面子的,果然這話就聽了進去,點頭道:“好。”伸手去頭頂一抹,以玄功閉了傷口,頭發卻懶得系了,就那么披頭散發,右腳一跨,往右閃出三十丈,陰豹師同時往左跨出三十丈,兩人遙遙相對,相距六十丈,同時厲喝,四袖齊揚,只見袖中飛出無數白骨,白骨拼到一起,拼成一只只骨豹,剎時便拼成了一百只骨豹,左右各五十只,百只骨豹同聲齊嘯,身上顯出靈光,各有五六尺大小的一個光圈,光圈相接,便形成兩個巨大的大靈光圈,光圈中隱見豹影,而陰陽雙豹則立身于光圈正中間,骨豹之上,陰風激蕩,白發飄揚,兩人本有宗師氣象,飄然若仙,但這發功,卻顯出幾分陰氣,與白骨神巫一樣,其實所有巫師發功時,都有陰氣,這就是苗巫為人類所垢病的地方——巫者通鬼,不見大道。 于異是個愛稀奇的,陰陽雙豹師布骨豹陣,他也不急,把酒葫蘆掏出來,邊喝酒邊看著,眼見左右兩邊骨豹陣成形,他到是咦了一聲:“這兩個老小子,看來真有點本事了,三大牛神三人才練成九頭骨牛,他們兩人卻能練成一百只骨豹,好象是多出一大截啊。” 苗方巫骨術,練骨成靈,一般來說,一個巫師只能練一到兩只骨靈,固然與個人的功力精力有關,也是因靈骨難得,找不到那么多靈骨,功力再高時間再多,也是白搭,就個人功力來說,陰陽雙豹師雖然比三大牛神略強,但也強不太多,之所以三大牛神只能練成九頭靈牛而他們能練成陰陽百豹,這里面有一個秘密,原來兩人專以活豹捕殺人類,然后在人的魂魄將散未散之際,再把豹子殺死,以秘術將人與豹的魂魄融在一起,等于每殺一人一豹,便可得一具豹子的靈骨,反過來說就是,陰陽百豹陣,是一百只豹子的靈骨,加上一百個人的靈魂練成的。 陰陽百豹陣布成,陽豹師一聲虐笑:“小子,今日將你奪魂噬骨,叫你知道什么叫生死兩難。”話聲中一聲鬼嘯,驅動身下豹陣,連人帶豹,對著于異猛撲過來,其速之快,有若閃電,以于異眼力之強,也只能看到一道白光,再看不到內中的骨豹,于異是個膽大愛新奇的,不懼反喜,又夸一句:“不錯啊,比那三大牛神的骨牛要強了,至少要快得多,不愧是豹子骨頭弄出來的。” 陽豹師在右邊一發動,左面陰豹師也動了,同樣是其速如電,根本看不清骨豹,惟有兩人身上的衣袍能勉強看得出一點影子,一黑一白,一閃即至。 于異本想雙臂張開,以大撕裂手,迎面兩巴掌,到要試試這什么陰陽百豹有多少斤量,但他是個愛玩的,猛地擔心起來:“萬一要是兩巴掌就拍散了,那就不好玩了,嗯,且多玩一會,看他們這陰陽百豹陣都有些什么花活兒。” 這么想著,伸出的巴掌便收回來,看看陰陽雙豹到了身前十丈左右,只覺風聲倏然,耳鼓作鳴,帶起的風聲激得衣襟后飄,面皮似乎都蒙緊了,著實有點力道,于異再倒一杯酒,一口灌了,左右骨豹陣已近在咫尺,豹陣形成的靈光圈幾乎觸手可及,他才猛地將身一閃,閃身進了螺殼里。 陰陽雙豹師的百豹陣撲人,和豹子撲人一個道理,猛撞上去,一下子撲翻,不過他們是兩只豹子,左右齊撲,無論敵人左躲右閃,上竄下跳,都逃不開雙豹陣的撲擊,但陰陽雙豹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于異居然會憑空消失,頓時就撲了個空,陰陽百豹交錯而過,這勢頭猛,一去百丈,陽豹師急怒攻心,霍一下帶著豹陣轉過身來,陰豹師也同時轉身,回頭一看,于異卻又出來了,還是站在原地方,笑嘻嘻地,正往嘴里倒酒呢。 他一個大活人,怎么會憑空消失呢?就算是隱身術,那也只能隱得了表象,隱不了真身,百豹陣撞上去,照樣可以撞倒啊,可為什么沒撞到他呢? “這小子弄鬼。”陽豹師狂叫:“老大,再來。” 陰豹師卻要比他穩重得多,于異這一下,乍隱乍現,詭異絕倫,即便再來一次,于異也可以同樣的再玩一次,沒有用處,他一揚手,道:“乾坤九轉,天地借力,圈死他。” “好,乾坤九轉。”陽豹師暴應一聲,驅動豹陣斜斜掠向于異,那一面陰豹師同聲而動,兩人一左一右,兩個豹陣斜斜交錯,在離著于異二十丈左右時交錯而過,然后以于異為中心,急速旋轉起來,一邊轉,圈子一邊縮小,向中間擠壓,仿佛于異是石磨的眼,而陰陽百豹就是兩扇石磨,不過石磨再轉,離磨眼永遠那么遠,而他們卻是一步步縮小與于異的距離。 他們沒有直接撲過來,于異也就沒再閃進螺殼里,而是歪著腦袋看著,先還不覺,但當兩個豹陣交錯而過,形成一個圓圈圍著他轉動時,他才發覺里面的旋妙,旋轉的豹陣居然有一股巨大的吸裹之力,死死的吸著他裹著他,仿佛要把他撕碎一樣。 于異以前去河里洗澡,曾給漩渦裹住過,差點兒要了小命,這會兒陰陽百豹陣形成的靈光圈,就如一個巨大的漩渦,緊緊旋裹撕扯著他,又好比一個巨大的石磨,擠壓碾磨著他,那股力道之怪,無法形容,即擠又裹,即吸又扯,即壓又碾,讓人幾乎無法使力反抗,因為就不知道往哪個方向用力,而那股力道之巨,更是無法想象,只在靈光圈成形的一瞬間,于異立覺呼吸發緊,全身受力,胸骨咯咯作響,想要吸一口氣都極為艱難,而整個人更情不自禁的要跟著靈光圈旋轉起來。 于異本來并不把這什么陰陽百豹陣放在眼里,只是抱著個看新奇的心,這一下才知道盛名不虛。 “不賴啊,還真有點兒邪法兒。”于異不驚反喜,不過他心意一動,仍是沒有閃進螺殼里去,老躲著沒意思啊,那有什么好玩的,要玩,那就要換著花樣兒玩,神意一動,把真水神螺甲給祭了出來。 “真水神螺甲擋得住閃雷,且看受不受得了擠壓。”他又試甲了。 真水神螺甲不象神界的斗神甲,要穿在身上后以罡勁整體凝光,而是從于異身體四周同時形成甲光往外冒,因為于異是直接喝的神螺之水啊,體性合一的,以現在于異的功力,真水神螺甲放到極致,能有三丈五六一個大光圈,然而于異這時一放甲,身體四周如受巨力擠壓,真水神螺甲凝到三尺左右,再也無法擴張出去。 “晦,這個厲害啊。”于異暗暗夸贊:“我到要試試,你這兩只小花貓能不能把我的真水神螺甲擠破。” 真水神螺甲再無法擴充出去,但竭盡全力,撐到三尺左右,陰陽雙豹師想要把它擠破,一時半會卻也做不到,然后陰陽百豹陣不僅僅有一股巨大的擠壓力,還有一股旋力,于異人在甲中,不受擠壓,可整個人連同真水神螺甲卻給扯得滴溜溜亂轉起來,于異一時給轉得頭暈,一想不是個事,雖然無礙,但豈非顯得自己輸了。 “這滾地葫蘆一樣,太也沒面子。”這么一想,左手伸將出去,一長五十丈,五爪成勾,牢牢扣住了下面一座山峰的峰尖,這爪大啊,一個指頭差不多就有合抱粗細,又是從半空中伸下來的,直若云龍探爪,前后左右觀戰的苗民一時驚呼聲四起,于異一看有趣,他左手是有龍環的,索性把龍環中的龍放出來,一條青龍,繞著左手盤旋來去,厲聲咆哮,更引發無數驚嘆,有些受了于異恩惠的,便就拜了下去——苗刀頭的苦心,寨中百姓是不知的,他們只知,于異把他們的父兄救了回來,別的不說,至少免了一頭牛的贖金吧,這可是大家產啊。 白骨神巫與苗朵兒遠遠觀戰,先見陰陽雙豹師布下陰陽百豹陣,左右一合,形成一個巨大的靈光圈,白骨神巫臉上頓時變色,苗朵兒卻還不知輕重,哼了一聲:“陰陽百豹陣吹得好厲害,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要百豹咬人呢,只會圍著人轉,有什么用?” “你這話大錯了。”白骨神巫搖頭:“百豹成靈,陰陽合力,內中有擠、壓、碾、磨、撕、扯、旋、裹八勁,勁從四面而來,又從八方而去,任你有通天徹地之能,只要給它裹上,也無所施其技,只能隨著陣法身不由己的旋轉,一旦轉得暈頭轉向,迷迷糊糊之際,陰陽雙豹師一個指頭,就能要了你小命。” 她說得如此鄭重,苗朵兒這才有些怕了,吐了吐嫩紅的小舌頭,卻仍有些不服氣,道:“不給它圍上不就行了。” “那就只有掉頭逃命的份。”白骨神巫搖頭苦笑,象苗朵兒這樣的小字輩,打不過,逃就逃,也沒人會說什么,但象白骨神巫這等身份的,人家一出手,你掉頭就跑,那算什么?即便保得一命,這名聲也就毀了,而混到白骨神巫這等層次,名聲其實比性命更重要。 苗朵兒眼珠子一轉:“就算給它圍上,以師父的誅靈劍,一劍斬開它的百豹陣不就行了。” 白骨神巫一時沒吱聲,想了一會兒才緩緩搖頭:“豹子以快捷見長,其勢如電,只一瞬間便會左右合圍,形成靈光圈,圈一成形,其力倍增,想要斬開,怕是沒那么形易,尤其還要對抗陣中的旋裹之勁,難,不止我的誅靈劍,便是紅日大巫的靈骨紅日,只怕也未必打得散成形的百豹陣。” 246 “這旋勁兒這么厲害?”苗朵兒這才有些怕了,再次吐了吐小舌頭,道:“那于異即給百豹陣裹住,看來是死定了。”話未落音,忽地又叫:“那是什么?” 卻是于異祭起了真水神螺甲,形成了甲圈,不過隔得遠,她看不清楚,只看到百豹陣巨大的靈光圈,于異身上一個小小的光圈,恰如大水泡中的一個小水泡。 白骨神巫功力遠超于她,到是看得清楚,然而她從來沒見水甲,她到是見過斗神甲,苗境中也有煉白骨甲的,但無論是神界的斗神甲或者其它什么甲,都要先披上甲,或者說,身上至少要有甲看見吧,而于異這個卻是水甲,水是透明的啊,雖然內中的暗水昏昧不明,但遠遠看去,仍仿佛是透明的,尤其又是太陽低下,陽光一照,光蒙蒙一片,就只見一個光圈罩在于異身上,并無半片甲葉,這下白骨神巫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難道是這人的罡勁,那怎么可能?”靈力有成,護體罡勁確實也能形成光圈,但極為微弱,而且不顯形,就是說,你練成的護體罡勁哪怕能在身外一兩尺形成一個罡勁的圈子,那也是無形的,不可能看得到,而象于異這樣,明打明有一個三尺左右的圈子,那就太神奇了,當然,如果不是在陰陽百豹陣中,或者說于異另有奇術,能讓護體罡勁顯于體外,白骨神巫也勉強能想得通,可這是在陰陽百豹陣中啊,陰陽百豹陣那是何等的碾壓之力,能在如此巨大的碾壓之力下,還撐起三尺左右的護體罡圈,老天爺,這得是何等的神通啊,便是巫祖佛尊,也沒聽說過有此境界啊,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苗朵兒更是連連驚呼:“師父,他這是什么東西,他這是什么東西。” 所以說年輕就是好啊,苗朵兒根本就沒去想過于異這會是什么護體罡勁,不可能嘛,直接就認定于異身上是有什么東西。 白骨神巫本來確實在糾結之中,說于異這個是護體罡勁,那太不可思議了,說是斗神甲之類的護身甲或者法器,可又什么都沒看到,但苗朵兒這么一說,到幫她定了神,對,一定是個什么東西,只是她沒看到而已,搖頭:“我也不知道。”隨又道:“不過他這東西雖能撐得一時,終無大用,尤其擋不住那股旋力,只要旋得久了,腦子一暈沉,仍舊只是砧板上的rou。” 話未落音,苗朵兒卻又猛地驚呼出聲,卻是于異的左手變長了抓住了下面的山頭。 “師父你看到沒有,他的手就是這么怪,能變得老長老長,把人在半空中一撕兩半,嘔心死了,然后打下去,就象大山一樣,一打一大片。”苗朵兒回想于異生撕野牛大頭人那一回的事,臉上尤有驚容,剛好于異龍環上的龍也出來了,她纖手一指:“師父快看,還有龍,這人手上竟然有龍。” “這就是大撕裂手了,果然另有奇處。”白骨神巫目凝精光,她心中一個念頭沒說出來,乃是在想,以自己的誅靈劍,可能斬得斷于異的這只手,想了一想,還是有自信的,目光凝視于異手臂飛旋盤繞的青龍,到是吃了一驚,搖頭:“這不是真龍,是龍魄,手生處,居然有龍魄跟隨,這人到底是什么來歷。”她一直并不特別把于異放在眼里,即便先前于異射重水之矛,說白了也只是讓她稍加重視而已,到這一刻,始有驚容。 驚的不止是她,還有一個苗刀頭,大撕裂手還好說,到底見過了,而且就是手變長,也不是特別神奇,但手上生龍,這就神奇了,龍啊,那是超乎于萬獸之上的存在,尤其苗境修骨,于龍骨中修龍靈,更是所有苗巫的夢想,卻只是傳說中的龍靈神巫才修出過一條骨龍,此外再沒有聽說過,而于異居然出手有龍,苗刀頭分不清龍魄和龍靈的區別,在他眼中,于異手邊這條青龍,不就是龍靈嗎? “這兇神居然出手有龍,那豈非紅日大巫也打不過他,他又是個直性的,我白虎寨若依傍于他。”這么想著,一時心緒百結,只想:“且看,且看。”看什么?看于異到底過不過得了陰陽雙豹師這一關,或者說,破不破得了陰陽百豹陣。 一切都是假,實利始為真。 于異一手抓著山峰,陰陽百豹陣的旋力便再轉他不動,雖然碾磨的巨力依舊,但不能徹底將真水神螺甲壓扁,甲中的于異便沒有任何感覺。 “不過如此。”驗證了真水神螺甲確實可以撐住陰陽百豹陣的力道,于異呲牙一笑。 陰陽雙豹師卻急了,陽豹師暴叫一聲:“顛倒陰陽,反轉天地。”隨著他的叫聲,身下豹陣霍地逆行,這一陰一陽,天地逆轉,其力之巨,不可思議,于異的真水神螺甲在那一刻竟然給壓得只剩一尺,而他抓著山峰的手也有些搖搖晃晃,要知這是一只五十丈長的巨手啊。 但于異的手還是抓穩了,真水神螺甲也撐住了,并沒有徹底給壓扁甚而壓破炸裂,陰陽雙豹師驚怒交集,陽豹師怒叫:“里旋三丈,碾碎他。” 陰陽雙豹師鼓勁發功,百豹陣寸寸里壓,越往里壓,光圈越小,雖然轉動同是放慢,但內中的勁力卻不因慢而變小,反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強,恰如旋轉的巨磨,雖慢,卻有天地之力,陰陽百豹陣最厲害處就在這里,只要給陰陽百豹陣裹住了,便無法沖出,然后陣法越縮越小,哪怕堅若山巖,最終也會給碾碎,當然,越往里壓,陰陽雙豹師需要付出的代價也越大,大冬天里,兩人卻已汗濕重衫,頭頂更升起高高的氣柱,怒眼圓瞪,卻臉若厲鬼,這是耗力過巨之象。 他們兩人不怕耗損靈力,于異卻不想玩了,沒什么新意啊,無非就是旋裹擠壓,再無新奇之處,他就不想玩了,心下叫:“看我給他們來個痛快的。” 不過要象那日對付白牛神一樣迎頭痛擊,這會兒卻是不太方便,他給裹在陰陽百豹陣中啊,陰陽百豹陣寸寸壓縮,光圈距他身子已不到十丈,手臂若只長到十丈長,打出去可沒什么力道,痛快不起來,他腦中一轉,已有主意,再玩一把,忽地右手也伸下去,雙手同時抓住下面的山峰,然后猛地一用勁,嘿,居然真的給他連著真水神螺甲從陰陽百豹陣的靈光圈里扯了出來,當然,這中間可就費了老力了,仿佛從一個巨大的漩渦中硬生生撥身出來一般。 其實他不必費這么大力,體積越大,受到的陰陽百豹陣的裹力也就越強,如果他連人帶甲往螺殼里一閃,螺殼不過小指頭大小,那受到的裹力也就成百倍縮小了,哪怕一只手也可以輕輕松松把自己扯出來,但于異就愿意多花點兒力氣,不就是玩嗎?試試啊,連人帶甲看能不能扯出來,好玩啊。 身子一出來,于異再不遲疑,風翅一張,縱身而起,雙手同時變長,直有兩百丈長短,手中重水之矛也有五丈左右,凌空一聲暴喝:“把小爺磨了半天,差點磨成豆腐,也接小爺我一矛看看。”暴叫聲中,照著陰陽百豹陣旋轉的巨大光圈一矛狂砸下去。 他竟然連人帶甲硬生生從陰陽百豹陣中沖了出去,這完全出乎陰陽雙豹師想象之外,兩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陣眼中一松,還以為把于異擠碎了呢,突見于異到了陣外,雙手暴長,一矛抽將下來,兩人還傻乎乎的,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重水之矛抽上靈光圈。 其實就算兩人做出了反應,陰陽百豹陣凝成的靈光圈同樣是兩人最厲害的殺招,同樣會以靈光圈硬開硬架,反撞迎擊,所以,有反應沒反應,有動作沒動作,都是一樣,惟一的區別或許就是,主動以靈光圈迎撞,勁道或許能更強一分兩分。 “錚”的一下,靈光飛濺,剎時間,天地發白,人眼難睜,即便以白骨神巫如此功力,又在三數里之外,也要把眼晴微瞇起來,只能以眼皮中一線光去看,而且看不清楚,只看到一道白光轟然炸開,至于苗朵兒等人,都情不自禁的給白光刺激得閉上了眼睛。 白光之后,才是巨響傳來,那聲響之巨,恰如平地春雷,裂裂炸響,讓人心膽俱裂。 再然后便是風聲倏然,近處之人,個個衣服須發倒卷,即便是數里之外的苗朵兒,也覺面皮微微有些發緊。 而緊隨著風來的,便是一陣暴雨般的沙沙聲,細碎而急驟,有過上次于異打白牛神的經驗,苗朵兒知道,這是靈骨碎裂后激飛打在樹木和地面的聲音,而聲音之所以細碎,是說明靈骨完全給打碎了。 “難道陰陽百豹巨然給他一矛抽得炸碎了,就和三大牛神的靈牛一樣。”苗朵兒心下震撼,猛地睜眼。 先前陰陽百豹陣形成的靈光圈極為巨大,有近三十丈一個圈子,即便在兩三里外看去,也能感受到那種光圈旋轉時的龐然,然而這時候,那個巨大的靈光圈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一百只骨豹,還有陰陽雙豹師,全都沒了蹤影,天空中,只有于異一個人站在那里,正在緩緩的收他那對怪手,而在他怪手周圍,有一些黑白蝴蝶在飛,不過苗朵兒馬上就明白了,那不是蝴蝶,冬天里哪有蝴蝶,那是陰陽雙豹師身上的黑白雙袍,給炸碎后,衣袍的碎片。 247 陰陽雙豹師連同陰陽百豹陣一百只骨豹,果然全都炸碎了,就如三大牛神一樣。 苗朵兒小嘴兒張開來,彎成一個好看的0形,不可思議的叫道:“這兇神一鞭,居然把陰陽雙豹師連同陰陽百豹陣一起抽碎了,這——這得多大的力道啊。” “不全是他抽碎的。”白骨神巫卻搖了搖頭:“是撞擊之下靈力自炸,炸碎的。” 她說的沒錯,于異的重水之矛力道雖大,但矛身只有那么粗,一矛抽下,哪怕力道再大,也只能把正好抽中的那幾只骨豹抽碎,之所以百只骨豹連帶陰陽雙豹師全給炸成碎片,是因為陰陽百豹陣成形旋轉后,陰陽雙豹師連同陰陽百豹陣靈光融會,成為了一個整體,于異一矛抽下,不僅砸碎了正面的骨豹,最重要的是砸碎了靈光圈,靈光反震激炸,這才把一百只骨豹連同陰陽雙豹師全給炸成了碎片,那天白牛神連同骨牛炸碎,也是一樣的道理。 就好比一輛急馳的馬車,給石頭一咯,車輪受不了碎了,沒給咯著的車身卻也頃翻在地,撞得四分五裂,撞碎車身的,不是石子,而主要是車身自帶的巨力。 巫骨術就這一點不好,施術者的靈力往往與靈骨融為一體,從好的方面說,兩者融合得越緊密,修成的靈骨靈力也就越強,但從壞的方面說,一旦靈骨受損,也就會連帶損傷施術者,而象陰陽百豹陣這種,整體融合,威力固然奇大無比,然一受到巨力反撞,逆轉的靈力頓時就會把自己生生炸碎,尸骨無存。 白骨神巫明白這種道理,但她的震驚絕不小下苗朵兒,甚至更強,很簡單,拿一塊石頭,猛砸到巖石上,如果力道足夠,石頭會化為齏粉,就如陰陽百豹陣連人帶豹徹底炸碎一樣,但問題是,巖石要比石頭堅固,如果是砸在人臉上,那碎的不會是石頭,只會是人臉,陰陽百豹陣也一樣,那么大的巨力,以靈力融為一體,那內中是多大的力量啊,普通人撞上去,碎的絕不會是陰陽百豹陣,只會是人,而于異這一矛,卻讓陰陽百豹陣寸寸碎裂,這就說明,于異這一矛抽擊的力道,遠強于陰陽百豹陣的力道,等于于異是巨巖,而陰陽百豹陣是石頭。 這就是白骨神巫極度震驚的地方。 陰陽百豹陣的力量,她是親眼所見,雖隔著兩三里,她也能感受得到,而于異,這個年不足二十的毛頭小子,他怎么可能有如此強悍的功力,他就算是從娘胎里修起,也絕對做不得啊。 她哪里知道,于異雖然不是從娘胎里就開始練功,但化在他體內的長明子,卻是一根偷吸了無窮愿力從七寸燈芯長到丈八身子的千年老怪物,而這種愿力更以大撕裂手這兇悍到變.態的魔功發出來,這才能硬打硬撞,生生炸碎白牛神的骨牛和陰陽雙豹師的陰陽百豹陣。 即便換了柳道元來,以他名震天下的風雷槍,也最多把陰陽百豹陣擊散,而不可能撞碎,柳道元不能,其他任何人也全都不能,當今之世,惟有于異做得到,因為惟有他體內有如此巨力,然后能用大撕裂手把這種巨力發出來——這兩者,缺一不可!